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棂兮出了城门,左拐往渭城而去。
她原本是想去清州的,可是一想到她做的那个梦,直觉告诉她,夫君可能会猜到她想去清州。
所以,她偏偏不能去清州。
她也不能去云水城。
浮洲城则是除京都之外,东璧最大的城池,听说浮洲城地大物博、纸醉金迷,不仅利于通商,而且人来人往。她若是去了浮洲城,难免怕遇上什么参加过宴会或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所以她最终,还是选了渭城。
听说渭城地方小,且很少会来什么大人物,对她而言,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沿着官道一路骑行了许久,渴了饿了,她也不敢停留,终于在天黑前,她抵达了一家客栈。
她将马儿交给小二去喂饲料,自己则住进了“人”字第一号房。
唯恐露出脸,她吩咐小二,准备点吃食,直接送上楼。
关上门,她终于可以放松一下。
她将惟帽摘下,对着镜匣,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
这过敏可真奇怪,明明四肢和身上都已是成片的红疹,唯独这张脸,痒是有些痒,却依然白皙光洁,连点红疹的影子都没有。
门口有敲门声响起,她警觉地:“谁?”
清亮的声音响起:“客官,是我,店小二,我来送吃食的。”
她将惟帽戴上:“进来。”
店小二推门而进,一见她还戴着惟帽,笑道:“客官,您都进屋了,还戴着......啊。”
她假意咳嗽两声:“我身体有疾,未免传染他人,所以戴着惟帽。”
店小二一听,连忙将吃食放下,唯恐避之不及地跑走了,顺带还帮她关上了门。
她见状,笑了一声:“出门在外,这个样子,还挺方便。”
拿下惟帽,看了一眼店小二拿来的吃食,咸水鸭、八宝饭、青菜豆腐汤、清蒸鲈鱼、鸡蛋羹。
她忽然意识到,方才吩咐店小二时,忘了跟他说自己口味偏辣,这几样菜里,没一样符合她的口味。
她叹了口气,眼下她也没有力气再去吩咐店小二给她换菜了。
奔波了一天,她本就又累又渴又饿,她舀起一勺鸡蛋羹,快速吃起来。
肚子是喂饱了,她坐在桌上,看着满桌菜肴,才意识到,以前和夫君出门,无论是在清州,还是在京都,夫君都会提前吩咐下去,为她准备合她口味的佳肴,所以无论在哪里用膳,她都很开心,现在她独自一人在外......
独自一人在外,就应该多操一点心,下次吩咐店小二的时候,告诉他自己的口味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她给自己打气道:“反正我也吃饱了。”
用过晚膳,她本想沐浴,奔波了一天,感觉身上都出了点汗,可是一想到身上的红疹,不能泡热水,她皱了皱眉,还是算了。
入夜,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有些难以入眠。
以前,无论在哪里,都有碧昙为她准备柔软的云锦,云锦被好闻的熏香熏蒸过,盖在身上,既温暖,又好闻。
这间客栈的被子,则有股陈旧的味道,还好天气闷热,她即便是不盖被子,也不会着凉。
不知道,现在的远桥别院,是什么样子?
碧昙她们,发现她不见了,是不是很着急?
不知道,她们有没有传信给夫君。
夫君在路上,可曾知道,她已经离开的消息。
他又会作何感想呢?
是对她感到失望,还是焦急,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会想她吗?
逃走的第一天,她还没有适应,她现在,有点想他了......
实际情况是,当碧昙从桂记斋买完点心回来,敲了许久,那扇门都没有回应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推门而入,映入眼前的,只有伏在桌上还在昏迷的玉师,她环顾四周,都没有夫人的影子。
将点心丢在地上,她飞奔着跑到门口:“你们方才看到夫人出去了吗?”
随从们彼此对视一眼:“不曾,怎么,出什么事了?”
碧昙眉心一皱:“夫人没有出门,三楼屋子里没见到夫人,你们守住门口,你们,跟我来,再把紫金阁搜寻一遍。”
于是,当碧昙和随从分别搜寻无果的时候,碧昙隐隐知道:完了,出事了!
她当机立断,吩咐下去:“快,传信给将慕,夫人不见了!”而后犹豫再三,还是从袖子里掏出鸣镝,发射出去。
她吩咐剩下的随从守住紫金阁的门口,自己则重新回到三楼,推醒玉师。
问了许久,玉师只迷迷糊糊地记得自己正要帮夫人看玉,而后脖子一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与此同时,正在附近的乾龙卫见到鸣镝发出的信号,正飞速往紫金阁方向赶来。
没过一会儿,紫金阁被乾龙卫层层包围,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百姓见状,议论纷纷。
紫金阁掌事连同诸多客人齐聚大堂,有胆子大的官员夫人出声:“出什么事了?为何困着我们,不让我们离开?”
这支乾龙卫的领头人站在大堂中央:“各位稍安勿躁,乾龙卫有重要物品在紫金阁丢失,待我们盘查完毕,自会放各位离去。”
有夫人问:“是何重要物品,说出来,我们也好帮忙回忆回忆?”
领头人看她一眼:“事关机密,不可外泄。”
“这......”
“要查到什么时候去?我还有事要回府呢......”
“是啊,平白无故的,怎么不放人,即便你们是乾龙卫,也不可无缘无故就困住我们......”
“各位再多说一句,我便呈告各府大人,各位夫人、小姐有阻碍乾龙卫办事之嫌。”
联想到乾龙卫在京都直属天子,疾言厉色,雷厉风行,事关各家大人的前途,一时之间,无人再敢说话。
只得配合行事。
幸好乾龙卫办事效率很高,通过护卫和玉师的口供,再加上玉师发现自己身上的手牌不见了,他们终于意识到,夫人是利用手牌从后门离开,而非被歹人带走,他们便立刻放行。
通过街道走访和盘查,他们从马行查到东门。
碧昙看着越来越近的东门,半信半疑:“夫人出了城?可没有路引,夫人如何能出城?”
东门的巡逻兵给了他们答案。
“确实有一女子出城,我们盘问她时,她自称忘带了路引,而后给我们看了云大人的令牌,我虽感到奇怪,多问了一句,但那女子说,事关机密,再说她有令牌在手,我们也不敢多问,便给她放行了。”
巡逻兵是按规矩办事,令牌一出,夫人畅行无阻也是平常。
但落在碧昙的耳中,便是发生了天大的事:“夫人不会武功,她独自一人出城,不会出什么事吧?”
乾龙卫回道:“顺着马蹄的踪迹,总能寻到,不用忧心......大人那边,如今也该收到消息了。”
碧昙不敢想象,要是公子知道夫人独自出城,会是......
“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找到夫人要紧。”乾龙卫带着碧昙,快速出了东门。
到了三叉口,只见乾龙卫停下,似乎是在探查夫人去的哪个方向。
碧昙有些犹豫:“夫人应该是回清州了吧。”
乾龙卫中有擅追踪的,只见他们探查了一会儿,回:“不是清州,是渭城的方向。”
碧昙半信半疑:“渭城?夫人去渭城做什么?她若是从东门出城,大概率,就只能去清州啊。”
乾龙卫沉吟:“为何这么说?”
碧昙理所应当道:“清州是夫人的家乡,她和公子,此前也曾去清州游玩过,除了京都,夫人最为熟悉的,就是清州......实不相瞒,夫人如今失忆,她对于东璧城池中,较为熟悉的,就只有京都和清州......渭城,我实在想不到夫人要避开我们,独自前往渭城的理由......”
乾龙卫:“你想不到,就对了,夫人想要的,就是我们想不到,她才好,安全的逃离。”
碧昙瞬间睁大了眼,不可置信道:“什,什么?逃离?”
碧昙满怀心事,一路忧心忡忡,跟着乾龙卫,他们马不停蹄,而后到了一间客栈。
客栈的店小二见到乾龙卫,吓得战战兢兢:“天黑之时,确实,确实是有一个戴着惟帽的女子来客栈住店,她很奇怪,到了屋内,也不脱惟帽,我问了一句,她说她身体有疾,怕传染别人,我也不敢多问,就退出去了,结果到了戌时?,她忽然来找我,问我客栈可有多余的马匹,我们客栈确实备着两匹,她问我换了一匹,连夜就走了,我当时还奇怪,这位女客人怎么半夜不住店,还要骑马上路......难不成,她是什么犯人......”
说到“犯人”二字的时候,乾龙卫冷不丁一个眼神杀过来,吓得店小二立即闭上了嘴。
碧昙是越听越着急:“夫人又走了?她身上还起着红疹,又这样连夜奔波,身子怎么吃的消......”
乾龙卫也不耽搁,正准备骑马追踪。
只听屋外忽然雷声大作,而后亮起几道闪电。
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而下。
乾龙卫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现在下这么大的雨,我们追踪起来,恐怕会很麻烦。”
碧昙只担心着:“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夫人,能不能找到地方避雨。”
虞棂兮骑着马,直道:“倒霉。”
她半夜睡不着,又担心距离不够远,非常容易就被追踪到,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起床上路。
原本半夜赶路就相当于瞎子过河,走一步看一步,结果走到半路,还遇到天下大雨。
真是倒霉催的。
迎着大雨骑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看到前方不远处,亮着火光。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她在内心暗暗感叹。
骑马走近,她才发现,那是一间破庙。
破庙,也行吧,能避雨就行。
她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带着马儿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