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神经异常活跃的解决焰在云雾菇的菌盖上转悠了好几圈,看着指甲盖大的雨滴落下,浇灌着许久未得到过滋养的大地,最后跟着脑中面色开始隐隐发绿的小天使一跃而下,顺着菌柄的另一面滑了下去。
中了毒之后,藤蔓们的速度不知道为什么慢了下来,解决焰轻松从铺天盖地而来的桎梏中脱身,回到了地面上。
口中还在发苦,唾液腺释放出来的好像不再是无色无味的唾液,而是苦涩的胆汁,解决焰皱着眉头,却依然惦记着被蒜末们合力埋进土里,已经开始发芽了的小天使。
解决焰打了个激灵,丢下堆了满怀的玻璃瓶,拿着匕首当小铲子用,掀了一大块地皮起来。看着从地底下慌忙窜出的各类虫子,解决焰有些发晕。
小天使、找不到了……
解决焰抬手在太阳穴上按了按,自觉清醒了一些,眼珠一转,又被绿得发亮的青刺虫吸引了目光——青刺虫这小东西不仅有长得绿点特点,还有一个很特别的别致的点,就是它身上不规则的刺。
两节手指长的青刺虫,不大,却有足够的地方供它长刺。足部、背部、甚至是头部,只要是它身体的一部分,都有可能长出尖锐的短刺来。
深绿色的刺乱七八糟地在青绿色的画布上作画,看得解决焰眼花缭乱。不知道是视神经的哪一次冲动跟脑子的画面对应上了,解决焰小心翼翼地跟上背着已经完全变成绿色了的小天使的青刺虫,一路追到了森林的深处。
据绕着云雾菇找了两三天的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三人组说,他们到达“案发现场”时,只剩下了几个玻璃瓶,零散地分布在莫名秃了一块的地上,还有一串深深浅浅拐着弯往森林深处去的脚印。
瓢泼大雨还在冲刷着大地,强势地向人们展示着它的威严,什么雨伞雨衣都顶不住这场雨。外出的只能任它淋湿,在家的只好默默关紧门窗。人们在它的强势中选择妥协。
被雨淋醒了的芦了笙一下打飞了压在头上的、吸满了水的枕头,甩了甩被淋得冰凉的头,和睡得酸痛的脖子。
雨声把一切声音都模糊掉了,但沉甸甸的枕头落地,还是发出了不可忽略的响声,芦了笙探头看去,没在雨幕找到咖色的枕头,倒是看见了格外张扬的一头红发。
上下一颠一颠的红头发。
芦了笙多看了两眼,隐约听见有人在喊他,再要仔细看,又被雨浇了回来。
关上窗户,芦了笙摸了摸湿透了的头发,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找着可以擦水的毛巾,倒是连着刚才从窗户里斜进来的雨水,把地板打湿了个彻底。
无奈,芦了笙只好下楼求助在小卖部打工的女生,隔着门板得知一楼楼梯下面放置有拖把等清洁用具,便下了楼去取。
没等芦了笙上楼,红头发跑着过来,冲他招着手。
芦了笙隔着雨帘,看不清那人的脸,只隐隐觉得这不停往外冒着傻气的轮廓有些熟悉,迟疑地冲那人也招了招手,随后又陷入了“然后该怎么办”的沉思。
红头发靠过来,停在了能遮雨的屋檐之外,大声道:“了笙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芦了笙终于认出他是谁了。
要说起来,真分不清这究竟是福是祸。
在这个基地正式建立起来之前,分散在何处的人们也尝试过建立属于人类的乐园,按从前的叫法,就是庇护所了。
这些庇护所大大小小,大的有上百人,小的只有两三人,在各类魔物的撕扯下划出了暂时可供人类歇息的小天地。
除去不小心建在魔物居所内,不出两天就被魔物攻陷了的庇护所,更多的庇护所沦陷在四海为家、四处觅食的食人魇群中。
芦了笙的父母是当时第五大庇护所的领导人,彼时的庇护所已经具备了基地的雏形,更因为大多数是女性,还有不少机构是现在的基地所缺少的。
其中就包括了承载了芦了笙十岁之前所有记忆的托儿所。
芦了笙的父母的异能都是攻击性强的,整日带队在外沿为庇护所的安危巡逻,虽然同在一处生活,却依然聚少离多。
于是芦了笙同那些没了父母亲的孩子们一块被安置在了托儿所。
小孩子是什么都要学习的,在他们学会感恩之前,芦了笙最常被问道的就是“你明明有爸爸有妈妈,干什么要跟我们在一块呢?”
芦了笙是被他们一致排挤的对象,因为大人们先学会了感恩。他们感恩芦了笙父母为他们做出的贡献,优待了芦了笙。
刚出炉的食物,是芦了笙先吃的;新做出的衣服,是芦了笙先有的;就连流感侵袭而来的时候,最先吃上来之不易的药品的,也是芦了笙。
大人们的优待,让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们先学会了嫉妒。
“了笙!”终于肯下班来探望儿子的母亲在护栏外冲躲在角落里的儿子热情地挥着手,“跟妈妈回家啦!”
小小的芦了笙把眼泪和委屈都埋进心里,牵着妈妈的手,欢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没有家,得多让让他们——芦了笙想,挑着托儿所里的趣事,或真或假地把自己加了进去,讲给妈妈听。
在人群中徘徊的日子停留在八岁的某一天。
七八岁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地发生了异变,开始学习如何在末世中活下去。
他们即将要接触的不再是只存在于大人口中的理论知识,还有被特地捕捉回来囚禁着的,攻击力相对弱的、危害相对小的魔物。
他们笨拙地使用异能在大人的看护下与魔物战斗,从中汲取经验和教训,慢慢强大起来。
芦了笙的异变发生在八岁那年的冬天。
那个不寻常的冬天。
尽管四季已经错乱了顺序,但皑皑大雪依然能唤起人们对冬天的印象。
劈天盖地的风雪杀死了许多人,覆盖了许多庇护所。芦了笙所在的庇护所凭借地势高的优势没被吞没,但更多的问题也纷至沓来。
食物、火源、衣物……样样都是难题。
芦了笙很久没回过家了,他抱着棉被的一角,靠在墙边,看着相互依偎着、相互取暖的其他孩子们,觉得自己四周格外的冷。
其中,那个红色头发的孩子格外受人喜欢。因为他格外高的体温。没有一个渴求着温暖的孩子意识到他是生病了,都紧紧贴着他,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
等看管他们的阿姨发现时,那个红发男孩已经烧到43℃以上了。阿姨跟其他大人商量了一通,最后把他抱回孩子中央,打算让他发挥最后的作用,给其余孩子们取取暖。
异变了的孩子体质上或多或少都有提升,不会轻易染上病。但大人们忘记了孩子们还不知道这一点,经历了两年前的流感,太多太多因流感而死去的人们,让他们对这个病原体避之若浼。
不过多久,病原体就被推挤到了角落,蜷缩在芦了笙的面前。
在刚才的混乱中,芦了笙的那一角棉被已经被卷走了,萧瑟的冷风还在不断往里灌,孩子们又重新挤在一块,聊天的聊天,睡觉的睡觉。
芦了笙冷得直发抖,颤巍巍地爬过去,刚摸到被角,就被推了回去。
“我们好不容易才捂热了的,你别掀!”
芦了笙想说话,可嘴一张就对上了十几双含着怒意的眼睛。他慢慢缩回了角落。
散发着热气的病原体成了芦了笙的最优解,他把自己塞进男孩的怀里,融融的热意涌来,他才得以沉沉地睡了过去。
后半夜,芦了笙获得了他的异能,尽管那时候他还没察觉。
凭空出现的火星子烧着了屋子里唯一的可燃物——孩子们盖在身上的那床棉被。
被叫喊声引来的大人们第一时间添上了更多的可燃物,接着才记起要把孩子们从火中救出来。
躲在被子深处睡着的孩子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却没有人记得要为他们哭泣,大家为了保住这来历不明的火苗,小心翼翼地添置着可燃物,只管着加大火势,要为更多人带去温暖。
那个冬天,死了很多人。而那个大家认为必死无疑的红发男孩活了下来,并且得到了能够很好的抵抗冬天的异能——非常高的体温。
似乎是还记得芦了笙,红发男孩——芦了笙后来知道了他的名字:房文致——会格外照护芦了笙,带他一起游戏,陪他一起吃饭。
本来是一段很美好的友情,被频频发生的火灾和小规模的爆炸阻断了。
在烧毁无数的珍贵资源后,大人们终于醒悟过来:芦了笙也有了异能,碰到人就会产生爆炸的奇怪异能。
明察秋毫的大人们当机立断地把芦了笙隔绝在外,果然,火灾和爆炸都不再发生。
芦了笙的父母听说后,对这件事持怀疑态度,可没等他们回去给儿子正声,冬眠后开始狩猎的魔物就盯上了庇护所。
大肆的袭击拖住了芦了笙的父母,他们奋力抵抗着,最后拼上了性命。
在他们死后,庇护所就变得摇摇欲坠了。不出一年,庇护所彻底沦陷了,人们四处逃窜,各自天涯。
十岁,大概是十岁吧,反正父母去世以后,芦了笙就再也弄不清楚他的年纪了,只记得父母给他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是“祝宝贝八岁快乐”。
他是天生该独行的种,连异能都是这么说的。
“不,不是这样的!”长大了的房文致站在他面前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