温家良弯着腰,笑容和煦地接受了恩荣递过来的“感谢”,直起腰后用手摸了摸恩荣的头,对着摄像头说:“这孩子我了解,学习刻苦努力,成绩优异,今年还考上了咱们临安市的城北实验中学,在这样的条件下还能做到自强不息,这孩子难能可贵啊!院长,你可要好好培养,未来一定能成为咱们临安的栋梁之材。”
李怀今连连答应着。
“还有,这位,”温家良从身后一堆人中找到了庞庆麟。
庞庆麟立刻走上前。
温家良:“这位您应该不陌生,庞庆麟。”
“当然认得!志愿者里的老人了!”院长陪笑道。
温家良拍着庞庆麟的肩膀:“以后,庞经理就主要负责咱们福利院的事物对接,以后这孩子的事,都可以交给他来处理,”转头望向庞庆麟:“庞经理,以后可要将福利院的事放在你工作的头号位置啊。”
庞庆麟急忙点头哈腰答应着,但眼睛却穿过李怀今的身影,落在了恩荣身上。
恩荣猛得一颤,后退了一步。
温家良将一切尽收眼底,继续说:“正巧,我儿子也来了,今天就让他和恩荣认识认识,以后好给他做做榜样,”温家良随即转身,朝站在他身后的曾栾招招手,“来,儿子。”
曾栾听到温家良的命令后,机械地上前走一步,当他意识到要往后退时,温家良却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
温家良举起曾栾的双手,将他此刻正紧紧抓着的、写着“100000元”的红色泡沫牌朝上举了举:“这10万元,是以我儿子的名义捐赠给咱们福利院的,我承诺,从今年开始,在咱们福利院专门设立前途似锦基金,用以资助像恩荣这样品学兼优的孩子上大学!”
完全在流程之外的活动,让院长李怀今彻底蒙了。
这笔意外之财对他来说虽然如旱地雨水,但没名没目的捐赠,还是让他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温家良就将儿子拉到人群最前方,和恩荣面对面:“看,这孩子激动得都不会说话了。”
“这,”曾栾咬紧牙关转头望向温家良,“就是你告诉我的「好事」?”
“当然了,快,别让院长他们等着。”温家良的笑容仿佛粘在脸上似得,丝毫不为此时尴尬的场面感到难堪。
李怀今举着话筒上前一步活络气氛道:“感谢感谢,感谢温总对我们福利院孩子的照顾,我保证,只要我在1天,就一定会用好这笔钱,让上不得学的孩子未来有学上!”
“啪啪啪啪~~”随着李怀今铿锵激昂的话音落地,又响起一阵掌声。
但曾栾丝毫不为所动,紧紧握着手里的泡沫牌,不肯递出去。
恩荣看着曾栾,似乎理解并明白了曾栾在别扭什么,只甜甜地对他露出了一抹笑容,伸手去接对方手里的牌子大声回应道:“谢谢您的爱心。”
好好的慰问活动横生枝节,李怀今紧张得满头大汗,见捐赠的流程一完,他更顾不得恩荣还有原定的演讲,立马将孩子请下了主席台。
温家良讲话,物资交接,大合照……少了刚刚的乌龙,接下来的所有流程竟然出奇地顺利。
“恩荣,你去帮校长整理一下……”秦妈拉着恩喜,侧身小声说道,但视线却一直盯着主席台。
见半天没有动静,秦妈刚想转过头埋怨,“你听见没……诶?人呢?!”
可此时身边哪还有恩荣的影子!
逃离人群后,恩荣踉跄着脚步,扶着综合楼的墙壁绕向福利院的后院。
此时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了操场中央,除了后厨叮铃咣当的切菜忙碌声之外,福利院静得恐怕连落根针都能听见。
他找到了一株树,并在树下的石凳上颓然坐下。
迎面而来的寒冷空气像一条狡猾的蛇般自领口钻入身体,早上吃撑了的包子此刻仿佛像有了叛逆的灵魂一样,翻翻滚滚地想要冲破喉咙寻求自由。
恶心的感觉带来了阵阵翻绞的疼痛,致使恩荣不得已紧紧用拳头抵住胃部……
“呕——”
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机体反抗的力量将恩荣带到地上。他双膝跪地,一只手吃力地撑着身体。
因为疼痛,恩荣不得已弓起身子。
因为心痛,恩荣止不住泪流满面。
——这就是鹏哥口里的云泥差别吗?
——这就是临安这棵树上最高的果子吗?
恩荣蹲在地上,苍白着面容,在绝望下露出了一抹残烈的笑容。
“恩荣!”
凛冽的北风、阴冷的檐下,颤抖着的恩荣紧接着被一双手紧紧箍住左臂,进阶而来的是一股熟悉的味道。
恩荣一把将他推开,并大声吼:“你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曾栾有些气急败坏,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令他大为震惊。
恩荣退后一步,凄惨又自弃地隔开了些许距离:“这是我家,我当然会在这里”
曾栾拧紧眉峰,思绪越发错乱:“你、你怎么是……这里是福利院,你、你是?”
“是啊,你说的没错,这里就是福利院,”恩荣自嘲道,“我就是这里的人。”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饶是向来自诩心理强大的曾栾,现在也被惊得全身麻木。
恩荣上前推他:“走!舞台那还等着你这个慈善家拍照呢!”
“恩荣你冷静点,你听我解释,我……我不知道你是这里的人,我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不会来!”
“为什么不来?你怕什么?怕我难堪、还是怕我尴尬?”
“我怕伤害你。”
“我是你什么人,怎能劳得动你费心!”恩荣觉得曾栾的话听起来无比荒谬,甚至那句「搞同性恋别搞我头上」的话,此刻听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刺耳!
恩荣咄咄逼人:“还有,你凭什么会认为这件事能伤害到我?住福利院可耻?还是我作为一个受捐者拿人钱财可耻?!”
曾栾抓紧恩荣的肩膀大声辩驳:“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论你什么意思,”恩荣忍下鼻头上奔涌不停的酸楚可怜道,“曾栾,在我真的感到难堪之前,我求你,让我自己静一静好吗。”
曾栾抓紧恩荣的胳膊:“我可以走,但你要听我把话说完。首先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你是这里的人。另外那个专项基金,温家良昨天只说让我过来参加活动,可并没有告诉我有什么捐款的事儿,我也是刚刚在台上临时知道的!”
恩荣苦笑一声,双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捐款是好事,替我谢谢你爸爸!”
曾栾搀着恩荣的肩膀,愤然道:“你能不能别这样!”
恩荣忍着胸口如刀割一般的痛,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反问他:“我不是已经卑躬屈膝地接受了吗,你还要我怎样!另外,谁会和钱过不去?”
“非要将我摆在你的对立面才甘心吗?”
恩荣被温家良的这一招制得心服口服,越过曾栾的肩膀看向前院广场,喃喃地道:“您带着一笔足以买我人生的钱,通过这么隆重的仪式交给我、交给福利院,让我瞬间明白了,我和你之间最本质的关系不是朋友、也不是同学,而是捐赠者与受捐者!”
“你别这样……”曾栾感觉自己的心都裂开了般,呼呼透着冷气。
“你爸爸这招挺狠,仅这一件事就让我明白了温家的确不是我能高攀得上的,”恩荣劝他:“温少爷,赶紧回去吧,外面还有一大堆记者等着您呢,万一被不怀好意的人看到又免不了一堆麻烦。”
曾栾脑子空白一瞬,用力拉过恩荣,将此刻这个瘦弱又倔强的男孩子抱进怀里。
北风再次肆虐席卷,但这次却带来了一股暖暖的、带着富贵气息的松木香味,和……灼人的温度!
恩荣被烫得挣扎起来:“曾栾,不要玩了,我不是你可以随意招来又赶跑的玩具。你这样抱着我没有任何意义。”
曾栾很坦率:“你不是玩具,我也不是刻意玩弄别人的人,我只想让你知道我道歉的诚意。”
恩荣无力道:“实际上你没做错什么,所以根本不必道歉。”
曾栾毫不松手:“……”
恩荣放弃了挣扎,缓缓道:“你再这样,我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
恩荣有些破罐子破摔,坦言道:“误会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曾栾双臂一僵,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正当二人气氛僵持时,秦朗的一声“小栾”将二人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