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离开教学楼的恩荣径直去了车棚,他将书包塞到自行车前车筐上,掏出钥匙打算解锁,可刚一弯腰,后脑勺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疼痛,他用手轻轻地摸了摸疼的地方,原本圆润平整的脑袋竟摸到了一个石头般大的鼓包,他忍不住长长嘶了口气,肩膀也随之缩成一团。
“下手真狠啊。”恩荣一边摸着后脑勺的鼓包,一遍喃喃吐槽道。
“明知道会吃亏,还嘴欠?”
曾栾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冒出来,恩荣毫无防备地又被吓了一跳,他顺了顺气,转过身恼怒道:“你有病吗!第几次了?!我要是真得了心脏病,罪魁祸首就是你!”
曾栾见恩荣颇有一种不讲理的态势,便说:“你不但爱财,而且还取之无道,碰瓷儿都碰得这么牵强。”
恩荣也顺势说道:“碰的就是你这种有钱人,碰一次少奋斗十年。”
“你这人,品质有问题。”曾栾下定论。
恩荣气鼓鼓的问:“你来干嘛?”一想到刚刚被他的同伙欺负,后脑勺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取车啊。”恩荣回道。
恩荣脸色变了变:“……我,我是说,你为什么跟我搭话。”
“我们是搭子啊。”曾栾更加理所应当了。
“你!……”
“刚刚的伶牙俐齿呢?”曾栾上前一步,用身高压制他:“长篇大论又去哪儿了?”
恩荣以为曾栾要向韩庆宇讨公道,吓得连退了好几步:“曾栾,你,你你,不要乱来,这里是学校!”
“我和韩庆宇的事儿,你是打哪儿打听来的?”曾栾低下头问道。
恩荣诚实地答道:“猜的。”说完向后斜仰些躲开曾栾的压迫,撩起车把就想走,不料被曾栾拦下。
恩荣急道:“大哥,你到底想干嘛?”
曾栾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问出了口:“刚刚在张凯旋面前为什么帮我?”他实际上想问的是:为何我处处针对你,你仍旧愿意帮我,只是话在嘴边硬生生地被他删减了大部分。
“顺带手的事,想帮就帮了。”
曾栾说道:“不是很想跟我划清界限吗?”
恩荣真的会笑:“拜托,想跟我划清界限的是你,不是我。”
曾栾心中一紧,静静听着他的下文不搭腔。
恩荣只好继续说:“我还要靠着你拿助学金呢。”
“呵,果真还是为了钱。”曾栾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凶巴巴的问:“你干什么去?”
恩荣拽了拽车把,车把纹丝不动:“我去哪儿和你无关。”
曾栾:“当然有关。”
恩荣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我卖给你了?”
曾栾弯下腰,与恩荣平视,皮笑肉不笑道:“3000块钱一学期,还用我提醒?”
恩荣抬起头,对上曾栾笑眯眯的眼睛,妥协道:“说吧,你想干嘛?”
“去医院。”曾栾简短的回答。
恩荣想也没想就上前将手覆到曾栾额头上试他的体温:“你生病了?”
曾栾仿佛被烫伤般拨开了额头上的手,微风乍起,恰好吹散了他脸上的火热。
恩荣自小在福利院长大,作为福利院里少有的健康孩子,他早就习惯了照顾年龄比自己小,或者身体、智力并不算好的同伴,但凡遇见谁身体不舒服,他就会下意识地用手去试探体温,他讪讪地收回手,干笑了两声:“抱歉,习惯了。”
曾栾硬邦邦地问:“你经常做这种事?”
恩荣并不打算告诉曾栾福利院的事情,只说:“你要不舒服的话就去医院,别拖着。”
曾栾走到恩荣身后,一屁股坐到车后座上,恬不知耻道:“你送我。”
恩荣转过身气鼓鼓的说:“让你那个要娶你的好兄弟带你去。”
曾栾再次重申:“还想要的助学金的话赶紧蹬车!”
“你的呢?”
“坏了!”
艹……
去医院的实际路程并不远,但恩荣莫名觉得这条每天都在走的路,在今天漫长得不像话。
耳边秋风呼呼啸啸,眼前人流嘈嘈杂杂,甚至蹬车的力道也越来越沉。
恩荣双手紧紧握着车把,尽量用自己弱小的个子平稳载好身后的人,每经过一个红绿灯时都要双脚撑地,吃力地维持平衡。
反观后面坐着的人,从头至尾MP3的耳机就没摘下来过,他那双宝贵的鞋底更是一次都没落过地!
待人车到达医院后,恩荣早已累得脑袋发胀、眼前发黑,他双脚撑住地虚弱地道:“下车吧。”
可能是刚刚蹬车太用力,又或者是午后太阳毒烈累着了,此刻恩荣头晕晕的,又有些犯恶心。
曾栾摘下耳机,在恩荣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拉住了他。
恩荣忍着发胀的脑袋说道:“大哥,我已经把你送到医院了,挂号会吧?没号就去急诊。”
“我没病。”曾栾说完,指了一下恩荣:“你有病。”
恩荣以为他在骂自己:“你才有病!”
曾栾也没与他争论,将MP3塞回包里,不由分说地拉着恩荣朝急诊门口走。
“放开我,欺负人也要有个度!你特么的脑子是不是不正常……你再不放开我喊人了!”恩荣边走边挣扎,口中骂骂咧咧甚至要问候他祖上!
“……保安叔叔,保安叔叔,救我!”恩荣开始撒泼,对着急诊门口负责安检的保安一阵求救。
曾栾拿起过了安检的书包,对着保安大叔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美好笑容:“对不起叔叔,这是我弟弟,他怕打针。”
恩荣不可置信地地看着身旁这个人,佩服他撒谎撒得一脸正气!
毕竟对方也不是面相凶悍的壮汉且穿着校服,保安轻易地就信了曾栾的话,给二人放了行。
恩荣又扯了两下,毫无意外没挣脱。
恩荣停下来,威胁意味明显地说:“助学金不要了?”
助学金?
3000块?
存钱?
喜儿?
……
“那你放开我,我去锁车。”
曾栾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没人要你的破车。”
急诊不需要事先挂号,只有一个护士分诊台,曾栾拉着恩荣走到护士站,对护士说:“姐姐,我同学刚刚磕到了头,鼓了一个包。”
什么?!
恩荣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瞪向曾栾,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大哥,不是你有病吗……”
护士绕到恩荣身后,照着曾栾的指示上前检查恩荣刚刚嗑到的位置,点点头道:“的确嗑了一块,现在看着是有些淤青,”护士对着恩荣问道:“怎么嗑的?”
曾栾:“被人推倒嗑在了教室讲台上。”
“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护士继续问。
曾栾答:“就是疼。”
护士问:“会头晕吗?”
曾栾:“会晕。”
“是你嗑了,还是他嗑了?”护士忍着脾气,皮笑肉不笑地问曾栾。
曾栾愣了一下,被怼后的郁闷让他下意识就想发脾气,但看着对方一身圣洁的白衣天使造型,心想接下来还需要她来救死扶伤不能得罪,便闭了嘴不吱声了。
护士见状很满意,撕了一张小纸条递给曾栾:“先挂号、然后去外科等着。”
曾栾乖觉地接过小纸条去了挂号处,不一会儿一手拿着挂号条一手拿了一瓶水回来了,待走到恩荣面前时便把水递给了他。
恩荣下意识地发挥他做「仆从」的素养,赶紧乖乖接住,并拧开瓶盖还给曾栾。
曾栾并不去接,而是一脸无奈地看着恩荣。
“给我的?”恩荣不可置信。
“喂猪的,扔了吧。”曾栾一屁股坐在恩荣旁边的等候椅上,闭着眼睛没再说话。
恩荣握着水瓶,拇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瓶身的纹路,一时之间竟然觉得心里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曾栾拉住他:“来了就乖乖看病,一会儿大夫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恩荣朝他甩了个白眼,腹诽道:看病不需要花钱?!
曾栾慢悠悠道:“我带钱了。”
恩荣一瞬间惊诧地转过头,强烈怀疑曾栾在自己心里是不是安了个窃听器!
见恩荣反应如此迅速,曾栾便知道自己捏住了他的命门:“先看病,钱我付。”
既然有免费医疗,况且此刻恩荣的确觉得头晕晕的,便不再矫情了。
“第65号患者,恩荣,请到外科三诊室就诊。”头顶上方响亮的外扩音响将恩荣的思绪从思索里拉了出来,他赶忙把水塞进书包后就跟着曾栾进了诊室。
大夫头也不抬,对着电脑一阵敲:“什么病?”
恩荣答道:“头磕在讲台棱上了,应该鼓了个包。”
医生招招手让恩荣低下头,恩荣听话地凑过去,但因为距离过远,他不得不半起身才能将自己的伤口“送”到医生眼前。
“您站起来可能看得更准。”站在一旁的曾栾极没礼貌地提醒医生。
医生瞥了一眼曾栾,没理会这个小鬼的无礼,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嗑的?有没有头晕恶心呕吐或其他症状?”
“一个小时前嗑的,头晕晕的,偶尔还会眼前发黑。”
“眼前发黑多久了?”
恩荣略微回忆了一下:“断断续续有一个多星期了。”
曾栾一听,忍不住推了恩荣一把:“一个多星期?!我怎么不知道!”
恩荣一个不察又被推了一下,只觉眼前医生的手似乎从一双变成了四只,模模糊糊地在眼前晃了好几下。
医生立刻制止:“别动!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推很有可能让他当场昏倒。”
恩荣抢话:“大夫,您别吓人,我挺好的。”
医生压下脾气,拿了血压仪给恩荣量了一下,大约半分钟后,量好后又坐回去开始敲电脑。
“医生,”曾栾似乎看出恩荣情况有些不佳,便忍不住问:“他怎么了?会不会脑震荡?要不要拍个核磁?”
“不至于,”医生头也不抬,“不过初步判断他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低血糖,血压也有些不稳定。”
“您怎么知道不至于,要不要拍个片?”曾栾不依不饶。
医生停下敲键盘的动作:“你看病还是我看病?”
恩荣急忙插嘴,瞪着曾栾道:“你盼我点好。”
医生也懒得和两个孩子计较,便说:“如果你朋友不放心,拍个CT也可以。”
恩荣:“我们不……”
曾栾:“我们拍!”
两人同时开口,医生不知道要听谁的:“伤口有点肿,但是不碍事,我给你开个血常规和一个CT,做完后找我来看结果,要拍吗?”
曾栾抢在恩荣前面先道:“我们要拍。”
得了答案的医生便不再多言,继续低头敲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