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的时候,国丧的钟声响彻京城,文武百官着急忙慌地赶来了,看着悬于宫墙之上的宣王尸身,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李公公彻夜未眠,就跪在宣政殿皇帝的尸身旁,见来了人,急忙哭哭啼啼地开始抹眼泪。
“陛下!陛下!”
他哀嚎着扑倒在皇帝尸身上,声泪俱下地哭喊着:“都怪老奴慢了一步,没能给您挡下宣王的刀啊!”
百官看到宫墙上高悬的尸身,就已经猜到宫墙内里发生了什么,闻言并不意外,加之皇帝傀儡无权多年,没什么人关心他的死因,只冲上来拉着他问道:“宣王和逆党是谁诛杀的?陛下临终前可有交待好江山社稷?”
李公公哭得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逆党当然是宁将军诛杀的,将军赤胆忠心,听闻皇宫险情,不顾伤势亲自率兵来救!”
朝臣闻言一惊:“宁煜?他不是死了吗?”
李公公赶紧捂住他的嘴:“说不得说不得!宁将军只是伤重昏迷,你们岂可胡乱揣测!”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多说。
正僵持着,就见陈太傅领着一帮须发尽白的老臣风风火火赶了进来。
“先帝有令,命我等扶立允王为新皇!”
众臣闻言更是惊讶:“允王?允王不是一年前治水时失踪了吗?陛下怎会传位于他?”
陈太傅瞪了他们一眼,冷着声音说道:“我说的先帝不是指偷换旨意,篡权夺位的意王!”
此言一出,整个宣政殿都安静了。
陈太傅有条不紊地取出先皇血诏,打开展示在群臣面前:“都看清楚了,这是先帝亲笔所书,早在二十年前,允王就该登基为帝。”
众臣快步上前,围着血诏仔细端详。
“可当年意王是捧着先皇亲赐的玉玺登基的呀!”
众臣议论纷纷,陈太傅看了眼殿外,一个老得走不动道的人被抬了上来。
“这是,先帝身边伺候的赵公公?”
陈太傅肯定地一点头:“孟大人记性不错,正是太监总管赵德。”
赵德虽已年迈,精神头却还不错,他清晰地说道:“当年陛下临终前,将血诏和玉玺交给了宁夫人,我虽不知血诏内容,但后来听闻宁夫人死讯,意王又只携玉玺出现,我存了疑心,试探过意王一回血诏的事,不想却因此被意王追杀多年,幸得宁将军庇护,才苟活至今。”
群臣闻言愣在了原地,他们当年只顾提防有太后和永安大力扶持的宣王,不想排除万难扶上皇位的竟然才是真正的篡权之人。
一时间,宣政殿里全是叹息声。
无论是永安党还是皇帝党,相争多年,主子都死在了昨夜的宫变里,当真叫人唏嘘不已。
中立的大臣却急得不可开交:“可现如今,我们去哪儿寻允王殿下呢!”
心怀鬼胎的朝臣立即附和:“是啊是啊!允王失踪一年,怕早已丧命,我们得另立新君才是。”
此话一出,宣政殿再次热闹起来,都忙着掰扯皇室的血亲关系。
“都静一静!”
陈太傅止住朝臣的窃窃私语,掷地有声地说道:“允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已然平安回京,此刻就在宣政殿外。”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宁家亲卫鱼贯而入,隔出了一条道。
允王身着礼服,气宇轩昂地进来了。
饶是再蠢,现下也都知道允王有宁煜扶持,谁敢多说半个不字?
于是重臣纷纷恭顺地跪在地上拥立了允王为新皇。
—
在册立新皇的礼炮声中,杜清萱下了马车,听到了宁煜死而复生,运筹帷幄替允王夺下帝位的传奇故事。
笑话!都是笑话!
原来她只不过是一个假死的幌子,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她嗤笑一声,杜清萱,你又被骗了。
她攥着绣帕,指甲近乎戳进血肉里,努力压制着心头的恨意。凭借那点理智决定调转方向准备出城。
“这筐里面装的是什么?”城门官兵仔细地搜查着。
杜清萱皱了眉,方才进城时分明都没有盘查,怎么出城却这般困难?
但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昨夜宫变,想来是宁煜在抓漏网之鱼。
反正他们又不认识自己,有何可惧?
可她才站到排队出城的队伍里,就见宁家亲卫拿着画像掀掉了一名女子的面纱,她下意识背过身,将斗笠压得更低了一些。
“他们在找什么人呀?”杜清萱低声询问身旁的摊贩。
摊贩瞅了她一眼:“哟!稀奇啊!这京城里竟然还有人不知道宁将军在重金寻人。”
“什么人?”杜清萱又问了一遍。
摊贩捻起几粒花生米扔进嘴里,悠闲地说道:“自然是宁将军坠入江中的心上人。告示上说了,寻回人者赏黄金万两,哪怕是从江里捞起一块她的衣裳碎布都赏黄金十两,这会儿江里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都忙着捞金子呢!”
杜清萱闻言慌了神,急忙从队伍里退了出来。
宁煜疯了?他这么做究竟是在图谋什么?
杜清萱猜不透他的意图,但看到墙角上的告示时就知道自己出不了京了。
她皱起眉头,攥紧了手。
宁煜,你何至于算计我到如此地步?
—
阴暗的地牢中血沫横飞,郑浩轩被吊着双手动弹不得,只能一声声哀嚎着:“我说过了!当日我派人下水去捞,只捞起云雾的尸身和绑着杜清萱衣物的熏炉,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
宁煜摔了手中的鞭子,掐着他的脖子怒吼道:“人是你绑进倚香居的,你敢跟我说你不知道!”
郑浩轩痛苦挣扎着,将隔壁牢房的怀奚吓得不轻,他急忙开口劝道:“公子,郑公子是您的血亲,万不可下此杀手啊!”
宁煜闻言脖颈上青筋暴起,反手甩了他一鞭子:“你也别急,早晚轮到你。”
怀奚白了脸色,从宁煜回京得知他加害杜清萱以后,他就被打断腿骨关进了地牢,每日按时折磨一个时辰。
这两个月来无论他如何求饶辩解,宁煜是一次也没来见过他,直到郑浩轩被关进这里,他才明白宁煜不是不追究,是要等到允王登基后与他慢慢清算。
现下只折磨郑浩轩也只是因为杜清萱丢了,他急于寻回她。至于寻回后自己会是怎么个下场,怀奚不敢想。
“郑公子,你再好好回忆回忆,有哪些人接触过杜清萱,说不定她是被别人掳走了呢?”
这不是怀奚第一次劝郑浩轩,原因非常简单,找不回杜清萱的下场,他更不敢想。
郑浩轩又咳出一团血沫,含糊不清地说道:“当日倚香居的人都被你审遍了,你都不知道,我又如何知道?”
宁煜闻言暴怒,抬手就是一拳。
“公子!”
尘嚣惊呼着扑上前来,扶住面色惨白的宁煜:“公子,我来吧!你的伤口又撕裂渗血了!”
“无事!”
宁煜一把推开他,无视了正在往外渗血的衣衫,只沉声问道:“江上有消息了吗?”
尘嚣苦恼地摇着头:“没有,从得知姑娘落水以后,咱们府里的人是日夜泡在江水里捞,可别说人,连碎布都没摸到一块。”
宁煜闻言咳了血,转头狠厉地盯着郑浩轩:“去把郑家和祁家所有人押进大牢,若明日还没有萱萱下落,一并斩杀。”
“宁煜你疯了!”
郑浩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宁常远死前明明交代过要你放过我爹!他若是活着,绝不可能准你如此胡来。”
宁煜冷笑一声,挑眉看他:“我答应了吗?他活着吗?要怪就怪你和你爹一起杀了他,断了你们全族的生路。”
怀奚也慌了,急忙劝道:“公子三思啊!祁家和郑家加起来可是数百条人命,为了将军府的名声着想,切莫滥杀无辜啊!”
“滥杀无辜?”
宁煜饶有兴致地盯着他:“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当真叫人意外,他们与祁云雾、郑浩轩都是血脉相连的至亲,祁云雾和郑浩轩该杀,他们当然也该杀!”
怀奚急得直摇头:“公子,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更没参与,怎么能牵连这么多人呀!”
宁煜脸色一沉,鞭子狠狠落在了怀奚身上,将他掀翻在地:“那你凭什么去牵连萱萱?她做错了什么?罗桦当街杀人之时她还尚未出生,凭什么因为一点血脉联系就要吃这么多苦头?”
怀奚惊恐地捂着伤口,原来都是为了杜清萱,宁煜此刻记恨的是他当日算计杜清萱,害她落入杨赫手里的事情。
怀奚回想一阵,不服气地辩解道:“杜清萱是罪有应得,公子你可知她杀害了陈妈妈,还故意将你驻扎银松谷的消息传给外敌!”
宁煜被气笑了,用鞭子抬起怀奚的脸说道:“你真够蠢的可以!这些事情与其问我,不如你去问问郑浩轩,他应该更清楚。”
怀奚一惊:“公子何意?”
当他转头去看郑浩轩时,只见他低着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是你?”
怀奚试探着问道:“是你陷害杜清萱?”
郑浩轩不答,宁煜抬手又是一鞭子:“陈妈妈是陪着我母亲从何家嫁过来的人,一家老小全在何家。郑浩轩母亲是何家二小姐,我娘的亲妹妹,有她下令要陈妈妈拿命去陷害萱萱,陈妈妈敢不从?”
怀奚惊恐地瞪大了眼,此时他也想起宁煜驻扎银松谷的消息是从倚香居传出,如今得知郑浩轩才是幕后老板,那杜清萱确实极有可能被冤枉。
见火又烧回自己身上,郑浩轩赶紧辩驳起来:“陈妈妈是自愿的,她听说杜清萱是罗桦之女,一心替宁夫人报仇,有什么不对!”
“呵!”
宁煜哼笑一声:“既然如此,就各行各的道,谁也别管谁!明日午时,祁家和郑家的命,我要定了!”
语罢,宁煜扔了鞭子,领着尘嚣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