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想试试化个妆再出门的……
温不语照镜子的时候,抿唇看着自己没有光彩的脸,苍白的嘴唇看起来丝毫没有一点精神气。
今天是班里同学的聚会,大家都会去的 ……而且,她还是和祈愿一起去……
脑子里浮现少年的身影,清瘦颀长的他同她站在一起,他脸上表情淡淡的,单手插兜嘴角又勾着笑的那副模样……
想到这温不语就红了脸了。
想起长街那日,他们彼此约定,考完试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那她不就是祈愿的女朋友了吗?
女朋友……
女朋友……啊啊啊!
脑海里都是当初祈愿拉着她的手,深情的双眸认真看着她,和她表白的情形。
心跳犹如擂鼓,愈演愈烈,她的脸比刚刚还烫。
坏蛋祈愿,干嘛那么早和她告白,搞得她现在好紧张。
心里这么想着,手却已经摸上了手机。
总不忍心让祈愿等太久,夏夜蚊子多,他在下面一直站着等,她有点心疼又过意不去。
【你要不先上我家来吧,我可能还要一会。】
【祈愿星:你确定?】
少年站在路灯下,单手握着手机,抬头望了一眼温不语家窗户的位置,又低头认真看着她发过来的消息。
【小月亮:真的(星星眼)】
【祈愿星:那你爸妈不得把我扒掉一层皮……】
温不语看着,撇眉抿唇,【才不会】
【祈愿星:没事,你慢慢来,我去超市买瓶饮料】
温不语想了想,这才抛下手机,从床头柜摸出了一支口红。
她没化过妆,家里妈妈有化妆品,她有的,也只是上次自己拿压岁钱偷偷买的口红。
她也不会化妆,上次拍毕业照的淡妆,还是任寒霜帮她捣鼓的。
但这次聚会,温不语却有点想试试,即使不化妆,涂个口红也行。
她旋开口红盖子,照着涂唇膏的手法,把软糯的奶茶色口红涂在唇上。
温不语认真看着镜子,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妥,又轻轻抿了抿唇。
她收回东西,用手指把唇角边的颜色抹匀了,又对照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确保没问题后才换了件衣服。
在家里捣鼓了一会才出门,温不语急忙换上鞋子,临走前拿上要给祈愿的礼物,砰的一声关上门。
晚上大家一起吃了个饭,祈愿坐在温不语旁边。
看她夹不到菜,祈愿默不作声拿着公筷为了夹了好几样放在她的盘子里。众人唏嘘着,有人见情况不对,好奇地扒拉着少年,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少年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雀跃,像是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谢明朗轻啧一声,暗自吹嘘,“我早就看出来了。”
祈愿饶有兴致地向他看去,单手撑着脸,挑眉:
“那你说说。”
温不语难得慌乱,在桌子底下拿手扯祈愿的衣角,难为情地摇摇头。
“没事。”祈愿抚上她的手背。
“这有什么。”
他倒是得意,温不语的脸都要红成一只熟虾了。
聚会那晚任寒霜没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温不语回家之前,还想顺道去看霜霜一眼。
但是听班长说,霜霜好像回青州老家了,这几天都不在。温不语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任寒霜前几天和她说的话。
“我怎么给忘了......”她揶揄。
祈愿看她最近心情不错,想着这小姑娘好不容易开朗了些,便还想着再带她多去玩一玩。
约着下周一去看电影,温不语想到了妈妈说要带她去北山的事,犹豫了好半会才回答:
“要不31号再去吧,我们正好可以一起——”
“可6月没有31号。”祈愿愣了,打断了她的话。
嗯......
温不语秀气的眉皱起,这才知道自己记错了。
是啊,六月怎么会有31号。
彼此约定好了七月初去京市玩一趟,然后到时候在一起看录取的学校,等冬天来的时候,就去北山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
温不语双手握着玻璃杯,冰块凝结的水汽覆盖在杯壁上,掌心都泛着凉意。
那是一杯橘子汽水,祈愿手上也有。
不经意间抬手将橘子汽水一饮而尽,少年余光里瞥见女孩眉梢处小女生的羞涩。
后来她喝汽水喝到打嗝,他又在一旁撑着脸看向她,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他的小月亮也笑,一边笑一边打嗝。
他望着她手中汽水不断涌上的小气泡,调笑着逗她,“幸福到冒泡了。”
话落,她的耳尖微微泛着红。
同学聚会结束后,回到家里的邵成浩给任寒霜打了好几个电话。
但是她都没接。
他不知道,任寒霜考完试要去哪里。
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铺天盖地的恐慌,他们是青梅竹马,从未分开过这么久。
似乎那个女孩已经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了。
可他们迟早都会分开的。
任寒霜有任寒霜的傲娇。
她从小到大学习成绩都很好,喜欢舞蹈,爱好练书法,曾经拿过无数次奖杯,是要发誓要考上舞蹈学院的任寒霜。
小时候,孩子们年纪都小,刚学写字那会,她就曾抱怨自己的名字为什么那么奇怪,笔画为什么那么多。
可是老师都夸,说她的名字好。
寒霜,冬日凝结。任,取坚韧不拔之意。
再大一些,上了中学,大家的关注点从她的名字转到了外貌上。
她经常被人说是,“高冷”、“不通人情”、“整天臭着一张脸”。
“就长得好看吧,会跳舞走艺考路子,能省多少分呢”。
偶尔嫌归嫌,任寒霜只当她们是找个话题聊聊而已,并不在意。
她被很多人都说过,“臭着张脸”“像花瓶”却没见几个人说她长得丑。
青春期里,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里骄傲明艳的小花,她也是。
所以比起初中时像鹅卵石一样的温不语,任寒霜更像是结晶的冰,有棱有角。
她在舞台上肆意跳跃,游刃有余地婉转舞姿。她也能在无数次缺课的情况下,在考场上取得好成绩。
她拿时间做赌注,用毅力和汗水筑起城墙,堵住悠悠众口。
她只想证明,她不是花瓶,不是“就长得好看”。她拼命证明,自己是最棒的,是不负其名的任寒霜。
可任寒霜只是任寒霜。
她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扔到人群里,一下就被淹没了。
高三开学前,她也曾焦虑到吃不下饭,好几次因为胃病住院,既不能去练舞,也不能去学校上课。
医院消毒水的气息充斥着她的鼻腔,她好几次都想拔掉注射针管,跑回舞室里练习。
妈妈在一旁看出了她的不安焦虑,知道她又是为了学习和舞蹈的事焦心。俯身坐在女儿的床头,握着她的手说了许多宽慰的话。
“好些了吗?”
“我能回学校上课吗?”任寒霜没回答她,只是目光灼灼看向母亲。
任寒霜妈妈摇摇头,弯唇,握着女儿的手又轻轻拍了拍,“不急。”
“可是……”
“我的小宝最棒了。不用担心那些 ,到时候再说,事情啊要一件件地慢慢解决……”
这样哄孩子的话,是妈妈从小到大,对她说过最多的。
任寒霜的妈妈对于教育孩子,一直都是鼓励式的,却也松弛有度,不会过分夸耀,她和丈夫为任寒霜这个家中独女的成长,浇灌了不少心思。
眼看药瓶快空了,任寒霜的母亲叫来护士给她拔针,自己背过身出了病房的门。
拨通邵成浩母亲的电话,她麻烦电话那头,留意一下老师课上讲的内容,回头任寒霜才好赶上进度。
病愈后的任寒霜,每天都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在舞室里练舞,去学校里上课,回到家温书。
她对于所热爱的东西总有着强烈的追求欲,譬如考上舞蹈学院,所以她一定要拿下。
可就是在这段时间,她发现了除舞蹈外,另一个动摇她内心的东西。
那种浅浅的,藏在内心深处的欢喜。
往后少女内心稍稍的枝叶抚动,都是因为邹熠的每次出现。
有关于那个少年,有关于她心底的秘密。
任寒霜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可她不说。
她想,她不说,便没人知道。
任寒霜对未来很有规划,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年纪该干什么,将来该做什么。她的成长轨迹板上钉钉,而邹熠,就
是突如其来的一块绵板。
后来,钉子钉不上,她也错了轨。
【腰伤,不建议做剧烈运动】
艺考前报名,她由于这腰伤,被拒之门外。
任寒霜十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她再也,不能跳舞了。
无数次做梦梦见自己考上了心心念念的舞蹈学院,爸爸妈妈开升学宴庆祝,身边从小一起练舞的好友也为她感到高兴。她也高兴,在梦里落泪,抱着妈妈发泄式大哭一场。
考上了!我终于考上啦!
她哭,因为她的努力终于窥见天光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眼睛哭到发烫。
可云影晃过,天暗了。
任寒霜还是哭着醒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考上。
七月苦夏,窗台上养的花在烈日的浇灼下,气息奄奄地搭着糜烂的花瓣,贴在干燥破裂的枝干上。
意外来得很突然,直到在去京市的前一天,温不语还一直联系不上祈愿。
发信息对方没有回应,电话无人接听,就连所住的小区保安也拦着不让她进入。
没有人知道少年去了哪里。
找不到他的每一日,温不语都无比恐惧慌乱。
深夜里,独自望着那孤独的月亮,她的心中涌起无尽的悲伤。
无法抑制地疯狂落泪,她又开始吃那些瓶瓶罐罐的药。
在无数个睡不着的凌晨夜晚,祈愿肆意的欢笑和热烈的话语一直在她脑海里寄存。朦朦胧胧的月光下,温不语分不清那是真实还是虚幻。
放弃吧。
从盛夏到晚秋,心魔不断告诉内心的自己不要再坚持了,可温不语未停止过幻想。想他们一起去看故宫,在海边看日出日落,一起在下雨天里淋雨奔跑的场景。
然后再一起看一次漫天飞雪......
但是,天亮了。
温不语试着联系祈愿的好友,可是他们都说她疯了,祈愿和她又不熟。
秋风慢慢亦漫漫,她等了他好久。
5个月的时间,从初秋的落叶待到冬天的白雪。
风从远方吹来,她又想起了祈愿。
疾风迅猛,思念八百里加急。温不语太想知道他的踪迹了。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不信邪,又抱着手机打了好几通电话,反反复复的打。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一次一次,思念落空。
好像祈愿,从此就从她的人生中消失了一样。
如愿地在北山上了大学,回到这个儿时她最快乐的地方,温不语推开外婆离世前独居的家,坐在老旧的竹椅上,觉得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温不语一边调整心态,一边努力尝试开始新的生活。
“温同学,你是来这里做志愿的吗?”
“不语,你这次主持人大赛得了一等奖欸!”
“上次你投稿的海报得了奖,校团委老师还放在公众号头版上了,你真厉害。”
正如少年曾经所说,温不语是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毕竟,那些都过去了,不是吗?曾以为高三那些走不出的日子,现在都回不去了。
再次去医院复查,她的抑郁症诊断已经从重度变为了轻度。
但她还是很瘦,时常没有胃口吃饭。
温不语不知道少年去了哪里。但是她始终记得他说的话——“只要你想到我,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不高兴的时候看看天空,漫天的星光都陪着你,就不再孤单了。”
那时温不语似乎是预感到了离别的气息,她问他的时候,心底莫名地慌乱。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晚风温柔徘徊在二人身边,耳边细微的清凉,带着不属于盛夏的悲切。
一如那个,温不语得知外婆离开她的那个晚上,风也是这样的萧瑟。
“没有谁能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祈愿说。
“即使是深爱你的人,也有可能会因为命运而突然消失不见。”
“我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不让这种事情发生......”
少年今天很古怪,说了好多大道理,一点也不像他平时张扬肆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