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林子远比杜清萱想象中要大,她朝风筝落下的方向走了许久也并未看见风筝的踪影,回头看着来时路,杜清萱暗自庆幸留了记号,否则只怕要迷路。
又往里走了一段,杜清萱终于找到了风筝,只可惜那只彩绘的燕子此刻正可怜地挂在树梢上。
杜清萱围着高大杨树的看了一圈,只觉得是取不走风筝了,但仍不死心就在树下站着,期望一阵疾风吹过,帮她把风筝吹下来。
咻的一声,风筝当真落到了地上,但跟着它落下来的还有杨树枝和一支锋利的羽箭。
杜清萱受了惊,往后一退,听见了远处的说笑声。
“宁兄终于空箭啦!”
陈昌乐没心没肺地笑着:“宁兄今早入林以来第一支空箭,值得纪念,潦书,快去把箭捡回来给我,我要拿回去收藏。”
“别动。”宁煜制止了他们,尘嚣上前朝宁煜一抱拳:“公子,我去捡。”
宁煜收了弓箭:“你也别动,我自己去。”
说完便驾马离开了。
陈昌乐莫名其妙地看向旁边的郑浩轩:“空箭怎么了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又不会嘲笑他。”
郑浩轩也想不通:“奇怪了,宁兄平日里巴不得多空几支哄你高兴,今日是怎么了?”
宁煜快马朝她奔来,杜清萱看愣了神,待到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到了跟前。
他下马捡起了地上的风筝,拍拍尘土递给杜清萱:“你怎么一个人到林子里来?这片林子靠近猎场,保不齐有什么猛兽逃了出来,若是伤了你可怎么好?”
杜清萱行了礼,从他手里接过风筝:“多谢宁公子,我这就回去。”
“等等。”
宁煜拉住她,很快又松了手,指着杜清萱鬓边的杏花说道:“怎么戴这么素的花?你生的俊俏,桃花、海棠等娇嫩之花更与你相衬。”
“无论什么花,总是要败的,最后都得化成一抔黄土,有什么区别?”杜清萱说得认真。
宁煜笑了:“你倒是想得远。”
“不过正好,我有不败之花,刚好赠予你。”
宁煜说完拿出一顶鎏金镶红宝石花冠就要给杜清萱戴上。
杜清萱连忙躲开:“此物过于贵重,我不能收。”
“将军府中无女子,这东西留在我那也是糟蹋,与你倒是绝配,不必推脱。”
宁煜说完又把花冠递了过去,可杜清萱却连连摇头,眉也皱紧了。
宁煜见状只好把东西收了起来:“好吧,我送你出去。”
“不必了。”
杜清萱如蒙大赦,赶忙拿着风筝跑了。
刚才在林中耽搁太久,杜清萱回去时已经开席,不知怎地,宴席上突然多了好些夫人姑娘,杜家女眷已然被挤到了末位。
吴夫人看了她一眼,似有不悦:“去哪儿了?刚刚温老太太还找过你。”
杜清萱哦了一声,随口扯了个谎:“来时路上颠簸,我有些头晕,去水边歇了歇。”
“为何突然多了这么多人?”杜清萱忍不住问道。
吴夫人叹了口气:“听闻宁公子会来温氏宴席,附近踏青的官宦夫人都带着姑娘过来了。”
“可有好些?”吴夫人又担心起她来。
“好多了,多谢夫人关怀。”
吴夫人正想再说就看见温夫人起身离席,抬眼望去,原来是宁煜一行人来了,身旁陪同的正是温如拘和两个儿子。
席中的姑娘们也激动起来,频频去望宁煜。
“夫人呐!快将桃花酒端上来,我敬诸位公子一杯。”
“好好好。”
温夫人赶紧差人倒了桃花酒来,又将上座让了出来。
“几位公子,不妨落座,一同宴饮。”
“好。”
见宁煜入座,陈、郑二人对视一眼,也在他旁边坐下了。
温如拘喜形于色,端起酒敬了宁煜好几杯:“宁公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陈郑二人见惯了这讨好宁煜的技俩,只坐在一旁冷眼看着。
温夫人见丈夫怠慢,赶紧让儿子过去倒酒:“陈公子,听闻你母亲前些日子受了风寒,可有好些了?”
陈昌乐向来不与人为难,此刻微微颔首:“家母已无碍,多谢温夫人关怀。”
温夫人又走向郑浩轩:“郑公子学识渊博,前些日子还在茶楼里指点过小儿,我当真是感激。”
郑浩轩不记得这事,只笑了笑。
宴席上的注意力一时间都到了宁煜、陈郑三人身上,杜清萱倒是得了清净,此刻正吃着红豆莲子羹。
忽然听见宁煜说:“光喝酒吃菜多无趣,不如来比箭。”
陈昌乐第一个应和:“好好好,宁兄你把怀奚先生赠你的松石画扇拿出来当彩头!正好我喜欢!”
郑浩轩瞪了他一眼:“君子不夺人所好!陈昌乐你要点脸。”
陈昌乐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宁煜从腰间摸出一个玛瑙扳指:“以此物为彩头,若陈公子赢走彩头,可以拿它到我府上换松石画扇。”
陈昌乐赶忙抢过扳指,细细看着:“哇塞!宁兄,这又是什么好物件,雕工竟然如此精巧,便是我得了也不肯去换。”
“满意就好!”
宁煜招来尘嚣:“去立靶。”
接着看向众人:“大家可轮流射箭,第一个射中靶心者为胜。”
陈昌乐看着跑到没影的尘嚣,撞了宁煜一下:“这么远?你以为人人射艺都与你一般精湛啊?”
宁煜不语。
郑浩轩看着也犯了难:“没听说温氏子中有善射艺的人呐?这岂不是要射到天黑,况且,今日席中女眷众多,温氏还要议亲,总不能让他们失了脸面吧?”
岂料宁煜听话只听一半:“郑公子说的是,席中女眷众多,怎好让诸位干等。若有会射箭的夫人姑娘同样可以参赛,若不会射箭的也可以猜上一猜,第几支箭中,猜对了我奉上花冠一枚。”
宁煜说完,让尘嚣捧着那枚鎏金花冠到女席前展示了一遍。
女席顿时炸开了锅,各家夫人姑娘议论纷纷,热闹非凡。
“宁公子,我善射箭,若是我射中了,可以将花冠送与我吗?”一个活泼的姑娘拿着弓箭跑上前问道。
宁煜看了她一眼:“可。”
宴席彻底热闹起来,趁着准备弓箭之际,宁煜让尘嚣捧了笔砚去请观赛的夫人姑娘写下猜测的数字,然后一一展示。
见各位夫人姑娘涌了过去,雨薇雨苕也想去写,却被吴夫人一喝:“坐下。”
二人不敢违逆,耷拉着脑袋坐好了。
杜清萱没动,却见吴夫人盯着自己说:“你切勿到宁煜跟前晃。”
杜清萱有点吃惊,宁煜家世这般显赫,若是杜家真能攀上岂不更好?吴夫人为何要阻拦雨薇雨苕?
但转念一想也明白了,今日是来结交温家的,若是像其余夫人姑娘一样去讨好宁煜,难免让温家多心。
况且,杜家配温家尚且要被挑挑拣拣,与宁煜那便是想也不要想,吴夫人看得倒是通透。
杜清萱自以为想明白了,便只顾着席上的吃食,那透花糍看着不错,杜清萱刚动筷去夹,却见尘嚣捧着笔砚过来了。
“请姑娘一试。”
杜清萱一愣,见女席上的人都看着自己,不好推脱,扫了眼前边人猜的数字,写了个二十八上去。
她就不信了,能二十七次都射不中。
她写完,尘嚣便拿着笔砚回去了。
雨薇小声抱怨道:“夫人当真迂腐,不许我们去猜。那杜清萱也是个蠢的,写那么靠后干什么?”
雨苕气得攥紧了手帕:“也好,左右她也不配戴。”
或许是尘嚣挂靶挂得太远,一直没能有人射中,但好在宁煜给的彩头丰厚,众人轮番上阵倒也没冷场。
只是这已经射了二十多次,女席上猜得大多落了空,一时间安静了不少。
忽而听宁煜说道:“我试试。”
见他拿起弓箭,杜清萱捏了把汗,不会吧?这正好是第二十八支。
还没见人上前,就听见箭咻得一声飞了出去,杜清萱回头望去,他竟从席间射箭,相比旁人还要远上许多。
“中了中了!”
场边忽然爆发出欢呼声,众人皆向宁煜道喜。
尘嚣朗声道:“恭贺杜清萱小姐猜中。”
欢呼喝彩声一停,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杜清萱是谁。
吴夫人却已急得冷汗直冒。
“杜氏女?”陈昌乐脸色一沉。
却见宁煜已经取了花冠朝女席走去,郑浩轩吓了一跳,赶忙拉住宁煜:“宁兄,冷静!”
然而宁煜只是一笑,拨开他的手走了过去,陈郑二人当即脸色一白。
宁煜快到跟前时,吴夫人忽然将杜清萱拉到身后,可温夫人却不明所以,看她挡了宁公子的路,便将她拉开了。
“花冠配美人,杜小姐实至名归。”宁煜将花冠捧到杜清萱面前。
杜清萱不想多事,接过花冠行了礼:“多谢宁公子。”
见宁煜转身,陈郑二人松了口气。
宁煜回席,陈昌乐往他旁边一站:“你吓死我了!”
郑浩轩朝宁煜一拜:“宁兄大度!胸怀当真非常人可及。”
宁煜轻笑出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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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回了杜宅,吴夫人一进门就去拜了菩萨。
银竹领着姑娘刚在桂苑落坐,就看见三姨娘搀着杜老爷过来了。
“夫人!温氏看上了咱家哪位姑娘?”
听见杜老爷的声音,吴夫人才从佛堂出来。
杜清萱瞧着,吴夫人不大高兴。
果然就听见她说:“才见一面就敢问人家看上哪个姑娘,你还要不要脸面?”
杜老爷被这么一训斥,也黑了脸:“费这么大力气去了一趟,就什么也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