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索能够感应到阴魂,遇到力量越强的鬼,反应越剧烈。
不愧是在鬼冢里豢养的阴魂,还没有成为鬼王,力量已经如此强大,不仅能使勾魂索躁动不安,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封印,找上门来。
谈秋生眯了眯眼睛,目光几乎要把大门盯穿。
比他想象中来的早太多了。
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这小变态鬼来的太快,谈秋生不禁产生了一丝怀疑,他真的有十足的把握拿下这只鬼王苗苗吗?
门外,少年紧张地握着拳头,他还没从逃出生天的事情中回过神来,机械地敲着门。
“笃笃——笃笃——”
“有人吗?”
声音中的期待和兴奋压抑不住,透过门板传过来,午夜时分,厉鬼敲门,在阵阵阴风之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氛。
像做梦一样。
自从这个活人出现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少年屏住呼吸,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如果是做梦的话,这一定是个大大的美梦!
不久之前,他还被困在那座别墅里,因为等不到谈秋生而干着急,可当他一时冲动跑到别墅的门口,握住了门把手,竟然惊奇的发现,他能够打开别墅的大门了。
他打开大门,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然后抱着赴死的决心,颤颤巍巍地迈出了第一步……
阻挡他离开囚笼的力量仿佛突然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了,而是变弱了。
在踏出别墅的那一刻,依旧能够感觉到熟悉的桎梏力量,但那股力量减弱了许多,不足以伤到他,不足以让他疼得满地打滚,更不足以阻挡他的脚步,困住他。
他逃出来了。
即使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没办法冷静下来。
少年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零星的遗憾。
没有了玻璃的阻隔,月亮看起来似乎格外圆,连看了十几年的景色都变得更加鲜活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没办法离开太远。
一从别墅里出来,他就试过逃跑,可刚跑出去不到十米,就像以前一样被阻挡住了。
那股力量的削弱似乎仅限于别墅,他还是没办法完全逃脱,只是能够活动的范围扩大了,扩大到对面这栋别墅。
少年又敲了两下,微微仰起头:“哥哥,可以开一下门吗?”
这样的结果已经比以前好了,虽然无法获得自由,但起码他之前想过的很多事情都可以实现了,比如见一见这个活人,看看这个活人能不能看到他,比如和这个活人交谈……
少年扬起唇角,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预感,这个给他带来好运的活人一定能够看到他。
谈秋生按住疯狂挣动的勾魂索,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变态鬼都开始喊“哥哥”了,显然是不打算再装下去了,今天这门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
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见过痴汉他的变态,见过恶鬼,头一回见偷窥他的变态鬼,谈秋生心情复杂,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声,一个两个都喜欢叫哥哥,梦里梦外不停,他都快得哥哥PTSD了。
天不知何时阴了起来,阴云遮住了月亮,雷声轰隆隆的响起来,大雨眨眼间便兜头浇了下来,风雨交加的午夜,一道银亮的闪电骤然劈下来,在窗户上照出一片婆娑的树影。
鬼气森森。
谈秋生手腕一甩,左手握住勾魂索,右手握住门把。
风雨大作,裹挟着鬼气的阴风呼啦一下涌进别墅,“吱呀”的开门声伴着雨滴落下,以别墅的大门为分界线,两个长得和人无异,却都不算人的阴间生物对上视线。
谈秋生瞳孔一缩,掩在身后的左手攥得死紧,正要甩出去的勾魂索被硬生生收了回来。
少年还举着手,似乎没想到门会突然打开:“你……你好高啊。”
之前只注意到了带给他幸运的活人长得很好看,让人想据为己有,现在面对面站着才发现,这个活人很高,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头有余。
他必须仰起脖子才能看到对方的脸。
身高带来天然的压迫感,少年咽了咽口水,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
忽然一声雷响,闪电从头顶劈了下来,像是一把银白色的大砍刀,劈开了两人之间的沉寂气氛,凝滞的时间开始重新走动。
谈秋生紧了紧手,还蠢蠢欲动的勾魂索顿时变得乖巧起来,他挑了挑眉,打量着面前的变态矮子……额,不,可爱小鬼。
救命,这鬼王苗苗怎么会长成这样!
大眼睛圆溜溜的,顶着一头蓬松的白毛,看起来奶乖奶乖的,长得一点都不凶狠,和穷凶极恶的厉鬼没有半点关系。
身后是暴雨倾盆,他微微瑟缩着,甚至不像是鬼,更像是一个被好好呵护长大,不谙世事的可怜少年。
谈秋生感觉心脏中了一箭。
“你有什么事吗?”
这只可爱鬼大眼睛湿漉漉的,似乎并没有恶意。
少年双眼放光,盯着谈秋生的眼神越发火热。
这个活人果然能够看到他!
“我……我被家里人赶出来了。”
哦?
这小变态鬼似乎不是来寻仇的。
“外面下雨了,你先进来再说吧。”谈秋生侧了侧身,目光落在他的头顶,“别淋湿了。”
别墅里换了新的吊灯,乳白色的灯罩外挂了一层流苏,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一打开开关,灯光便从编织的孔洞中射出,造就了一场凝固的人工星空。
谈秋生关上门,仿佛没有看到少年半透明的脚,拿出备用的新拖鞋:“换上吧。”
“哦,哦,好的。”
鬼魂不会像人一样行走,他们在世间飘荡,表面上可以伪装成活人,但脚常常被忽略。
少年穿上拖鞋,心虚地攥紧了衣角。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活人,曾经幻想过无数要做的事情,但当真的站在谈秋生身边的时候,他竟然一件都想不起来,脑袋木木的,像个年久失修的木偶,拨一下才会机械地动一下。
谈秋生将他的局促尽收眼底,摩挲着重新变成手镯的勾魂索,眼神变得微妙:“你刚刚说你被家里人赶出来了,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别墅里空空荡荡的,偌大的鬼冢里只有一个鬼王苗苗,哪里来的家里人。
看来小家伙有自己的剧本。
谈秋生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他。
在灯光之下看得更清楚,这只偷窥他的变态鬼可爱得要命,长得可爱,偷偷抠衣服的小动作可爱,闪闪躲躲的眼神和支支吾吾的模样也很可爱。
“我,我我和他们吵了一架,他们很凶,打我,很疼,要杀了我!然后我就跑出来了,我没地方可以去,你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他似乎不知道正常的家人之间会如何相处,绞尽脑汁编出来的谎话还是漏洞百出。
谈秋生轻笑了声,低缓的嗓音里透着一股淡淡的戏谑:“你的意思是,你和家里人吵架,家里人想打死你,你为了活命所以离家出走,无处可去,想在我家住一晚上。”
真是出乎意料的剧本。
少年眼睛一亮,对他总结的十分满意:“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子。”
“在我家借住一晚,然后呢?”
少年不明所以:“然后?”
谈秋生只当他是在装糊涂,敲了敲手腕上的勾魂索。
费尽心思编瞎话,拉近距离住进他家里,为的不就是近距离偷窥他吗?
年纪轻轻的,色心竟然这么重。
谈秋生啧了声。
变态不可怕,就怕变态长得可爱,看着这么张脸,谈秋生实在下不了狠手:“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需要冷静一下,免得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下来。
别墅里换了新的家具,但谈秋生还没来得及布置,沙发和茶几上空空荡荡的,什么装饰物都没有,就像是样板间,不太有生活气息。
少年在沙发上坐下,抿了抿唇:“不用麻烦了,我不喝水。”
他喝不了水,也吃不了东西。
长得再像人,他终究也不是人,他是个小鬼,是个可怕的怪物。
他的身份迟早都会被戳破,到时候谈秋生一定会害怕,会把他赶出去。
思及此,少年的热情和兴奋都被浇灭了,他低着头,脸上一片阴霾。
房间里的气息忽然变得阴沉起来,明明门窗紧闭,但风雨好似穿过了墙壁,迎面扑来,谈秋生皱了下眉头,后背一阵发冷。
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客厅,少年背对着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仿佛这忽然被搅动的鬼气和他并无关系。
谈秋生从他的规矩的坐姿上看出了一丝乖巧的意味。
放下水,谈秋生倒了一杯牛奶,微波炉加热需要三分钟,在这三分钟里,谈秋生没有离开厨房,他抱着胳膊,思索着要怎么处理眼前的事情。
配合对方,将这出拙劣的戏演下去?
还是撕开谎言,拿着勾魂索和对方大打一架?
明明很简单的问题,他却破天荒的犹豫起来,迟迟做不出选择。
“叮!”
少年浑身一震,有如惊弓之鸟,下意识转过身。
谈秋生对上他惊惶的视线,霎时间心念轮转,他拿出热好的牛奶,往杯子里加了两勺糖:“不喝水,喝牛奶可以吗?”
仿佛看不出他的抗拒,谈秋生将杯子递过去,几乎直接喂到了他嘴边。
热气腾腾的牛奶将糖融化,飘在空气中的味道都掺上了丝丝缕缕的甜蜜,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热牛奶的甜香味先灌满了鼻腔。
一个念头就能令鬼气翻涌的鬼王苗苗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握住杯子,他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鬼,伸出舌头舔了一小口,脸上写满了惊奇和欣喜。
热的!甜的!
他喝到了!
人死之后就不能吃东西了,但在地府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可以暂时变得像人一样,作为地府殡仪馆的老板,这种事对谈秋生来说是信手拈来。
少年抱着杯子大口大口地喝着牛奶,谈秋生无奈失笑,这么着急,不是色鬼,是饿死鬼吧。
他抽出手,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少年咽下牛奶,攥着杯子的手紧了几分,“我叫陶程。”
他没有名字,只是被问到的时候,这两个字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谈秋生的眼神深了几分,作为地府的工作人员,他略施小计就能够查到阴魂的生平。
对方没有骗他。
印象中的厉鬼大多狡诈奸猾,鬼王是厉鬼中的厉鬼,当是其中之最,谈秋生早就做好了被骗的准备,他以为这个处心积虑的变态鬼王苗苗会像之前编瞎话一样,胡诌一个名字来哄骗他。
他也做好了以此为由撕破脸皮的打算。
可是这只鬼没有对他说谎。
鬼与鬼差说是天敌也不为过,陶程究竟是太过自负,不屑于对他说谎,还是蠢得冒烟,看不出他的真实身份,傻乎乎的想和他玩过家家?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谈秋生犹豫了一下,如实道:“谈秋生。”
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一只鬼。
信任和诚实不该存在于他们之间,可偏偏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简直荒唐。
谈秋生有些想笑。
一杯牛奶很快就见底了,陶程舔了舔唇,眼里满是亮晶晶的惊喜:“牛奶真好喝,我还想喝。”
他举着空杯子,期待地盯着谈秋生。
谈秋生无奈扶额,坚定的决心不断动摇,这明明是一只蠢萌蠢萌的可爱鬼,怎么可能会是危险的鬼王苗苗,会不会是他判断错误,认错鬼了?
将杯子放下,谈秋生清了清嗓子:“晚上不能喝太多牛奶,对身体不好,睡醒以后再喝。”
“睡醒就能喝牛奶了吗?”
“嗯。”
陶程思索了两秒,点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谈秋生。
四周的鬼气又聚拢起来,阴风乍起,谈秋生心生警惕,下意识摸上勾魂索。
他就知道一切都是陶程装出来的,怎么着,终于装不下去了,打算和他撕破脸了吗?
“啊!我——”
陶程原地跳了一下,突然伸开胳膊,直愣愣地朝后仰倒在沙发上,沙发很宽大,宽度和单人床差不多,陶程歪歪斜斜地躺在上面,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谈秋生:“???”
干嘛,他可没在牛奶里面下毒。
碰瓷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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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可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