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煜神色却没什么变化,从听见父亲临死前叮嘱别杀他时,宁煜就猜到了。
他松了脚,男人龇牙咧嘴地抽回手,不停地揉着。
宁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见了我,你就是死人了。”
话音一落,尘嚣抬手了结了他。
宁煜还没出地牢,就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他眉头一皱,见是府中护卫闯了进来。
尘嚣先开口问了:“你们不是留在府里保护姑娘吗?怎么跑到这来了?”
护卫急得满头大汗,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公子,不好了!姑娘不见了!”
宁煜骤然变了脸色,飞奔出了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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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清萱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得后颈疼的厉害,她活动起肢体才发觉自己手脚都被绑住了。
“醒了?”
女人抽走她嘴里的棉布又给她喂了一碗水。
杜清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视线才恢复清明:“祁云雾?”
祁云雾哼笑一声:“难得啊!你还记得我。”
“季幕呢?”
杜清萱只觉得身体软的厉害,应当是中了迷香。
祁云雾目光不善,语气里添了几分嘲讽:“你好大的本事!和这么多男人纠缠不清,还能哄得他们都对你痴心不改。”
杜清萱只继续追问道:“季幕呢?”
祁云雾白了她一眼:“从他写完血书把你引出来的那一刻,他就没有价值了,你以为他会在哪呢?”
杜清萱痛苦地闭了眼,听见祁云雾冷冷地说道:“别难过啊!要不了两日,你就能去和他团聚了。”
“你要杀我?”
杜清萱困惑地看着她:“我与你有何仇怨?”
祁云雾捏上她的脸,眼里满是愤恨:“你得了宁煜的真心便是我们最大的仇怨!”
“你爱慕宁煜?”
祁云雾手上力道徒增,死死捏着杜清萱的脸说道:“我怎么可能会爱慕他那样生性凉薄的人?”
说完,她猛地松了手,杜清萱的脸无力地歪到一侧,听外面有人敲了两下门后,祁云雾又给她塞上棉布走了出去。
这是哪儿?
杜清萱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更清醒些。
这帷幔、这妆台看着好生眼熟。
那装饰用的折扇为何和阿姐那把一模一样?
杜清萱幡然醒悟,倚香居!这里是倚香居!
她尝试着坐起,可手脚被绑得死死的,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杜清萱不想死,她努力侧过身,想要去够祁云雾忘记带走的碗,可用力过猛,一不小心就摔到了地上。
好在碗也摔碎了,她刚藏起一块碎片,就见门外的男子闯了进来。
“闹什么?”
男人粗鲁地提着她的领口,将她扔回了榻上:“你最好老实点,否则我就一掌劈晕了你。”
杜清萱无力地摇摇头,装出困倦的模样闭眼,终于糊弄过了他。
男人一出去,杜清萱就开始努力割绳子。不知过了多久,绳子终于有了松动的痕迹,她加快手上动作,忽然手腕上力道一松,绳子断开了!
她急忙坐起身去割脚上的绳子,可刚割到一半就听见有人来了。
杜清萱急忙躺下,尽量恢复原状。
原来是去而复返的祁云雾,杜清萱眯缝着眼,看她越靠越近。
只见她皱着眉头,看向绑住杜清萱的绳子。
瞒不住了!
杜清萱心一横,趁她俯身检查绳子时,一把拔下她头上的簪子插入颈间,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杜清萱急忙捂住她的嘴,扶住她急速摔倒的身躯。
祁云雾很快就没了动静,杜清萱看着身上大片的血迹,心里慌得厉害,她急忙割断脚上的绳索,起身到了窗边。
谁成想,这阁楼虽然靠近水边,却高的可怕,加之昨夜又下了大雨,水势湍急,谁敢往下跳?
再看门外来回走动的人影,杜清萱眉头一皱,只能赌一把了。
她轻手轻脚地从衣柜里取出衣物换好,又将自己的衣物绑在屋中熏炉上,然后用绳子一端系上熏炉,一端系上祁云雾。
接着她将祁云雾拖到窗边使劲一推,见祁云雾飞速往下坠去,杜清萱急忙躲进衣柜。看着地上的绳子不断缩短,熏炉终于被扯出窗外。
砰砰两声,巨大的水声引来了门口的护卫,他们急忙奔向大开的窗户,看见了两抹还未完全沉入水中的衣襟。
“快来人啊!小姐和杜清萱坠河了!”
整个倚香居立即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男子飞快地奔入屋内。
杜清萱隔着门缝看去,心里一惊,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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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上人来人往,宁煜不管不顾地策马而过。行人急忙避让到一旁,好奇地张望着。
“人怎么丢的!”宁煜一把抓过门口的护卫。
护卫们七嘴八舌地说着,颠三倒四的叙述让宁煜理不清头绪。
这时,旁边跑过来一个小童,给宁煜递上信,护卫立刻认了出来,指着他急切地说道:“就是这个小童给姑娘送完杏子后,姑娘就出门不见了!”
宁煜怒极,一把扯过小童:“你到底做了什么?”
小童被宁煜凌厉的目光吓哭了,双手颤抖着将信推了过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家里大人让我来的。”
宁煜只好接过信,将他推给护卫:“带下去关押!”
宁煜匆忙打开信封,只一眼,脸色骤变。他即刻翻身上马,护卫想跟却听他怒喝出声:“不许跟来!”
尘嚣闻言白了脸,他知道,这是来信人的意思,以姑娘的性命做要挟,逼公子孤身前往。
宁煜先是策马去了京郊,农夫又让他弃了马,乔装打扮往城里赶,他按着要求折腾完,来到倚香居门前已是深夜。
街道上冷清得吓人,夜夜笙歌的倚香居也难得安静了一回。
宁煜扔掉斗笠,由门前的小厮引着入内。
“难得啊!不近女色的宁将军竟然进了倚香居的门。”
宁煜望向阁楼上的人,冷声道:“郑浩轩,有意思吗?”
郑浩轩轻声一笑:“当然有意思,所有能让你不痛快的事都有意思。”
“包括害死我父亲,害死南境几千浴血拼杀的将士吗?”宁煜沉声质问道。
郑浩轩不自然地抽动了下嘴角:“你知道了?”
旋即他嘲讽地一笑:“果然是宁公子,智谋无双啊!不过有什么用呢?你此刻不也站在了这里,你应当知道,我不会让你活着出去。”
宁煜声音依旧很冷:“宁家待你们父子不薄。”
“不薄?”
郑浩轩哼笑一声,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明明都是上阵杀敌,凭什么你父亲就是威风凛凛的将帅,而我父亲就得是籍籍无名的副将?凭什么你一生下来就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我寒窗苦读多年早你三年考中进士却仍被说成是资质平庸之辈?”
郑浩轩双目猩红地盯着他,表情愈发疯狂:“凭什么我一定要站在你旁边给你做陪衬?凭什么所有人都只看得到你?明明你就是个灾星只会给他们带去灾祸,他们还是拼了命地往你身上扑?”
宁煜偏头看他,眸光一沉:“我给谁带去了灾祸?”
郑浩轩闻言直勾勾地瞪着他,似乎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了:“宁煜,你还记得霜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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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长街上人山人海,望着前方停滞不动的车轿,陈昌乐感慨道:“祁霜雪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今日她绣球选亲当真是热闹!”
宁煜闻言淡然一笑,心知众人追捧的何止是她姣好的容颜,更是看上了她祖父宰相的身份地位。
这个热闹宁煜不愿去凑,只静静退到了墙边。
接着陈昌乐惊呼一声,拽着宁煜就往人群里冲:“宁兄你看,那不是郑兄吗?他离那么近,肯定是一早就来了,他不会喜欢祁霜雪吧?”
宁煜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正想挣脱开就听见周遭惊呼声一片,原来是祁霜雪抛了绣球。
众人见状纷纷去抢,绣球反倒被撞得到处乱飞,眼见绣球朝自己扑来,宁煜急忙闪身躲开。
陈昌乐吓得愣在原地,回过神后立即护着宁煜躲到了外围:“好险好险!宁兄差点就要被强抢了!”
然而那绣球却像认准了宁煜似的,不停朝他砸来,陈昌乐伸手拍开,指着一男子怒吼道:“怎么又是你!不准再往宁兄身上砸!”
这一拍不要紧,可偏偏拍到了路边乞儿的怀里,在众人看热闹的目光和喝彩鼓掌声中,祁老太爷黑了脸,拉着孙女进了彩楼。
这门悬殊至极的亲事当然没办成,祁霜雪成了京中人人乐道的笑柄。
最闹腾的当然是敏和郡主,她早听说那日绣球接二连三砸向宁煜的事,认定了是祁霜雪有意与她抢夫婿,为表大度讨宁煜欢心只隔一日就派嬷嬷去了祁府送纳妾书。
“混账!”
祁霜雪摔了玉镯,撕了绸缎,咬牙切齿地骂道:“永安公主大逆不道!阿煜哥哥绝不会看上她那个草包女儿!”
嬷嬷冷了脸,祁霜雪却不知收敛地毁了纳妾书砸在她脸上:“滚回去,我祖父可是当朝宰相,我身份比敏和差不了多少,我还是京城第一美人、第一才女!即便同嫁宁煜,也应当我为妻,她为妾!”
嬷嬷忍无可忍甩了她一耳光,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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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刚飘了小雪,祁老太爷就迫不及待下了帖子请宁煜来府上赏雪。为着父辈的旧交情分,他只能赴约。
落雪亭的台阶上积了一层厚厚的落叶,上面覆着几粒轻薄的雪花,宁煜向祁老太爷行礼,见祁霜雪不在亭中,暗自松了口气。
“宁煜,你来!”祁老太爷热络地朝他招手。
宁煜刚上前两步,就见祁霜雪端着茶盏来了。
他眉头一皱,祁老太爷却示意他去接祁霜雪递过来的茶。
宁煜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只好伸手接过。
“这是我的孙女,祁霜雪。”
“见过祁小姐。”
宁煜礼数周全,眼神却满是疏离。
祁老太爷连忙说道:“霜雪不仅容貌出众,学识才情更是一等一的出挑。”
见宁煜还是冷冷站着,祁老太爷只好端起茶杯缓解尴尬:“喝茶,喝茶。”
刚抿了一口,就见祁老太爷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怎么样,不错吧?霜雪茶艺也是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