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对我说谎 第4章 第 4 章

“好饿！”

时雨大叫道。

敲门，砸门，哭闹，全都不管用。

天早已黑透了，时雨瘫坐在院中，后背倚着木门，放弃了一切挣扎，变成一个“L”型。又忍不住转过头，对着那个小小的锁孔往里面看。里面黑洞洞的。

对啊，锁孔又不是猫眼，哪能看得见里面。

时雨的脑子越来越乱。迷路后的事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自己真的进过这扇门里面吗？但一低头，自己的左手还是一个拳头的形状，这是左边。

他真的叫池一吗。

为什么他没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他爸爸妈妈要是去上班了，那什么时候回来呢？时雨相信，大人总是比小孩子可信一点点的。

如果他爸爸妈妈和自己爸妈之前一样，是出差了呢？妈妈一出差就是几周，甚至几个月不回来。那难道自己就要在这里饿几个月吗？

饿多久会死掉来着？

时雨不知道。她只知道幼儿园里有个男生，晚一分钟吃午饭都会大叫“饿死了”，但是他现在还好好活着，只不过因为太胖而在体检时被告知健康指数不合格。

话说，自己不是来找鬼的吗。

如果池一就是鬼呢？这个想法一产生，可能性就在脑中不断满蔓延。

小文说鬼很瘦，池一也很瘦。

她看过某部经典电影，里面的女鬼穿着白色轻纱，竖着蝴蝶般的乌黑发髻，很好看，池一也很好看，虽穿着件不合身的白色的短袖，但也是白色的。女鬼飞来飞去的，池一走路都费劲，这一点倒是不像。

所以池一真不管自己了吗。时雨咬咬牙，想着要不像他说的一样，跑回去，于是盯着那扇大敞的蓝门不动。

她慢慢地起身，活动活动脑袋，在院子中四处走。钻到了砖房子的侧面，窝在搭起房子的灰砖墙壁和院子围墙之间的一条细细的空间内。

这面灰砖墙足够破败。砖头参差不齐，水泥像被打烂的蛋糕夹层中挤出来的奶油。

“啊！”

她忽然发现，房子墙壁上的一块砖头松动了。它比别的砖头小一点，像是可以抽出来一样，像是被特意放在这里的。时雨好奇，试着往外抽，却发现抽不动，被什么卡住了一样。

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块砖头的异样。

她想把砖头抽出来，却发现天更黑了。害怕的情绪占了上风。

必须得先回家。

点点微弱的灯光，从每家每户的院子中传来，她忽然有了信心，相信自己可以一下子就跑回家。她的脚甚至已经成摆出了跑步预备的姿势。

她在一片漆黑之中试探着向前走着，一步步迈出了蓝色的大门，

起跑时，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一个米白色的小布包，里面装着一个铁质保温饭盒，沉甸甸的，应该是一份饭。既然放在门口，那应该是给池一送的吧。

时雨想了想，拎起布包，回到门前，呆了几分钟才声音低低地说：“池一，外面有饭。”

好没趣的行为。

她瘪瘪嘴，下定决心跑回家。

哐。门蓦地开了。

“放回去。”池一说。

“什么？”

他站在一片黑暗中，唯有眼睛亮得阴森。背后的家门像是野兽的血盆大口，池一就站在白森森的牙齿之中，扎在舌头上，是一根挺直的硬刺。

他阴沉道：“放回去。”

“可是这是给你送的饭吧。”

“是我的，所以我叫你放回去。”

那放坏了怎么办？浪费粮食也是幼儿园的“重罪”之一，时雨每次都会把盘子吃得干净到发光。池一生病了，总也得吃饭吧。

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奇怪？

时雨下意识把饭藏到身后：“不行，这是我捡的饭！”

池一倒是气笑了：“你刚刚不是还说是给我送的？你要它有什么用？”

“我饿了。”时雨的声音忽然很委屈。

听得出来，她真的很饿。话音里都带着哭腔，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池一失神地咬住下唇，头一次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的漆黑，目光已涣散得没了方向，尖尖的下颌被阴影削去一半，没了那凶神恶煞的神态，看起来格外脆弱。

忽然不知哪一门哪一户的灯灭了，只知道眼前又有一角暗了下去。

时雨紧接着说：“天太黑了，我回不去，又很饿，你也该吃饭了吧。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池一没说话，抿紧惨白的嘴唇。过了一会，才说：“你进来吧。外面都是虫子。”

“哦。”时雨跟着他进了门。

小小的客厅里面开着灯，色调昏黄，小小的灯泡边围着几只虫子，嗡嗡地叫。时雨心想，这里不也有虫子吗。

池一说：“你要吃的话就自己在桌子上吃，明天回去。”

时雨坐在桌子前，忽然想起了爸爸。爸爸工作很忙，也只有吃晚饭时，可能会碰到爸爸——这时候都不回去，爸爸该着急了吧。

时雨问池一：“这里有电话吗？”

“没有。”

“可是这里有电话。”时雨指着的矮柜上的红色电话。

池一言简意赅：“坏了。”然后费劲地弯腰，拎起地上半截的电话线给她看。

“好吧……那我明天早点回去。”

池一没回话，进了门。

时雨打开饭盒，里面是白米饭和芹菜炒肉，芹菜多肉少，卖相很一般。时雨忍着饥饿，摸索着找到了厨房，在柜子上找到一双木筷子，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才坐回桌前下筷。

好好吃。今天的饭吃起来似乎格外香。如果肉再多点就好了。时雨想。

逼仄的家里似乎只有这一个小客厅，一个卧室，加上一个厨房隔间。时雨朝着卧室方向问：“你要吃饭吗？”

“你吃点。很好吃的！”

“你生病了，不吃饭好不起来的哦。”

池一的声音传过来：“你问我干什么。”

“不吃就不吃吧。”

时雨撇了撇嘴，又危言耸听地加了句：“但是你可能会饿死的！”

“饿死人起码要七天。”池一回答。

“哦，这样啊。”时雨问，“那你饿了几天了？”

她又问：“是一到七天就会死吗，还是过了七天才会死？”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短暂的窸窣声音。

池一走出门，看了时雨一眼，走到厨房，拿出一个白瓷碗，一双旧木筷子，在矮桌前坐下，默默地夹起一块黏糊糊的米饭，放到嘴里。

“你吃饭了！”时雨感叹。

“是。”池一看着她，眼中有种无奈。时雨莫名其妙地有种得胜的感觉。

他没吃多少饭，菜也不怎么夹，似乎只是为了时雨才吃的这顿饭。

吃完饭，池一从卧室门后面拿出一个铁管支撑的方形布制物体，一撑，打开一张折叠床，就摆在另一张床的旁边。似乎是在证明，这个世界上，是有比那张单人床更窄的床的。

他指了指那张稍宽的单人床：“你住床上。”

时雨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为什么？”

池一叹了口气：“我怕你睡不着。”

“可是你生病了，应该住好一点。”时雨心想，认识也一天了，池一第一次这么温柔。丝毫没想到，这句话的后半句有可能是“怕你睡不着再说话”。

池一倒是不推辞，冷冰冰地说：“也行，半夜别说你睡不着就行。”

他说完后就躺回了床上。

九点左右，天上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时雨躺在冷冰冰的折叠床上，盖着小褥子，听着窗外的雨声。倒是觉得身上的被子软软的，只是身下太硬，腰上有条钢管，总硬硬地咯着她。

房间里呼吸声微弱，时雨忽地说：“池一，你也没睡吗。”

“又有什么事。”池一说。

说完后翻过身，盯着她看。他的眼睛很亮，即使在黑夜里，时雨一眼就能看到。

“我睡不着。”时雨说。

池一“呵”了一声，甚至懒得说话。

时雨厚着脸皮进一步进行交涉：“那个，你睡前一般听故事吗？”

“不听。”

“那摇篮曲呢？”

“也不听。”

“那你……”

池一竟主动说：“算了，我给你讲故事好了。”

还没等时雨说话，池一快速地开口：“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在森林中迷路了。”

他的声音轻柔又干净。时雨默默听着，屏住了呼吸。

“她在森林里走啊走啊，总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但是她还在往前走。”

“终于，她走上了一条石板路，面前是一座色彩缤纷的童话乐园。”

“她进了童话乐园，童话乐园里面有好多东西——大蝎子大蜘蛛，以及恐龙鲨鱼，一到晚上就出来吃人，把所有人都吃完了，但是属于大蝎子大蜘蛛，以及恐龙鲨鱼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它们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时雨沉默。

池一：“讲完了。好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