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寒重,又下了一场薄雨,雨水顺势流入马蹄留下的泥印,或滴落在坑洼中荡起层层波澜。忽而有人经过,在泥印旁驻足,而后匆匆向前路探寻。
马蹄印一直延伸至城外穹山,此处俯瞰建州,有侦查优势,又有断崖在后,地势险要,实乃易守难攻之地。
叶隐埋伏于矮丛中,发现山寨外有匪徒换防巡视,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此刻恰逢三更时。
匪徒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与同伴攀谈提神,其间大笑畅然。叶隐屏息细听,他们似乎是在聊今日下山的战果。
叶隐面色微沉,仰头望向大门高挂着的匾额,冷声低呵:“赤月教?烧杀抢掠的不义之徒,也敢自立教派。”
趁轮岗交错之时,叶隐敏捷地攀上木桩围墙,在匪徒巡防到此处前潜入山寨。他畏寒地颤了颤,遂合拢领口,藏在暗处窥视。
他今夜孤身前来并非剿匪,而是想探一探此处虚实,若能直接找到左神医所在更是美事,可省下许多力气。
只是叶隐顺着墙根在赤月教中寻了一圈,并未看见与“神医”相符之人。他蹲在阴影中,低喃:“难道左神医不在此处?”
或许是山下百姓错意,把旁人看作是神医,又或许是神医自有办法离去,已不在山寨中了。总之,此地不宜久留,叶隐遗憾叹声后便准备离去。
他起身跳上木桩,隐约听见寒风中夹杂着女人的求救和哭诉声。他向山下远眺,又回首循声看去,犹豫之后再次返回赤月教。
马厩旁的一块空地上,架着个四四方方的牢笼,叶隐方才经过时,牢笼边上围着草席,看不清里面关着的是什么。
现下他再来,就见一名土匪撤下草席,打开牢笼,从里头拽了个姑娘出来,企图将人拖进暗处。
土匪笑得猖狂猥|琐,搂着姑娘便要向前凑,“反正迟早要伺候我们,不如先让我爽一爽!”
姑娘拼了命地挣扎,双手使劲想要推开面前的土匪,可不论她如何求饶,土匪都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就在她绝望之时,婆娑的泪眼依稀看见不远处的阴暗处有人缓步靠近。
“救我……”
“你在和谁说话?”土匪动作一顿,疑虑地顺着女人的目光向后看去。
叶隐手疾眼快,在土匪出声之前抄起手中木棍,一棒子打在了他的后颈。确认土匪昏厥倒地后,叶隐立即背过身去,轻声道:“姑娘,你还好吗?”
那姑娘恐慌地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嗯……”
“那儿有动静!是谁在那儿?”
“刚才看见小六子往这儿来了,就他最不老实。”
“头儿都没碰过的姑娘,他也敢乱来?快过去瞧瞧!”
叶隐听到声响,暗道:“糟了。”
还未脱离惊吓的姑娘见状,一把抓住方才突然出现的恩人,请求道:“求求你,救救我们!”
“我……”叶隐微微侧目,面露难色,牢笼中似乎还有其他人,若是放在从前,区区山贼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可如今他自身难保,又如何能保全她们?
叶隐心中思虑万千,倘若今日不敌山匪,留在此处,那山下的长安怎么办?可他要是就这么离开了,这些人怎么办?
未等叶隐做出抉择,匪徒已寻到了牢笼边。
“人呢?”土匪环顾四周,没看见附近有人,可他们刚才明明听到这里有动静。
另一名土匪也是疑惑,他绕着牢笼检查了一圈,看见不远处的草垛背后似乎有个人。他指着草垛大喝:“小六子在那儿!”
两人连忙跑向草垛,正想打趣小六子管不住自己小弟,绕过草垛才发现小六子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不对!”一名土匪警觉,转身便要通知其他人。可他刚跑没两步,角落突然冲出一人将他绊倒,那人动作极快,抄起木棍对他就是一砸,此后他便再没了知觉。
另一名土匪见状,高声惊呼:“兄弟们来人,有人闯进来了!”
此话一落,还在沉睡中的土匪接连清醒,抄起家伙出门迎敌,可他们向报信的那人看去,询问小贼身在何处时,那名土匪又支支吾吾了半天。
“我……我也不知道,他……突然跳上去,然后就……就不见了……”土匪向天上指,又向不远处的屋顶指去,连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之前只是个种田的,哪儿见过上天入地的架势?该不会是见鬼了吧!
“什么不见了?”
土匪听到陈老大的声音,自觉地让出一条小路,恭敬地微微低头。
来人声音洪亮,身高八尺,肩宽圆臂,从左肩延伸至右腰侧的刀疤令他在土匪面前尽是威严。
“教……教主……”土匪因恐惧,说话更是吞吞吐吐,半天才把话捋顺,“我……我和狗剩听到……听到这里有声音,就……就过来看看,发现小六子被人打晕了,然后……然后狗剩也被打晕了,那人他……”
一旁的土匪听不下去,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二树说,那人打晕狗剩后就跳上屋顶了。”
“跳上屋顶?你们还不去查?”陈老大皱眉大喝。
来人有此等身手,是什么来头,莫不是……想着,陈老大惊慌,催促手底下的人把山寨全部搜一遍。
“教主,东边没找到!”
“教主,北边也没找到!”
“教主……”
陈老大听着接连的通报,可二树一口咬定自己没有看错,于是他便盯上了牢笼旁边的女人。他大步向前,一把抓起地上的女人,质问道:“人呢?”
姑娘吓得说不出话,不停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不说我就杀了你!”陈老大话落,拔刀就要对女人下手。
“走水了——”众人看去,山寨另一侧此时浓烟大作,他们顾不上抓闯入者,赶紧提水灭火。
陈老大的注意力也被引去,余光忽见刀光闪过,连忙后撤。只见一人突然现身,飞身掠过他刚才所在之地,要是晚退一步,此刻他怕早已是刀下亡魂。
叶隐紧握着从山匪手里抢来的刀,没有伤到这个陈老大,他略感遗憾。
陈老大后退至手下身后,看清对方只是个小孩子,又生得无比俊俏,旋即玩味一笑,“这是谁家的小公子,竟生得如此好看!可是不小心迷了路?不如留下来,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说罢,他对手下命令道:“弟兄们,把他给我抓住,切莫伤了这张脸!”
“是!”匪徒们提刀向前冲。也不怪陈老大色心迷眼,这突然出现的少年实在绝色,天香楼里的花魁未及他半分颜色,更是不比他意气飒爽,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看。
叶隐眉头紧蹙,踏着一旁木桶,翻身跳上屋檐,绕开这些人的纠缠,随即找准陈老大的位置,握刀飞身砍下,意图擒贼先擒王。
陈老大见势横刀格挡,后脚抵路,下盘放低,而后抬手抗衡,对着面前敌人接连劈砍。
叶隐见对方格挡有度,进退皆有章法,看来他先前的试探已得结果,不再留余招。他手腕发力,挑起陈老大手里的刀,对准其要害就是一刀。
陈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手,没想到自己轻敌了,连忙喊帮手:“你们愣着干什么,给我抓住此人!”
这个人绝不是什么锦衣玉食的小公子,突然在此时此地现身,是何目的?
被丢到地上的小姑娘捂着自己的脖子缓了许久,颤抖着拿起地上的棍子想要帮忙,突然听见身后的牢笼传出声音。
“刚才那土匪是拿钥匙开门的,你快去找找,放我们出去!”被关在牢笼中的女人们焦急道。
小姑娘害怕地摇头,可当她看到土匪们全都冲向救她的恩人,便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双脚发软,差一点跪坐在地,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喊出声,随后偷偷向草垛摸索去,在被敲晕的土匪腰上摸到了钥匙,趁着无人注意,赶忙跑去开牢笼门。她双手颤抖着,握着钥匙尝试几次没插入锁孔。
“你们在干什么!”一名土匪发现牢笼有异,提刀前来制止。
见土匪越来越近,牢笼中的女人伸出双手握住小姑娘的手,用力将钥匙插入锁孔。
小姑娘赶忙撤下牢笼门上的锁链,将关在里面的所有人都放了出来。
女人们被俘山上,关在这个牢笼中风吹日晒,受尽屈辱,原以为她们这辈子都没有盼头了,现下就是她们逃出匪窝的最后机会。
“快抓住她们!”土匪见那些女人都逃出来了,赶忙要去抓人。
叶隐见身边的压力骤减,一脚踹开袭来的土匪,将手里的刀用力扔向企图逃走的陈老大。
刀锋划过陈老大后背,他疼得跪倒在地,再要起身时,一把刀已经横在了他的颈前。
陈老大疼得直冒冷汗,赶忙求饶:“好汉饶命!我……我们都是附近的百姓,走投无路了才汇聚此处,就是想讨口饭吃而已!”
叶隐轻哼,冷眼看着周围警惕不敢上前的山匪,戳穿了陈老大:“刚才交手的时候,你用的是军中招式。你们这赤月教的布局和轮岗,也是从军营里学的吧!”
他三岁便被父亲送入空山寺开始习武,十一岁执剑上战场,是在沙场血雨里长大的,绝不会看错。
陈老大身形一僵,知道自己瞒不住,只好说道:“我和弟兄们的船被敌军炸碎了,我们游了两天两夜才上岸,求好汉饶我们一命,赤月教往后唯好汉马首是瞻!”
叶隐闻言,眼神中更是不留情感,冷言:“作为将士,要么战,要么死,决不可临阵脱逃。你们不仅是逃兵,还占据穹山,靠抢夺百姓生活。这样的人,我可不敢收!”
“好汉,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饶我一命!”陈老大说着,眼神示意自己的弟兄。
只见一人偷偷绕到叶隐后方,意图趁其不备将人拿下。
“叶隐小心!”
一只羽箭脱弦而出,“嗖”声裂风,从众人耳边擦过,射入偷袭之人的右肩。
叶长安双手颤抖,痛苦地抱头蹲下,脑海中不断有片段闪回,但见叶隐被围在人群中,他咬牙抓起了地上的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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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穹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