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煌双手抱在胸前,走到严逐身旁,幸灾乐祸地看着昏倒在地的少年,轻笑一声:“逐哥,你倒是好本事,竟然把小孩子直接吓晕过去了。还真是——”他故意拖长语调,目光调侃地上下打量着严逐,“够凶。”
严逐不为所动,依旧是一派泰然模样,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冷哼一声:“学艺不精,怨不得我。”
正当林煌准备继续调侃时,倒在地上的少年的腰间令牌忽然微微一颤,接着竟然闪烁出一阵微光。一股凌厉至极的剑意从令牌中激荡而出,宛如积蓄已久的云气,陡然冲天而起。这一刻,原本平静的山间霎时被剑意充斥,狂风卷起,空气中仿佛凝聚起无数锐利的刀锋。剑意像云海翻涌,先是以小股姿态在少年四周弥漫,紧接着轰然扩散,整个山谷瞬间陷入了剑意的汪洋中,连空气都变得沉重难耐,压迫感直逼心神。剑意凝而不散,如同有生命般,竟直冲向站在不远处的严逐与林煌,锋芒直指二人所在。
严逐二人知道这剑意之强,绝非一般修士能够散发而出,至少也有着堪比人仙境的威力。林煌瞬间收起了笑意,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而严逐的反应更快,几乎在剑意翻涌而出的同时,他便微微侧身,双眸泛起淡淡的金光。一股威压自他周身缓缓而起,右手成剑指,左手则探入袖中掏出一张符箓。
那符箓看似平平无奇,泛着淡金色光芒,纸面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符文,却隐隐散发出不亚于剑意的气息。而严逐右手剑指微微一动,随即轻喝一声:“展!”
只见金光骤然从符箓上爆发而出,宛如一道金色屏障,瞬间将铺天盖地的剑意挡了下来。金光与剑意相撞,发出“嗡——”的一声低鸣,那剑意看似气势如虹,却在严逐这一张符箓之下寸步难进,尽数被阻挡在外。
林煌站在一旁,看着金光屏障外激荡的剑意逐渐如潮水退去,不由得轻轻扬眉。
“还是逐哥厉害,如此之强的剑意,就这样被轻易化解了!”
严逐面不改色,只是将挡下剑意的符箓收入袖中,看着少年腰间令牌刻下的阵法若有所思, 在心中默默评价:
嗯……威力一般,而且手法略显稚嫩,导致剑意散漫,用来虚张声势倒是不错。阵中落款是……竟然是自己的“逐”字……穆乘云怎么还留着这块试验品。
严逐不由得扶额。
“何方妖孽在此作祟!”一声怒喝从远方传来。
只见北边山沟处忽然一道剑光飞向此处,剑光连绵,划破天际。接着,一名白衣青年自剑光中显现,脚踏虚空,气势凛冽。他手中长剑微微颤动,仿佛在回应着刚刚从令牌中冲出的剑意。
林煌看见这一幕,颇为无奈地撇撇嘴:“啧,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再打下去,会不会扶云剑仙都要复活了?”
严逐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平静地回道:“不会,你且看好。”
白衣青年即将来到二人身前,步法轻灵如虹,视线先望向地上晕倒的少年,面色再添几分怒意。于是再度大喝:“何人敢伤吾徒!”剑意随着他的怒意攀升,周围的天地灵气似乎都被这剑意撼动,方圆百丈内风云激荡,树木摇晃,连空气中都隐约传来剑鸣之声,比方才令牌散发的剑意更加集中。
此时青年一身白衣不染尘埃,眉目如刀刻般锋利,手中的长剑剑身轻颤,道道威压随之扩散开来。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严逐手中缓缓升起的令牌时,眼中的怒意却骤然一滞,连气息也不再稳固。
只见那令牌之上,仍有剑意缓缓流转,在严逐的仙力催动下,阵法铭文飞速运行,剑意之中蕴含的扶云冲霄之势不再隐藏。感受到这股熟悉的气息,青年剑仙心头大震,对令牌真伪有了判断,惊疑不定地喃喃道:“这是……师父的扶云令?”
就这样怔怔地看了片刻,他才将目光移到严逐的脸上,原本满腔怒火瞬间冷却,眼神复杂地盯着严逐打量片刻,脸色从惊疑不定转为喜上眉梢,又想到自己刚刚远程催动了自己徒弟令牌上的阵法,瞬间变得面红耳赤,最终竟是收回了身上的所有剑意,从空中落下,缓步走到严逐面前,抱拳行礼,语气恭敬而忐忑:“晚辈穆骁,见过严师伯。”
这一声“严师伯”,让林煌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些许玩味的神色。他的目光在穆骁和严逐之间来回打量,最终落到那枚扶云令上的精妙阵法上,感知到他再熟悉不过的阵法气息,恍然大悟。
严逐淡淡地点了点头,似乎并未因对方的恭敬而感到意外,语气依然不温不火:“骁儿,许久未见,都长这么大了,而且还成就了剑仙之境。”
穆骁立刻点头,宛如一个乖巧小孩,想起刚刚到误会,连忙解释道:“我这等剑仙在师伯面前也不过是班门弄斧……最近山里不太安稳,有些妖兽逃到此处,所以宗门里比较紧张。”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少年,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多谢严师伯手下留情,不曾与我那不成器的徒儿计较。”
少年刚才幽幽转醒,正悄悄地睁开一只眼偷看,当他看到自己的师父正在向严逐行弟子礼时,瞬间大惊失色,还以为是白日做梦,随即又闭上眼睛,竟是继续装起晕来。穆骁察觉到他的动作,气得面色铁青,转身一脚踹在他的后腰上,怒喝道:“装什么装!还不赶紧起来给你师伯祖赔罪!”
大概剑修都皮糙肉厚,这一脚力道十足,直接把少年得踹翻个面。他龇牙咧嘴地捂着腰爬起来,见到穆骁黑着脸站在一旁,又看了一眼严逐那冷漠从容的神态,顿时心生惶恐。
“弟子……弟子凌涵愚昧无知,一时莽撞,冒犯了师伯祖,心中万分懊悔,特此诚心忏悔,愿以余生修行,弥补此番过失,望师伯祖恕罪!”少年为表达歉意用上了毕生所学,而后颤巍巍地跪下,磕了一个响头,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他乃剑宗这一代天赋最好的弟子,又是深受宠爱的小师弟,难免心高气傲。这次不甘心自己被拂了面子,才故意刁难严逐,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传说中与扶云师祖称兄道弟的那位真仙。
严逐听着凌涵的这些说辞,心中更是不悦,不明白剑修何时也用上了这些客套话,于是只丢下句“油嘴滑舌”。
林煌明白严逐不满这少年的心性,想到坠星山中也有贪玩小妖不知修炼,倒是也能体会他的心情。不过妖兽没有隔夜仇,于是他装作懒洋洋地嘲讽道:“这个老的竟然认得令牌啊,还以为又得打一架呢,当真无趣。要是这山里再出来个更老的剑仙,我倒也乐得再看一场热闹。人族宗门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尊师重道吗?”
穆骁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只能闷声不语地再向凌涵投去眼刀。
不过,察觉到严逐似乎有些满意林煌的表态,穆骁看向林煌时的目光多了一分迟疑,想着这或许是个缓和气氛的好机会,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前辈乃何人?莫非便是严师伯的……道侣?见过师叔!”
穆骁小时候可从来没见过这位师伯身边有谁跟着,此时见这红衣妖修能与他并肩而立,显然关系不浅,脑袋里就不知怎么冒出来“道侣”一词。
林煌听到“道侣”两个字时脸色一变,耳尖微微泛红,连忙摆手否认:“不……不是道侣!吾名林煌,称前辈就好。”
而后林煌回忆先前玄离也称呼自己为师叔,顿时明白了玄离的意思。可转念又想到自己在听到这个称呼后,还以师叔的口吻说了一番话,定让玄离以为自己在承认是严逐“道侣”,登时耳尖的红色蔓延到了脸颊上。
穆骁见他反应这般激烈,眼中疑惑更甚,不是就不是,怎地还支支吾吾。感受到林煌身上纯正的妖气,他只当今世道妖族与人族相恋颇为禁忌,因此不便明说,于是点了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是晚辈失礼,还请前辈和师伯勿怪。”
林煌见他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穆骁的态度分明是误会了什么。正要再解释几句,严逐却突然传音:“不必多言,由他去吧。”他轻轻一挥袖,将扶云令收回手中,对凌涵淡然道:“既是扶云剑仙门下,我便不再计较,自己去威戒峰领罚吧。”
穆骁听到这话,想说威戒峰现在已经没了,但又怕惹得严逐不快,只能抱拳行礼:“谨遵师伯之命。”
凌涵听到威戒峰,有些疑惑地看向穆骁,似是询问怎么去一个已经消失的地方,结果被穆骁瞪了回来,顿时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磕头。而后穆骁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今日之事,回山后给我抄十遍宗规!”
少年哭丧着脸不敢反驳,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师伯祖,是,师父……”
林煌看着师徒二人的模样,嘴角含笑,但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严逐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忽然想到,这一路同行以来,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严逐的过去。点化乌龟当水神,神秘的扶云令说掏就掏,严逐身上似乎有无尽的秘密。
察觉到林煌的眼神,严逐微微侧头与他对视,双眸中带着几分淡然和一丝回避,又仿佛藏着些许复杂情绪。但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向前走去:“时候不早了,我们一起回宗门看看吧。”
林煌一怔,随即哼了一声:“不说就不说,迟早让你主动告诉我。”
穆骁听到严逐说要回宗看看,瞬间脚下一软,他原以为严逐只是路过,没想到还要去宗门看看。心中暗叹这下不光威戒峰,宗门衰落的事怕是瞒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