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人是谁啊?”周遭终于有人开口问了。
永安放下绣帕,恢复了端庄肃穆的模样:“吏部尚书,张勤。”
永安声音轻如羽毛的一句话,吓得所有人大惊失色。
围观的人脸上的表情立刻丰富起来,有悲愤哀伤的就有快意得瑟的,永安派和皇帝派当即划分的明明白白。
砰的一声,太监尖利的声音响彻营地:“快来人呐!陛下晕倒了!”
永安红唇微勾,带着嘲讽的笑意看向手忙脚乱的医官和侍女。
“呵。”
永安不屑地摇摇头,搂着敏和走了,那顶皇帝冠冕,她们终究是没有还回去。
“公子,这可怎么办?”
尘嚣一看见皇帝晕倒就急了,宁煜倒很镇定:“不妨事,只要不是死了,咱们这位陛下都坚强得很,他能熬过去的。”
杜清萱端着烤肉,自觉站在这里也是多余,干脆进了营帐。
宁煜看着她进去,低垂的睫毛颤了颤:“去查,看张勤最近是摸到什么了?永安竟然这么着急下杀手。”
尘嚣道是,很快就吩咐人飞鸽传书给怀奚。
他想了一会儿,仍是想不通:“张勤与永安公主作对已久,或许是积怨太深,今日恰巧得了机会的缘故?”
宁煜嗤笑一声:“你以为前些日子朝堂上杀的血流成河,受益人真的是皇帝吗?”
尘嚣微微睁大了眼:“不是吗?死的可都是永安公主的人啊!”
宁煜摇摇头:“他们确实站边永安,平时蛇鼠一窝地混在一起贪墨,这银子大头进了公主府不假,可这些年他们也捞了不少油水,用富得流油来形容也亳不为过。”
“难道是永安公主贪图他们的钱财,才故意把他们贪墨的事情泄露给张大人的?”尘嚣仍觉得不可思议。
“是。”
宁煜点头:“永安手里握着户部,只要这群人的家产充公归到国库里,她就有办法再搜刮一次。况且,她日后是要推自己亲弟宣王做皇帝的,这些蛀虫,当然不能留到宣王的朝堂上,借当今皇帝的手处置了,岂不正好?”
尘嚣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死的都是些虚职官员,实权在握的永安党,无论张勤怎么追查,都没有确凿的证据。”
宁煜静静地看着明黄营帐里进进出出的人,轻声道:“尘嚣,告诉怀奚,我们要早做准备,永安要有大动作了。”
皇帝身体欠安,春猎队伍只能提前回京。
待到城门时,天色已暗,还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杜清萱与夫人说自己要到佛寺小住一段时间,当然不能挑这样的时候回去。
马车在街道上慢悠悠地驶着,杜清萱发现这似乎不是去将军府的方向,于是她疑惑地看向宁煜。
只见他神秘一笑:“带你去个地方。”
杜清萱好奇地打量他一会儿,忽然期待起来。
今日下雨,很多店铺都关了门,倒是尽头转角处的一家未挂名的铺子还亮着灯。
“是那里吗?”杜清萱好奇地问他。
宁煜点头:“萱萱,我们到了。”
说罢,他先下了马车,尘嚣则在一旁替他撑起伞。
“来。”宁煜抱杜清萱下了马车,却没有将她放下。
“嗯?”
“地上湿,别弄湿了你的鞋袜。”
杜清萱小脸一红,由他抱着进了店铺。
里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但看起精神很好的老妇人,她起身热切地与他们打着招呼。
“公子,这就是你要娶的姑娘呀?真好看,夫人见了,也定然喜欢的!”
杜清萱茫然地站在原地,宁煜笑着介绍道:“这是陈妈妈,我母亲的陪嫁女使,在宁府二十多年了。”
“陈妈妈好!”杜清萱乖巧地行了礼。
陈妈妈赶紧去扶她:“老奴可担不起姑娘这大礼,实在折煞我了。”
她拉着杜清萱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眼睛都笑没了:“公子真是好福气,姑娘不仅出落得水灵,还知书达礼得很。”
“是。”宁煜也高兴,目光落在杜清萱身上,一寸都挪不开。
“我,我们今日是?”杜清萱被他们盯得不好意思,小声问道。
陈妈妈一拍脑门:“你瞧我这记性,见着姑娘光顾着欢喜,竟把正事忘了。公子姑娘,你们且随我上楼,东西我已经备好了。”
于是宁煜拉着杜清萱上了楼,一推门,就看见了款式多样的艳丽嫁衣和金光闪闪的钗饰头冠。
原来凤冠霞帔竟是这样的!
杜清萱不由得看直了眼,宁煜将她拉到衣架子前,伸手摸了面料和绣花,笑意吟吟地看向杜清萱。
“萱萱,你看看喜欢什么样的?我让人把现下时兴的款式和图样都寻来了,你看看可还满意?若是不满意,我们再改也行。”
杜清萱摸着掺了金线绣的百花图案,当真是耀眼夺目,这样的嫁衣,无论是谁穿上,都是光彩照人的新娘。
“我听说,女子嫁衣是要自己亲手缝制的?”杜清萱回头看他。
宁煜微微一顿:“针线活繁琐,多请几个绣娘细细缝着就好了,虽不及你,但也能免你不少辛苦。”
一直知道宁煜体贴,没想到他能细心到这个份上。
“如果你想绣,可以绣点小物件,合欢扇或者襟带都好,做多了针线活伤眼睛。”
宁煜这话说的恳切,杜清萱想起他箭术极佳,想来是很爱护眼睛的。
杜清萱轻轻一笑,宁煜凑近了些:“萱萱,你喜欢这件吗?”
杜清萱摸着满绣鸾鸟霞帔,点点头:“对,我喜欢这个。”
“好!那我们就用这个。”
宁煜高兴地拿起嫁衣放在她身前一比:“这些是我让她们赶制的半成品,只绣了一部分,你若选好面料和图样,我就让她们开始做,你若有想要改的,随时和我说。”
“现在开始做?”杜清萱一惊:“太早了吧?”
宁煜故意逗她:“不早,我着急呢!再给弄丢了可怎么办?”
杜清萱轻轻掐了他一下:“你别开玩笑!”
“好好好!”
宁煜握着她的手,认真说道:“其实是因为我父亲,现下边境稳定,今年中秋大概就能回京,之后若起战事,或许又得出征。父亲想亲眼看我娶亲,所以等中秋他上门提了亲,我们就成亲吧!”
太快了吧?
看杜清萱脸上有为难的神色,宁煜急忙说道:“你放心,我从现在就开始准备,三书六礼,十里红妆,绝不马虎,我一定风风光光地把你迎进将军府。”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杜清萱看着他,正色道:“是你,你想好了吗?这桩婚事对你毫无助益,万一”
“没有万一!”
宁煜语气坚定,他扶着杜清萱的肩头,与她对视:“此生,我非你不娶。”
他的眼睛似有浩瀚星辰,杜清萱发觉自己早已沉溺其中,躲不开的。
杜清萱抬手摸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对于宁煜的每一句情话,这里总是比大脑首先做出反应,或许爱意就是这么的明显直接。
“好!”
杜清萱低头笑了:“今年中秋,等你娶我。”
宁煜激动地抱着她转了个圈:“一言为定!”
“哎呦!公子你快把姑娘放下来!”
陈妈妈适时从门外走了进来:“这里衣架钗饰繁多,要是打翻了划伤姑娘,你岂不是要心疼死。”
宁煜轻笑一声,将杜清萱放到一旁的交椅上坐着。
陈妈妈捧着一套赤金鸽血红凤冠上来:“这是夫人出嫁时戴的,上头最大最亮的那颗明珠还是先帝爷亲赏的。”
陈妈妈摸着凤冠,眼睛逐渐湿了:“夫人生前最爱的就是这套冠,不止一次提过,要当传家宝留给儿媳呢!”
“萱萱,戴上试试吧。”宁煜捧着冠,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了。
好重!杜清萱轻轻吐出口气,努力坐直了身。
陈妈妈又从红布底下拿出两支赤金坠明珠步摇,挽进杜清萱发里。
“宁煜!”
杜清萱惊呼一声,头往前一倾,撞到了宁煜怀里:“快帮我扶一下,好沉!”
宁煜急忙将冠拿起来放到一边:“萱萱,没事儿吧?”
陈妈妈却笑了,站到杜清萱身后轻轻替她揉捏着后颈:“夫人当年第一次戴的时候也这样,姑娘,放松些就好了。”
杜清萱点点头,原来这金灿灿的华贵之物,戴起来也不容易。
“不如将这两支赤金步摇换成四支小的花钿吧,嵌上鸽血石,既减轻重量又不失华贵。”
陈妈妈点点头:“如此也好!”
直至夜深,杜清萱才跟着宁煜回到将军府,坐在床前,她仍觉得一切美好的像梦一样。
难以想象,婚期和嫁娶之物竟然那么快就定下来了。再不到半载的时间,她将与宁煜成亲,有属于自己的家。
想到这,心里又生出两分落寞。
别人成婚都要禀明父母,可自己却孤单一人,去杜宅提亲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全了礼数。
忽然地,她很想阿姐和阿娘,她起身推开窗,望着天边那轮残缺的月亮。
咣当一声,有黑衣人轻点瓦片掠过屋顶。杜清萱眼睁睁看着他落入宁煜的院子。
“快来人!”
杜清萱急得往宁煜的院子奔去,把在门口替她守夜的尘嚣吓了一跳:“姑娘,你这急匆匆地是要往哪里去?”
“你看见了吗?刚刚有人落到宁煜院子里去了!”
尘嚣松了口气:“姑娘别急,那是我们自己人,具体缘由我也不知,但是来得这么急估计是有大事,你在此稍候,待我问了公子,定能给你一个答复。”
尘嚣说完,向杜清萱抱拳告退。
是自己人吗?
不知为何,杜清萱总觉得胸口闷得厉害,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