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拿着带血的包袱,早已吓得面色发白,一进门又见屋子里多了只白毛畜生,正歪着脖子朝她看来,忽就将她方才的慌乱抚平了些许。
“娘子?”她四处张望一番,见屋子里没有旁人,这才说道:“可要去喊人来?”
“没事,他是我一位故人。”姚清梧回过神来,说:“受了伤,来借一身衣服罢了,并没有别的。”
莲花好歹松了一口气,姑娘没受委屈就好。
“那这血衣,要拿去烧了吗?”
“给我吧。”她转头看着四处走动的信鸽,蹙眉又说道:“找个笼子,挂到院子里吧。”
日暮西山时,天色暗了下来。
姚清梧坐了驴车往家去,一推开门,就见姚韶安正在院子里写大字。
住在隔壁的周婆婆坐在竹椅上纳鞋垫,陪在一旁,见她回来了,忙笑道:“清梧今儿这么早回来。”
“这几日没什么人,制造局的货也不急,想着就早些回家来。”她含笑说道,见周婆婆动针线,又关切道:“婆婆,大夫说你眼睛还未好,怎的就做起鞋垫来。”
“成日里闲着也是闲着,”周婆婆和蔼笑道:“手里头不做点活计,浑身都不痛快。”
“太阳都快下山了,还是放下了吧。”
“姑姑!!”姚韶安听见姑姑的声音,早就迫不及待迎上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笑着说道:“看我写的大字,好不好看。”
开蒙的课大多浅显,姚清梧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今儿学了什么,学堂里过得可好?”
“今日学的诗文,师傅说让我背下来。”姚韶安笑道:“师傅念了一遍我就记住了,还夸我聪明。”
周婆婆笑着说道:“很是很是。我做证,今日回来,月牙儿背了三遍,一遍都没出错。”
姚清梧朝他慈爱一笑,赞赏道:“我们月牙儿真厉害。”
吃过晚饭,莲花陪着周婆婆回去,转身回来去取鸽子笼,挂到了正房院子里。
月牙儿觉着新鲜,趴在窗柩上看着这通体雪白的鸟儿,问道:“姑姑,这是什么。”
“一只鸽子,”姚清梧正铺床,随口说道:“姑姑一位朋友寄存的,过一阵就要还回去的。”
“王骄说,他家有一只鹦鹉,会学舌说话,”姚韶安眼中流露出羡慕,又担心姑姑为难,便说:“他说哪日叫他书童取了来,给我们开开眼。”
“鹦鹉学舌,你很喜欢?”姚清梧笑着问他。
小少年仰头一笑,忙瑶瑶头说道:“就是新鲜罢了,算不得什么喜欢。”
姚清梧笑了笑,知道他的心思,便说:“过来吧,该睡了。”
月牙儿很懂事的爬上床榻,往她怀里挤了挤,抱着她的胳膊说道:“姑姑,我前几日梦见娘亲了,她问我过得好不好,还说带我去逛庙会......”
“是吗,”姚清梧抱紧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又问:“那月牙儿怎么说的。”
“我说,月牙儿没有缺衣少食,姑姑很疼我。”稚嫩地小脸看向姑姑,又说:“娘亲嘱咐我好好听话,好好读书,将来要孝顺姑姑。”
听得姚清梧一阵心酸苦楚,越发抱紧了侄儿,说道:“恩,定是你娘想你,托梦来看看你。”
七月半,鬼门大开,她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如今却觉得慰藉。
第二日天色不好,越发风大,细雨绵绵。
因是中元节,街面上铺子早早打烊,下半日街面上亦少有人来。
她打着一把油纸伞,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缓缓走着。
路上匆匆几个人,都提着元宝烛火等物,走地略有些急。
当时大中午的光景,遮云蔽日却是一派阴沉沉的光景。
南华楼在城东,是临安城最寸土寸金的地界,青砖铺就得官道,就连两旁的铺子都格外崭新。
姚清梧面不改色地走近,见一满脸堆笑的跑堂伙计迎上来,心中略有些无措,只压低了伞面。
“是姚姑娘吧?”伙计笑着说道:“贵客久侯了。”
她闻言愣了愣,收起油纸伞,仰头往四处观望了一番,只见高处楼宇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正垂眸看着他。
姚清梧收回视线,跟着伙计一路往南华楼最高处而去。
踩着木质梯子,她一路向上走去,在转角处遇到了那日来跟在崔密祯身边的随侍。
曹苗见她来,又哪里敢乱看,低着头拉开了门扉,道:“姚姑娘清。”
门扉推开,姚清梧朝他微微颔首,便走了进去。
这是南华楼最大的雅间,四处桌椅用的都是最上乘的红木,软烟罗织就得纱帘于风中微微扬起,屋内多宝阁上玉器珍宝无数,奇珍异草错落有致的摆放着,香炉间袅袅青烟,端的清幽雅致。
上一回见这般华贵的景致,好似还是在御史府中,如今只觉恍若隔世。
她的眼里不见波澜,并不是她故作清高,而是双眼曾见识过比这好千百倍的东西,哪里会放在眼里。
如今虽然落魄了,却也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眼皮子浅薄到为了这点子玩意心旌动摇。
姚清梧忽然觉得自己也学得人假清高起来,若是旁人见了,少不得还要笑话她不知好歹,惺惺作态呢。
“崔大人......”
也不知如何开口,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城使,她不过是一个升斗小民,唤一句大人也是应当应分的。
崔密祯扶着栏杆的手一僵,回过头瞥了她一眼,似有些玩味地开口道:“崔大人么........”
姚清梧面不改色,垂眸道:“民女姚氏,见过崔大人.......”
“这么生份,又无旁人,我以为再不济,你还会唤我一句表兄。”崔密祯勾唇笑了笑,给了她一个颜色,开口道:“坐。”
表兄.......
姚清梧的心乱了一瞬,随即在蒲团上端坐了下来。
崔密祯一撩袍子,不似她拘谨,挨着她盘腿坐下,面上温和,眼底难得染上些许温度。
趁她出神,他拽起少女身子将她桎梏在怀中。
姚清梧轻呼一声,忽然就被人抱在两腿之间,只觉周遭热得厉害,额上沁出几分汗珠。
“让我抱一会儿。”崔密祯闻着熟悉的馨香,不肯撒手,又说;“你乖乖的,我不做什么,只陪我一会儿就好。”
身体记忆似被他唤醒了,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年轻男子的胸口。
崔密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从有了婚约后,在避人的暗处,拉着她耳鬓厮磨,几日不见眼中汹涌得厉害,活像离了她就不得正形。
想来当时是真爱极了她,可舍弃她的时候,也当真弃如敝履。
“表哥,星晓表哥,”她眼中的热意渐冷,搭在他胸口的手,也收了回来。
星晓,是他的字。
崔密祯察觉她的疏离,越发圈紧了她。
“恩,”他勾唇笑了笑,如喝醉了一半,喑哑道:“穗穗,为什么不坦诚,你也想我的,是么。”
想么?
她不知道,只知道这么些年,也没能忘了这个男人,有时也会有旖旎的景致,窜入她梦里。她抬头望向那张英挺的脸,眼中隐隐有些许湿润,藏着玻璃碴子的糖,堪比酷刑。
也许,想过吧。
“想,又能如何,我与你本就缘尽了。”她喃喃道。
大手抽走她头上的发簪,崔密祯随手一掷,耳边想起清脆的金属声。
曹苗心提到嗓子眼,还以为这女子要行刺,忙开口道:“大人......”
里头传来些许衣物摩挲的细微声响,随即一声暴怒:“退远点!”
曹苗愣了愣,随即心中大惊,忙驱赶着伙计,说道:“走走走!”
一声响雷落下,阴沉了许久的天,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
翻云覆雨之下,狂风大作,将屋子里的瓷器吹得晃荡。
风雨直直刮到了天黑,姚清梧睁开眼,身上还黏腻这薄汗。
她躺在凌乱的软榻上,靠着温热的胸膛,听着熟悉的心跳声,只觉跟着本心作乱的身子,酸痛得厉害。
她仰起头往上看,只见他斜倚在榻上,一手圈着自己的身子,一手覆在她手上。
崔密祯眉宇舒展着,如此岁月静好的模样,只是这么闭目眼神,就足以迷惑众生。
她抚上那俊逸的眉宇,用指腹来回描摹着,起身跨坐到他身上,另一只手从他手心抽出来,探到了修长的脖子处。
这姿势,两人贴得暧昧,若不看她手上的动作,全然能叫人羞红了脸。
崔密祯勾唇笑了笑,说道:“娘子,心狠了,敢谋杀亲夫?”
“谁是你的娘子,”她别过眼,轻声道,手上越发收紧了些。
他闷哼一声,半点不惧现下的处境,反倒饶有兴味地观赏着眼前的美景。
几年不见,她的身姿,越发窈窕了,只是比从前瘦了些。
“三年了,我比庙里的和尚都清心寡欲。”他笑吟吟地抬起手,眼中是餍足的温情,抚摸着令他朝思暮想的脸颊,含笑道:“今日死在你手里,我也知足了。”
姚清梧面上的潮红未褪,现下越发红了些许,恨不得立刻掐死他:“闭嘴!”
“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面上多了几分正色,说道:“从前种种,是你我情难自禁,今日就当我送上门,是我犯贱!”
崔密祯笑意僵在脸上,眼神看过来时愈发偷着寒意。
“你想说什么?”
“你今日若不答应我,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呼吸骤然已经,他闷哼出声,道:“你说。”
“我绝不做妾!”她垂下眼眸,道:“哪怕我一辈子不嫁人,饿死也好,去做姑子也好,我也绝不做妾。”
崔密祯闻言,却是一怔,问她:“那可怎么办?”
没名没分地跟着他,他怎么舍得。
“你又来招惹我做什么,”姚清梧湿润了眼眶,颤抖着嘴唇道:“你如今位高权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他却笑着直起身,拉进了她,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想不想做夫人?”
“我自认,没这福气,”姚清梧丝毫不惧地回望他:“你我之间,做不成夫妻的。”
“想要报仇,我可以帮你。”崔密祯亲了亲她的脸颊,顺势拨开她两只手,二人发丝浸着湿气,潮意交织,一派暧昧景色。
“不用了。”
姚清梧蹙了蹙眉宇,从他身上下来,抓过一旁凌乱的衣物穿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