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冬天 第41章 兔子同学

百日誓师落幕后，青葱岁月消逝的愈快。

拍毕业照那天，大家都很激动。

这种激动不止于兴奋与期待，也有很多不舍和黯然。

三年时间匆匆而过，指缝流水一般，很难抓住。

时间选定在星期三下午，先是按班级顺序来拍。

温不语和其他所有二班的同学一样，心心念念准备了许久，结果在当天下午才被告知，要先从后面的班级开始。

广播里年级组长啪啪两下话筒：【各班注意，各班注意！我们拍毕业照呢，是从后面的班级往前轮的，没有轮到的班级稍安勿躁，照常上课。等到了，会有老师通知你们下去拍照。】

教室里原本还在打闹的同学听了这话，打闹得更起劲了。

“什么鬼，林总什么意思啊。往年不都是前面的班级先来的吗？”

“对呀，亏我还激动了这么久。”

江夏一中的班级数多，有十六个班，如果一个个拍，就一下午的时间，确实有可能拍不完。

“听说还是校门口那家相片馆来拍……”

许秋伸出手隔空指了一下那家店所在的位置。

“嚯……那更完蛋。”有人哀嚎道。

温不语坐在座位上，听任寒霜和她讲话，耳边也听见了其他同学愤愤不平地抱怨。

有些同学特意为了这次拍毕业照，还找年轻女老师帮忙，化了淡妆，为的是给自己的青春留下美好的回忆。

江夏一中风评不错，很多年轻老师也和学生处得和朋友一样，这些也是被允许的。

为了拍这次毕业照，任寒霜趁着中午午休的时间，拉着温不语要给她化妆。

“霜霜，你干什么？”

温不语被她热切地拽到镜子前坐着，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当她见任寒霜转身去背包里摸出口红，还有那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就明白了一切。

任寒霜将洗完脸的她拉到椅子上，手拿着化妆用的粉饼就往她脸上靠。

“我、我就，不化了吧……”

温不语默默抵住她靠过来的手。

“化吧，为什么不化？林老师不是也说没关系么？”

任寒霜拍拍粉饼，转头一脸真诚看向温不语。

“可是……”

话未说完，一个黑影靠过来，在她脸上蜻蜓点水扑了两下。

脸上被拍白了一块。

“没关系的，大家都化，我们也化。而且，这只是为数不多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你难道不想给自己的青春留下最美好的一面吗？嗯？”

话是这么说，可温不语还是纠结，手搭在任寒霜的手臂上。

霜霜自己都还没捣鼓好呢，就先照顾她了。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那你……”她犹豫不决开口。

“我也化啊。”

任寒霜一手停在她下巴处，把她的脸微微抬起来，握着粉饼贴向她的脸，不容抗拒道，“闭眼。”

心里满起一汪温泉水，水中的小船晃啊晃。

温不语说不出那种感觉。

只觉得那像潮汐涨落，时光消磨殆尽后，她在对岸，笑着望向她。

她一见到她就笑着招招手，把她接上岸，远离潮湿地。

温不语怔怔看着任寒霜，眸光微闪，“霜霜……”

“闭眼。”

任寒霜又强调了一遍。

温不语乖乖闭眼。

教室前的挂钟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讲台上的老师也已经换了两个。

下课铃响起，原本安静的教学楼嘈杂了起来，不少学生都借着上厕所或者打水的由头，悄咪咪打探着排到哪个班了。

任寒霜拉着温不语说是去接水，但二人抱着水杯，却在走廊拐角处一直往楼下看。

正对着楼梯口的位置上来了几个同学，手拉着手说话，身子贴的很近。

温不语耳尖，听见其中一个人说：

“底下四班还在拍着呢。”

“好像已经轮到四班了……”

她抱水杯，另一只手挽着任寒霜的胳膊动了动，看向身边人的侧脸。

任寒霜注意力还在底下操场，漫不经心地回答，“那应该快到我们了吧？”

“嗯。”温不语看出她脸上的变化，也跟着望了眼操场。

如果没记错的话，一班这节课是体育课。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温不语并不打算提起这件事，只是带了带她的手臂，把她往回拉。

“走吧。”

二人在铃声响起那一刻刚好踏进了班级的后门，并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位置上。

这节是化学老师的课。

用祈愿同学的话来说，就是“听之无味，弃之可惜。”

温不语当时还笑，现在想想，也确实如此。

一个班总有那么几个老师，站在台上就跟行走的安眠药似的，看着就困。像是化学老师这种讲课索然无味又喜欢拉长语调的，听着很难不让人走神。

指针慢慢转向下午四点四十分左右。

安静不已的教室外传来老师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坐在窗边的同学抬头，眼见着年级组长往自己班前门走了。

最先发现的是陈铭轩，手握着笔瞄了一眼，心里就有了定数，伸出手碰了碰旁边的邵成浩。

同桌抬头，发现的却是化学老师在盯着他看。

“你……”

“我说，你看前面，别看我。”他纠正道。

门口有人敲教室门：“许老师，打扰一下……”

“哟吼，要拍毕业照了！”

班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其他同学也坐不住了，纷纷躁动起来。

“这……”

年级组长和化学老师对视，化学老师听到学生口中激动的话语，笑了一下，摇摇头抱着书走下讲台。

不知是因为不用上课激动，还是因为期待已久的毕业照终于开拍了。

人群中有人激动到欢呼，温不语下意识看向祈愿。

少年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一叠厚厚的书堆着，在她的角度看去，那书遮住了他半张脸。

周围人都在欢呼，只有他波澜不惊。

少年安静沉着，不像浮于海上的船，倒像是归港的岸。

感受到女孩怔怔的目光，祈愿在她的目光停留之时，也抬眸去看她。

四目相对之际，他看向她，温柔地弯了弯眉眼。

温不语这才发现，自己的漫不经心原来这么刻意。

她的脸慢慢燃起温度，却不好直接撇过头去。便也学着他的样子，大着胆子，对他弯唇浅笑。

这一笑，在少年纯白的心里，用不可抹去的黑色水笔，重重划了一道。

该去操场集合了，温不语被任寒霜轻拍了一下右肩，这才反应过来。

“小温你干什么呢。”她问。

反手顺势拉住任寒霜，温不语柔声，“来了来了。”

任寒霜最受不了温不语这个样子，长得乖乖的，说话温言温语的，很招人喜欢。

甚至于，很招她的喜欢。

“走吧。”

任寒霜拉着温不语往外走，邵成浩原本站在班级后门处，等祈愿一起走。

刚好迎面撞上两个女生，便玩心大起，想作弄一下任寒霜。

手顺势抵在门框上，一只黑黝黝的手臂横在她们面前。

“让开。”

任寒霜语气冷冷的，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看向他。

“你们两个这么急干什么，那摄影师在楼下，也跑不了的，再说了……”

“起开。”

“不过也是，这都到五点才到我们班，时间也确实是有点紧了。”

“让开。”

任寒霜松了挽着温不语的那只手，抬眼的时候已经准备出手了，“别挡道可以吗。”

“邵成浩。”

祈愿此时已经走到好兄弟身边了，朝他歪头，另一手还插在裤兜里，“走了。”

邵成浩接收到好兄弟的信号，意犹未尽回看了任寒霜一眼，这才迈着步子跟上他的步伐。

“等等我。”

祈愿也真是，走路不愿意等他，就连游戏也不想带带他，还总嫌他菜。

不过，邵成浩想着自己平时慢吞吞的速度，总要祈愿为他妥协，常常赶到校外都没什么饭吃了。

但祈愿还是会一边嫌弃他慢，一边等他。虽然在游戏上嫌他菜，却也经常为了他“挨揍”。

这哥们能处！

邵成浩自我调节了一番，又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操场上的人依旧很多，余下三个班都在场上了。除了拍毕业照的高三学生，还有其他年级上体育课的班。

午后阳光正好，暖黄色的光线不刺眼，也不晒人，主席台半边掩着阴影，半边敞着斜照的阳光。

落日半靠在远处的居民楼上，周边泛着层层光圈。

“太阳还是有点大。”

正对着太阳拍照，许多同学眼睛都睁不开，更不提要看镜头了。

好不容易调整到一个绝佳位置，众人还是发现，远处的太阳刺眼。

老王一向随便，这会倒认真起来了，“换个位置吧。”他和摄影师商量了起来。

前几个班没有这个问题，是因为当时太阳还没落到这个位置，可轮到二班时，却是不少同学都在晒太阳。

温不语站的位置，也是“曝光点”。

趁着老师们还在商量，她面对着抬头又睁不开眼，只好用手遮住眉毛，手掌阴影刚好挡住眼睛。

背后的人攒撮着动了几下，几秒过后，她眼前突现一片遮阳的阴影。

刺眼的阳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化学书。

四四方方的化学书刚好遮住她的脸，她把手放了下来。

“热不热？嗯？”

身后的祈愿手举着化学书，替她挡太阳。

温不语转过头看向他，摇摇头。红扑扑的粉脸蛋却出卖了她。

“脸都晒成这样了，还不热啊……”

祈愿故意这样说。

撩得温不语的脸更红了。

拍集体照后就轮到下一个班级了。高三二班的人群四散开来，各自拍照片留念去了。

操场上都是人，祈愿想拉着温不语讲话，生怕她和他走散了。

任寒霜不知从哪里抱来了一个相机，对着他们两个挥挥手喊道，“嘿，我给你们两个拍个照吧！”

“来！比个耶！”

祈愿听见了任寒霜的话，立马眼疾手快拉着温不语的手，自己也伸出了另一只手比耶。

他弯腰在她耳边低声说。

“温月亮和祈愿星要一直在一起哦。”

话语顺着操场上吹拂的清风，落在温不语的耳边，格外轻柔。

“你们悄悄说什么呢，我也要听！”

任寒霜放下相机不满道。

“啊，没、没什么......”温不语遥遥回应。

侧过脸腮帮子鼓鼓的，她抬眸愤愤瞄了祈愿一眼。

少年瞥眉，脸上笑得倒欢。

阳光洒落在少年肩上，温不语看着他高瘦却挺拔的身姿，视线顺着他的脸游走到他结实的小臂。

“拍照拍照。”

他拉过温不语的手臂。

倏忽间操场上的风大了些，温不语的心跳扑通扑通，好像又听见了祈愿的那一句话。

“温不语，要和祈愿，一直在一起。”

像是有时差一般，她这才在心里默默回应少年。

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这彼此靠近而又笨拙刻意的拍照姿势，被定格住了。

同样被定格的，还有他们的青春。

任寒霜还抱着相机和其他同学也拍了照，温不语双手比耶，笑得最甜。

绕了大半个操场后才回来的邵成浩溜到任寒霜身边，说想要和她拍个合照。

任寒霜举着相机和他说了好几次看镜头，但是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她身上。

拍出来的照片有点怪，女孩撇嘴，小声说了句，“不好看。”

邵成浩却笑得欢。

“好看。”

他固执地强调，“特别好看。”

-

温不语拿到毕业照的那天，才知道，身后的祈愿又在她脑袋上比两个耶。

“兔子同学，你的。”

任寒霜接过了班长的活，把毕业照一张张发到同学手上，看到温不语耳朵上的两只剪刀手，脱口而出一句“兔子同学”。

“霜霜。”

温不语软声唤她，尾音很低，低到任寒霜差点听不见。

原本她还摸不着头脑，看见对方递过来的照片，眼睛不经意一瞥，入眼就是自己脑袋上的“兔耳朵”。

“兔子同学。”

“霜霜……”

“兔子同学。”

“……”

“兔、子、同、学～”

任寒霜一字一句说得更起劲了，意有所指地瞥向和别人聊天的祈愿，故意调笑他们俩。

然后目光再转一圈，脸上带着姨母笑看向温不语。

“呀，你别说了。”

温不语上前两步捂着好友的嘴巴，匆匆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快步从她身边离开，“我帮你发照片。”

“慢点。”

任寒霜也不追，双手环胸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提醒道，“第四组还没发呢。”

一群男生围坐在第四组的后门处，温不收到指令，臂弯抱着仅剩的十几张照片走过去，从后往前发。

临近高考，下课时间大多数同学依然在座位上坐着。在位置上的同学接到了照片，说了句谢谢就低头继续看书。

走到男生堆旁边时，温不语的速度慢了下来。

少年人高马大的，结结实实把祈愿的位置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垫脚，准备从狭窄的过道挤过去，先发前面的再回头，剩下一张就是祈愿的了。

“我去，这就发毕业照了？”

“这速度没谁了。”

“拿过来让我看看呗。”

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是他对着的，刚好是准备从一边溜过去的温不语。

“都放在座位上了。”温不语已经站在前排，把祈愿前桌的照片放在桌上了。

前桌的书叠成高高的一摞，如同摇摇欲坠的大厦，为了避免上面的相片被撞掉，她还贴心地拿了本书垫着。

祈愿看在眼里，好奇地反过来找自己座位上的照片。

手放在桌子上翻了一本书，身边的朋友就扬声叫住了温不语。

“怎么祈愿没有啊？”

“是不是漏发了。”邵成浩盯着温不语手上所剩无几的几张。

祈愿没开口，抬眸循着众人的视线看去，直至目光落在女孩身上。

夏天的短袖校服，蓝白条纹的袖子刚好遮住她纤细的上臂，手上还有几道塑胶相片压出来的红色印记。

红色明显，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对啊，温同学。”

祈愿目光转向她白净的脸，背靠着椅子坐得懒散极了，弯唇笑，“我怎么没有？”

温不语原本就是因为被堵着了，才没给他，并不是忘了。

右手捻着薄薄的毕业照，她伸出手递，对方便也伸出来一只手接。

“给我的，你拿什么。”

谢明朗的爪子被迫缩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哦呦～”几个人的小圈子不知道是谁先掐着嗓叹了一声，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哦呦……”

温不语好像没听见似的，满脑子只想着，为什么祈愿要在她背后搞这些“小动作”，真的是太无聊了。

对，太无聊了。

她从众人的起哄声中离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上课铃响，温不语翻开了书本，埋头认真读书。

三轮复习接近尾声，高考迫在眉睫。

温不语已经把课本上的知识过了一遍又一遍，却仍觉得不够。

她觉得自己可以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