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死……”
白十一回头,不及思考,剑已迎上——
獠牙与精钢打的长剑撞上,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尖利声。
巨蟒身上插着的半截剑掉落下来,能看见蛇身上一道深长的口子,而力却不减,生生将白十一的膝盖都压弯。
白十一回头,见那二人还在发愣,顿时又气又急,道:“快走啊!”
游折风率先反应了:过来,扶着诡弈青,连拉带拽的将人扯远了。
这时,洞口的石堆上光芒又掩,二人转眼去看,才见是又有人从残缺的石块中钻了进来。
白十一余光瞥见,头皮都麻了:“你来干什么!”
从中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休长歌。
休长歌一进来也被吓傻了:“怎么会有这么大一条蛇!?你们从哪招惹来的!”
诡弈青解释累了:“我们什么也没干!”
蛇口咬下长剑,白十一整个人被连剑带起,蛇头舞动几下,他也在半空中被扔出许远。
“十一!”
白十一在半空中踏力上了石壁,然后旋身落地,向后滑行了一段距离。
“靠!”他站起身,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掌,“这东西真难对付。”
长剑被蟒蛇叼进口中,然后‘哐当’一声甩开了,信子嘶嘶吐出,它又迎着白十一逼上。
“!”
见此,休长歌有些着急地从石块上跳下,要上前时被游折风手疾眼快拦住:“你干什么!”
他这一声不仅唤回了休长歌的神智,也将正与蟒蛇缠斗的白十一吼的一惊。白十一抬眼看见休长歌已入洞穴,一个头两个大:“你还进来!还不快走!”
他说话间分神,被蛇头猛地撞飞出去,打在身后的石壁上。
一口鲜血涌出,半晌没能起身。
蛇头俯在地上,吐着信子慢慢朝他爬行过去。
“!”休长歌在那瞬间呼吸都凝滞住了,旋即不加思考地挣开游折风的手冲了出去——
游折风:“长歌!”
白十一:“!”
白十一抬头瞧见向他跑来的人,心都麻了,急忙擦了一口嘴角的血,骂了句脏话。
他颤颤巍巍地半跪起身,而此时蛇口大开,已近在身前——!!!
“……”
“……”
长久的寂静过后,白十一睁开眼,没见蛇口,倒见休长歌的腰身。
他慢慢向上抬起视线,才见这人不知何时挡在了自己跟前。
白十一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休长歌如此瘦弱过。哪怕从下往上看的角度也并不让他显得强壮或高大,衣服穿在身上,许多地方都在空荡地飘摇。
“长歌?”
休长歌后退两步,腿软的站不起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白十一赶忙接住他,双手往怀里一搂,着急忙慌道:“长歌,没事吧?哪里受伤了?”
休长歌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前方,蟒蛇的口张了一半,然后竖瞳定了定,忽然开始缩头后撤。
退远了,但并没有走,信子一下一下地吐着,盯着他们。
远处,诡弈青与游折风相互跌撞了走来,也一齐腿软跪在了地上。
游折风问休长歌:“你刚刚干了什么?”
他只看见休长歌向半空中扔了一把什么东西,然后蟒蛇便缩了头。
休长歌闻言扯了扯嘴角,把吓到瘫软的手抬起来,手中赫然拎了一只打开的香包。
他有气无力说了两个字:“雄黄。”
“!?”
游折风震惊过后低笑出声。
“你随身带雄黄?”
“不是,这是前几天为了防止蚊虫叮咬,想选几味香料做驱蚊香包来的。但村中香料不全,就干脆听王姨的全换成雄黄粉了。”
他向后撑起手,仰头闭眼:“还好听劝,差点以为我要死了。”
游折风跟诡弈青也累得不行,就地躺下了身。
劫后余生,四人也不敢在此多待,相互搀扶着起身,齐往洞口而去。
走前还不忘把白十一的剑和游折风的扇子捡了回来。
休长歌把剩下的雄黄粉都撒在了洞口,虎视眈眈的巨蛇也只能望而却步。
这之后,四个人才依次爬出洞口,重见天光。
……
“嘶!疼疼疼疼疼!
入夜,烛火晃晃,四个人的影子依次落在墙上,其中三个人都狼狈得不行。
休长歌作为唯一一个完好无损出洞穴的人,主动承担起了上药的责任。
“疼也忍着,”休长歌说,“你们三个真是,怎么一个比一个莽!”
“有你莽!”白十一少见地回口,瞪向休长歌:“我说你,你当时跑过来干什么!如果没有香包怎么办?如果恰好忘带了,或是丢了,你该怎么办!”
“你该怎么办!”休长歌站起身,把手中的绷带往他胸口一砸:“我不去你怎么办啊!留在那等死吗!”
绷带轻飘飘的,砸在身上并不疼,白十一顿了顿,瞧他自觉有理,便偏过头去不想与他置气:“行,我不和你说。”
“反正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别想再过来了。”
“你!”休长歌气结。他发现白十一不是一般的犟和幼稚。
游折风适时插上一句:“不是,你们两个别这样……这样真的显得我和弈青很没用……”
正在喝水的诡弈青:“?”怎么还有我的事?
休长歌气呼呼地坐下身,又重新拿起药罐,掰着白十一的胳膊上药。
游折风此时才想起问另一件事:“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白十一冷脸:“长歌找到的。”
休长歌冷脸:“耗子找到的。”
游折风:“?”别闹了。
休长歌深呼一口气,把胸口那股气压下去,这才心平气和道:“我捡到了一样东西。”
他伸手,从石床的枕头下摸出一块漆黑的石头,递给游折风细看。
“我猜这是山鬼落下来的,平常土匪或山贼若是劫掠,身上并不会有这样的东西,朝廷更不会。”
“这更像是某个有预谋的群体所拥有的信物,所以我才想,不该让你们过去的,因为我们对这个群体一无所知。”
“至于方位是如何找到的,”休长歌接过白十一冷脸倒来的一杯茶,就着烫喝了一口,“是王姨的话。王姨说过,他们初来时,说自己从山上来。”
诡弈青忍不住插口:“可这到处都是山。”
休长歌点头:“对,到处都是山,但河流只有一条。”
“他们既然要抓人上山,又在山中生活,不可能远离河流。再加上,”休长歌停了停,下巴指了指那块石头:“石头上刻的是残月,我想,月亮对他们应该有特殊意义,所以就把山的位置定在了面向月亮的河流附近。”
“也算连蒙带猜吧,十一在那附近探查了一下,便听一声巨响,有个洞口忽然被石块堵住,再然后就找到了。”
诡弈青听完,目瞪口呆。
游折风听完,表达夸赞:“有拳头有脑子,我们四个无敌了。”
烛光透窗,将四个人的轮廓刻画的分明。
窗外,树后掩藏的一个漆黑的影子悄然离开了。
……
后半夜。
休长歌上床时,刚要吹熄蜡烛,却忽听游折风敲了敲门。
“长歌,是我。”
声音自门外闷闷传来。
休长歌一顿,只好又披衣起身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
打开门,游折风抱着棋盘,于月色中浅笑:“来找你下一局。”
“?”休长歌很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终是没说什么,让开了路请他进门。
他进门后,休长歌才又把门关上,回身问道:“你大半夜来找我下棋?”
游折风淡淡声:“睡不着。”
休长歌:“……”可我睡得着。
长歌亦未寝。
休长歌无奈坐下身,妥协:“我要黑子。”
“好。”
蜡烛一晃又一晃,将游折风的眉眼映照得柔和,又因表情淡淡而平添几分沉静忧郁的俊美。
休长歌起手,黑子‘哒’一声轻响后落在棋盘中腹。
游折风接上。
几个来回游折风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仿佛真的只是来找他下棋。
但休长歌观他神色无异,手却不稳,于是不再落子,只闭眼呼了口气,道:
“折风。”
“嗯?”
“你再乱下我就报官了。”
“……”
游折风收回手,抿了抿唇。
他没说话,休长歌也不语,想起身去给他倒一杯水。
“长歌,”
他刚离开凳子,就听见游折风忽然之间开了口。
额前散发遮了脸,看不清表情。
“你做过‘恶’吗?”
这话但凡是别人来问,休长歌都要怀疑对方心思不纯。
但游折风不会。
“……”半晌,休长歌重新坐下身,把棋子挨个提起收回棋奁。
“有哦。”他说。
“曾有人问我借粮,但当时我也没有存余,不想借,便骗他说,我没有粮。”
游折风一噎:“……这算什么恶?”
“是吧,”休长歌收好棋子,重新起手,“可旁人不觉得,我自己却问心有愧。如果他特别缺粮呢?如果他恰好有十分重大的急事需要呢,如果……我害死了他呢。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然后呢?”
休长歌撇嘴:“没有然后。他就是个腆着脸来借粮的潦坯。”
“……”游折风默然,然后低头笑出了声。
休长歌慢慢自己下出了一盘棋:
“我阿姐说,我就是喜欢胡思乱想,这是病,得治。治病的过程我不方便告诉你,但是她曾跟我说过的一句话,我倒是可以转赠与你。”
最后一枚黑子落下——
“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
【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
人世间的事情复杂多变,不是人们能够完全理解和完全掌握的。这句话表达了人世间的不确定性和无尽性,提醒人们不要试图掌控事情的发展。
——《牡丹亭记题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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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望源村】山鬼(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