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门上那鲜红的“正在手术中”还亮着,只有蔡印泉和沈煜两个人守在外面。
见奚唯来了沈煜赶紧过来,拉着他到走廊拐角处说:“那个工人叫冯牧,今年47,没系好安全绳从八米高的架子上掉下来了,浑身多处骨折,肋骨扎进肺里了,医生都下病危通知了。”
奚唯越听眉头锁得越紧,问:“和他家里人说过了吗?”
“他给冯牧家里人打过电话了。”沈煜指指手术室门前的蔡印泉,继续道,“他不是本地人,他家人现在在来的路上。”
他看了眼旁边的程斯砚:“我刚才也给秦总打过电话了,但他目前有事过不来,让莫助理来了不过她还没到。”
把该交代的说完了他才道:“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的?”
奚唯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进去多久了?”
沈煜看了眼左手的腕表:“一个多小时了。”
不等奚唯说话,身后就传来蔡印泉的声音:“那个……小奚总,如果他没抢救过来怎么办?”
奚唯回过头,蔡印泉转移目光避免和他对视。
这是上次KTV事件过后奚唯和蔡印泉第一次见面,而且程斯砚也在,蔡印泉显然有些心虚。
他继续说:“要是人没了的话,我是不是得担责任?”
“你这不是废话吗?”回答问题的是程斯砚。
他对KTV的事十分介怀,压着火气说:“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出的事,你不担责任谁担?监督施工安全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蔡印泉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那个……”一旁的沈煜插话进来,“就算人没走责任也得担起来啊,像后续治疗费和家属慰问金什么的……”
奚唯有些头疼地叹口气,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回头,看到莫云筝快步向他们走来,边走边问:“情况怎么样了?人还在手术室里吗?”
沈煜点头,又和她说了一遍冯牧现在的情况。
听完之后莫云筝推了推眼镜,安静片刻看向奚唯,问:“小奚总,接下来怎么办?”
奚唯没有回答,他走到手术室门前,扭头问蔡印泉:“他家里具体什么情况?几个孩子?老人还在吗?有没有因为生病或者学业急需用钱的?”
蔡印泉挠挠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程斯砚听了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沈煜和莫云筝也皱了下眉。
自己手底下的人,连人家的基本家庭情况都不了解。
奚唯点了下头,最后也没说什么,转头看着手术室门上的小窗口沉默着。
又过了很久冯牧的家人才终于姗姗来迟,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男生。
女人满脸泪痕,那个男生的眼眶看起来也红红的。
走到手术室门口发现手术还没结束,女人抓住在场除她以外唯一一个女性:“他进去多久了?他是不是出不来了?”
她有些腿软,莫云筝连忙扶住她,她这才没跪到地上。
莫云筝放缓了语速,安慰道:“您放松一点,手术时间长短和存活率没什么关系,相信医生。”
她搀着女人的胳膊,带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她双手捂着脸低声呜咽着,那个男生看她几秒,抹了把眼泪对几人说:“我爸他到底怎么出事的?还……还能救回来吗?”
他后半句话说得很轻,生怕刺激到已经濒临崩溃的母亲。
但这种问题谁都回答不上来。
沉默了片刻,奚唯开口:“今年多大了?”
知道自己的问题不会得到回答,男生闷闷道:“17。”
莫云筝坐在那个女人旁边安慰着她,他看了两人一眼,继续说:“我叫冯年,我哥在外省上班目前还赶不过来,有事就直接告诉我吧,我妈她可能……”
“伤者家属在吗?”冯年的话被一道女声打断。
闻言几人都朝手术室门边看过去,那个女人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是!我是他老婆!他怎么样了医生,他还能不能……”
“您冷静一点。”护士说,“手术挺成功的,伤者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现在在缝合,出来之后要进ICU观察一段时间。”
听到这话女人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又双腿一软。
这次莫云筝没拉住她,她单膝跪在地上又哭起来。
冯年努力憋着眼泪,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良久后手术室的门又开了,几个医护人员推着一张病床走出来,躺在病床上面的人上了呼吸机,身上插着各种管子。
女人流着泪,边走边问医生冯牧的情况。
奚唯听着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哽咽,对旁边的沈煜说:“后续治疗产生的费用我们全部报销,还有赔偿款。另外……”
他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瞥了眼蔡印泉,随后视线落在莫云筝脸上,“秦总找的人,怎么好像和他一样呢。”
莫云筝低着头,没有说话。
听到这话蔡印泉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奚唯笑着对他说:“果然只有自己人才信得过,蔡老板您觉得呢?”
蔡印泉莫名有些不寒而栗,战战兢兢点头:“是,是。”
“既然您也这么认为的话,那这段时间真是辛苦您了。”
不等蔡印泉想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奚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走远了些,随后给不知何人打去电话。
等待对方接听的几秒,奚唯转头,目光扫过不远处正看着他的几人,视线不自觉在程斯砚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他倚在窗边,对电话那边说:“秦总,我要换施工队。”
闻言蔡印泉脸唰的一下白了。
电话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奚唯的表情看起来稍微有些不耐烦:“不是商量,秦总。是通知,甲方通知。”
几秒后他微皱着眉,直接挂断了电话。
奚唯收起手机,抬眼刚好和蔡印泉对上视线,他温和地笑笑,随后抬步走向了冯牧刚被推去的ICU的方向。
沈煜对此似乎已经见怪不怪,莫云筝也没什么表示,只有程斯砚有些幸灾乐祸,哼笑一声跟上了奚唯。
说换施工队就换施工队,他该怎么和队里兄弟们交代啊!
蔡印泉连忙追上去:“小奚总您等等!再给我一次……”
奚唯转过头。
对上那个带着明显不耐和厌烦的眼神的瞬间,蔡印泉求情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他像是卡了壳的机器一般,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见他不说话了,奚唯皱着眉又转身离开。
蔡印泉愣在原地,看着几人渐渐走远的背影,此刻他才终于想明白那句奚唯“这段时间真是辛苦您了”是什么意思。
奚唯在医院待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才准备离开。
和程斯砚一起刚出医院大门他就接到了奚诚的电话,奚诚问了几句冯牧的情况,知道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稍微放心了些,随后又问奚唯今晚是不是还不回家住。
奚唯下意识看了眼程斯砚,说不回去了。
奚诚也没勉强他,只叮嘱他一句记得按时吃饭。
又随便聊了几句话后奚诚挂断了电话。奚唯看到几分钟前沈煜刚发来的消息:他们两个都不想离开医院,还开房间吗?
奚唯打出一个“开”发了过去。
在医院里肯定休息不好,他为谷玉萍和冯年母子俩选的酒店就在医院附近,只有几分钟的路程。考虑到冯牧还有一个尚未露面的大儿子,奚唯便让沈煜在那家酒店开三个房间。
他们不去归不去,但房间不能不开。
奚唯低着头回复沈煜的消息,突然撞上了什么人。
他抬头,程斯砚逆着光,此刻正垂眸看着他。
他问:“怎么突然停下来?”
程斯砚没回答,下一秒他感觉手里一轻。
他的手机被程斯砚拿走了。
程斯砚瞥了眼手机屏幕,锁了屏后将其装进自己口袋,抬手揽过奚唯的脖颈,道:“饿不饿?晚饭想吃什么?”
奚唯把他的胳膊拿开:“手机还给我。”
“不给。”程斯砚拿着车钥匙,解开车锁后说,“虽然这么说可能会有点冷血,但我真的只关心你。”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而你,今天中午没吃饭。”
说完他又问一遍:“晚饭吃什么?”
奚唯没有回答,他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才开口:“送我回去之后你就走吧,今晚别在我家过夜了。”
程斯砚胳膊搭在还没关的车门上,无言盯着他看了几秒,说:“你别难过啊,他不是都脱离危险了吗?”
奚唯看着他眨了下眼:“谁难过了?”
“你啊。”程斯砚把手机还给他,关上后座的门坐到驾驶位边系安全带边说,“都不骂我了,不是难过那是什么?”
奚唯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的倒影,没有说话。
他心情确实不太好,但说不上难过,更多是看到一个生命差点消逝带来的淡淡的哀伤。
程斯砚也没再开口,开着车驶出医院的地下车库后说:“换施工队的话,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奚唯靠在车门上,眼睛盯着车外不断后退的街景。
他道:“我去找我爸,用他的人我比较放心。”
“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程斯砚回答得中肯。
下一秒他又说,“不过我有个推荐的人选。你相信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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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