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清,小时候那点事你没必要一直揪着不放,你打了我这事我不怪你,我们互相原谅。]
[还有,不只是你打了我,王翼也打了我,我们都长大了,我不希望因为过去的不懂事影响我们从小的情谊。]
[你要不想加班级群,我就不勉强你了。]
[改天有时间出来吧,我暑假都在新路那家台球厅兼职,过来我请你玩两把。]
我后悔学了口腔科,而不是精神科,不然作为老同学,我真该给张新宇看看他的脑子。
他是不是大脑构造和正常人有壁垒。
安祁撇弃了他好奇宝宝的体质,沉默的坐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我手机嘟嘟嘟响个不停,他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但没开口问我。
我有点不自在,从前我和安祁无话不说,哪怕我不说安祁也会逼着我说,但现在的我不是从前的我,现在的安祁也不是前世的安祁。
我们都变了。
起身去冰箱拿了瓶可乐喝了一口,我没向他解释手机的消息,只敷衍他:“同学有点事找我。”
“哦。”
安祁看起来兴致缺缺。
过了几天相安无事的日子,张新宇突然打电话给我。
我暗骂他阴魂不散,干脆的就把电话挂断,顺便把他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安祁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有时候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情。
这天他自己说想骑骑我的车,我怕他找不到路但拗不过他,只嘱咐他带好手机有事打电话。
晚上回来的时候安祁是带着鼻青脸肿的样子回来的,我妈和我都吓了一跳。问他几句他像个锯嘴葫芦一样也没问出个原因。
我妈煮了个白水蛋剥了壳给他滚伤口,我趿着拖鞋去药店买药,回来的路上遇到同样鼻青脸肿的张新宇,看起来比安祁惨一点。
衣服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像看仇人一样恶狠狠的看着我啐了一口:“闻清,以后咱井水不犯河水,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么小心眼。”
我当他在发疯狗叫,目不斜视绕过他:“好狗不挡道。”
“你踏马也就是长得好看运气好,小的时候有王翼护着你,长大了又来了个野男人,没爹的野种,身边就是少不了男人……”
我把手里的药砸在地上,转过去就一个飞踢把张新宇踹在地上,拖鞋掉在一边,脚心嵌了石子,我完全没感觉到痛感,如小时候那般把他往死里揍。
终于解恨了,泥人尚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我不是泥人。
直到他在我身下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我才揪住他领口:“我之前是不想和你计较,你这张嘴如果不想要我可以帮你缝上。”
张新宇就像下水道的老鼠,揪不住他,即便揪住了也弄不死他,他只能反复来恶心你。
我压下内心想刀人的恶念,站起来穿上拖鞋提起药往家里走。
我就知道安祁这几天沉默着没憋好屁,真是个傻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晚上睡觉的时候安祁的脸已经肿得像个猪头,红红紫紫好不滑稽,我无视他的意愿给他拍了好几张照片。就当他做英雄的勋章。
安祁不擅长说谎,最起码在我面前不擅长。
在只有我们两个的空间里,在我的逼问下,他才不情不愿的开口。
“那天你和他那样我就知道有情况,他让你伤心了是不是,闻清,就算我们现在不是情侣关系,但也算是朋友吧,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我说,我难道会站在外人一边吗?我不希望你对我有什么隐瞒,你知道的,我真的很爱你。”
我有点恍惚,这才是我记忆里的安祁,肆意的少年,永远阳光开朗,有话直说。被我看了几年的照片上那张脸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最终与眼前的猪头脸重叠。
“好。”
安祁就这么顶着猪头脸撒娇要睡在床上,我嗯了一声,没揭穿他每天晚上自己主动爬上床的事情,把前两天新买的风扇从窗边搬过来对着床尾摇头。
关了大灯,只在床头柜开了一盏小台灯,沉默了半天,我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发呆。
安祁转过身来对着我,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其突出:“闻清,你说的……我们真的…不可能…是真的吗?”
这句话在这个还算温暖的氛围里挺尴尬的,我哑了几瞬,对着他那张五彩缤纷的脸我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毕竟在几小时前他才为我勇敢一战。
“以后再说吧。”
他尽量放轻快语气,好像满不在乎的说:“其实无所谓啊,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我只要能在你身边,我就知足了。”
我愣了下,反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闻清,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说起这个我就想起了王翼的糗事,他这两天不知道是不是忙着追杜佳怡,都没有发消息给我。
我又想起该给他道谢。
我不知道他原来还替我收拾过张新宇,真不愧是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哥们。
“当然记得,我送王翼回宿舍。”
安祁好像有点失望,“错了。”他声音焉了下去。
啊?
我有点奇怪,我记忆混乱了?
我把从大学第一天进校门直到安祁退学的事情都尽可能回忆了一遍,实在想不起来在王翼之前我们什么时候见过面。
自己琢磨了半天没有什么头绪,我才想起来可以求助安祁。
“报道。”
他提示我。
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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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书到家的时候里面夹杂了一张写着辅导员的球球号的卡片,我添加之后被对方拉入群聊《04级口腔3班》。
对方的头像是默认的蓝美人,昵称是心梦无痕。
她在群里发了自我介绍。
开学前一天金晶在群里通知:“明天到校后请先到继教学院201室找我签到,下午四点之前必须签到完成,签到完去领军训服,或者领了之后来签到;后天开始军训。”
一路奔波后我提着我妈给我装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学校,初入校园有点忐忑,有几个袖子上别着学生会袖筒的人过来问我要不要帮忙,被我挥手婉拒。
尽管我避着太阳前行,找到继教学院时额前还是起了一层细汗。我把东西放在旁边的台阶下面,站着歇了会气才抬步上二楼。
抬头看了看门上的指示牌,确认无误后我轻轻敲门,探头朝里面张望。
因为我不知道辅导员长什么样,只能喊出她的姓氏,并且祈祷老天不要有重姓:“金老师,我来签到。”
办公室里几张办公桌将空间隔成几个小区,零零散散有几个男生女生站在一边,坐在工位上的几位老师同时抬头,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女教师目光锐利地落在我身上。
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清晰地传来:“进来。”
我边翻签到名册找自己的名字边询问:“老班,来多少人了?”
群里128人,签到的却寥寥无几,多数人估计还在路上。
辅导员斜眼看了我一眼,看我手下签到的名字。
“闻清……”她右手转动着一只中性笔喊我写出来的名字。
我应了一声,垂头时注意到她的中指沾染了墨水,有点强迫症的我很想提醒她擦掉,但作为学生,我并无此权。我只好强迫自己低下头,心想眼不见心不烦。
“你们这些孩子玩心也太重了,高考到现在都放了一个多月的假了,不说提前到校也得准时吧。现在都快到点了,还没来几个人,等会你在群里通知一声,今晚之前必须全部签到,敢磨蹭到明天才来的,全部打扫一个星期的卫生。”
她说完又低头刷刷写起东西来,我猜可能是在写假期报告,毕竟现在老师们也有任务。
早知道不问了,还平白挨个批评。
我在群里大致转达了辅导员的意思,然后提着行李去找我的宿舍。
虽然后来在宿舍住了不到一个月我就在校外租了房子搬出去了。
那天从继教到口腔学院宿舍区有很长一段路,大多还是上坡又是楼梯,中途有个中长头发的高个男生帮我提着几个大袋子走了一段路,但一路上我顾着手里的行李并没有看清他的样子。
我当时有说感谢的话并且表示请他吃饭,被他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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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索性坐起身来背靠着墙,低着头看安祁:“你是说,是你帮我提的行李?”
“嗯,在办公室的时候我就在你隔壁签到,你出来的时候我就跟着你一起出来了,看你挺费劲的,随手帮了一把。”
“那你上辈子怎么不告诉我。”
他用那张一点都不美观的脸做着嘟嘴的表情嘟囔:“我以为你知道,你以为我是那种挟恩以报的人吗?”
说着像是有点生气,他把声音提高了些,“难怪后来你对我那么冷漠,你送王翼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已经认出我了。”
我有点尴尬,当时我真没认出他。
我还在心里骂人家牛皮糖自来熟……
既然现在我们都是明牌,我有很多事情想知道。比如他到底怎么死的?
他的死因是个未解之谜。
对那时候的事情我好像选择性遗忘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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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安祁老家出了很大的天灾,那时候我还庆幸他在国外,即使他半年多没有音讯。
直到有天下午我接到安蕊打来的电话。我还记得当时电话响了几声,也就几秒的时间我感觉我出了一手的汗,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
“喂,闻清。”我听到安蕊的哽咽声,觉得有点莫名。
“嗯姐,安祁是不是回来了,他在你边上吗?他怎么也不先给我报个平安,你让他接下电话。”
安蕊在那边哭哭啼啼,半天也不说一句话,可能是迟来的心灵感应,我的手紧扣着手机壳,很害怕下一秒安蕊说出什么不好听的事情。
“对不起闻清,安祁他不在。”
我呼出一口气,强装镇定。
“没事姐,等他回来再说。”顿了顿我又关心了几句她们的情况“要不要来我家这边住一段时间……”
“闻清。”安蕊突然打断我的啰哩巴嗦。
“我说的不在不是不在家,安祁已经不在了。他的骨灰今天刚托舅舅的朋友托运回来。”
“你在胡说什么呢姐。”
那头安蕊好像绷不住了大哭出声“闻清,我弟弟他,他真的再也不会喊姐了,我们不是也一直联系不上他,舅舅有个生意上的朋友恰好在惠灵顿,托他去小祁的住处找了他,小祁………”
是死是活,时隔半年,尘埃落定。
………
安祁闭上眼睛装死,我现在开始好奇起来他留给我的遗物视频是什么,早知道就看一下好了。
我催促安祁说自己的死因“快点说。”
他像是很为难,伸手来牵着我的小拇指讨好的摇了摇,“我不想说,可以不说吗?”
算了,看来还不是坦诚相待的好时机。
“但是我能说其他的。”
对于其他的我兴致不大,往下缩着身子把自己平摊在他旁边,为了不扫兴我只能让他说。
“其实我死之后一直在你身边,我还看到你…”他凑过来在我耳边说了句悄悄话,激得我半边身子都酥了,脸开始烫起来。
我推了他一把,“安祁你踏马有病吧,你是不是变态啊?”
他嘶嘶嘶个不停,我唯恐碰到他身上不知名的伤口,忙把灯打开去看他,谁知道他在戏耍我,看我着急的样子哈哈大笑。
我忍住再揍他一拳的冲动,自己跑到凉席上睡着,他怎么叫我我就是不搭理。
又换来他嘀嘀咕咕的说我小气。
是,我要不小气就好了,但我就是小气,所以我现在得离他远远的,不然怕会小气到忍不住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