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不语怔忡,并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她,不太喜欢过生日。
小时候,父母偶尔会给她过生日,但这种日子屈指可数。大抵就是父母那天想起来了,就替她过个生日。
“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当初陈雨宁问这话的时候,温不语自己都噎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的生日是哪天。
好像是,农历八月十九。
外婆告诉温不语:她本来该在八月十五那天出生的,也就是中秋月圆那天。只是妈妈难产,在icu待了4天,才好不容易生下她。
温不语说了个日期,陈雨宁便一拍手,在她身边踱步。窗外阳光半洒在教室的地板上,水磨石的砖被染成了浅黄色。
陈雨宁:“那我可要好好准备一番。”
“准备什么?”
“你的生日礼物啊。”
陈雨宁撑着脸笑着面对她,“不然还能是什么?”
温不语有些意外。她,不喜欢过生日。
小学的时候,她年纪小,总是在意这些无聊的小事。看谁给谁送礼物了,就是她们就是好朋友。她也想交好朋友,所以她羡慕啊。
那时,年纪还小的温不语经常省下钱去给朋友买礼物,尽管她生日那天,没人知道。
她不喜欢过生日,不是因为有没有礼物。
而是因为每次过生日,她都特别焦虑,就像是在试探身边人对她的感情一样。
每年最期待的生日都会提醒温不语,她的朋友很少,甚至于,她根本没有朋友。
陈雨宁踩着脚下的阳光,走到她面前:
“到时候你喜欢什么,我就送你什么,怎么样?哦……对了!你喜欢什么?娃娃?还是其他的……”
“要不到时候我带你去逛商场,你喜欢什么直接告诉我,我给你通通拿下。”
陈雨宁拍拍胸脯和她保证。
温不语笑着看向她,眼里带着亮光。
她难得弯了弯唇,用陈雨宁刚好听得见的声音轻轻说了句,“好。”
陈雨宁走后,温不语看向桌子上的小台历,提笔,第一次主动寻找那个日子。
翻了翻台历,她在生日那天,认真画了个星星。
后来陈雨宁在她的友情里不告而别,温不语在某个阳光暴烈的早晨,又想起了陈雨宁说的话,“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亦如现在,霜霜问她。
温不语垂下眼帘,半遮半掩地拉话,“什么呀……”
“生日啊。”任寒霜强调,“你哪天过生日的?”
温不语耷拉下脑袋,抿唇胡乱说了句:
“不重要的……忘记了。”
“这能忘吗?”
任寒霜跺脚,挤过来和她贴近了距离,用手不轻不重地掰着她的肩膀。
她低下视线,眼看着她填写的那串数字。
温不语的目光不得不直视着她,这才攥着手里的笔抬眸,期期艾艾地说,“我是......农历,八月十九的生日。”
脑袋里还带着一丝疑问,温不语想再追问任寒霜,为什么突然问她生日。
任寒霜却什么的没说,转头拍了拍她的肩,走了。
她心里的门被掀开了一个小缝隙,任寒霜一走,那扇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
阳光顷落的房间又变得黑暗。
温不语的心情被抛起又下坠,她垂下眼睫:可能,霜霜就是随便问问吧……
夏天是少年青春里最蓬勃向上的存在,是燥热的微风,是橘子味的汽水,是如雷的蝉鸣。
但盛夏蝉鸣,也许是蝉生命里最后的绽放。
温不语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十八岁的生日。
【9.25:今天过生日啦,我许了个愿望,希望和祈愿同学考上同一个学校。但......祈愿同学好像知道了,他说,天天开心比较重要......】
比起有没有待在一起,他确实,更希望她开心。
-
青春时期的懵懂悸动,随着教室外的常青树枝丫默默生长,热烈的风在她耳边吹过。
祈愿懒懒地倚靠在后门处,半曲着一条腿,膝盖抵在门框上,看着温不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抱着书发呆,安静又乖巧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一样,温不语突然心有灵犀般回头望了一眼,恰好和祈愿的视线撞上了。
四目相对。
她眼见少年漫不经心地靠在门边,书包松松垮垮地搭在右肩。
高挺的鼻梁在他脸上打下侧影,彼时正似笑非笑看向不远处的女孩。
温不语一怔,不知道该怎样回应才算好,只能讪讪转过头去,假装认真看书。
祈愿也自以为她会和他打个招呼的,毕竟自己也不是对谁都这么热情。
偏她是例外,但她又不懂。
温不语只顾着埋头看化学书,里面的分子结构式明明是最简单的,可她这会却看了好几次,也没看进去。
祈愿走到她身边,看着她课桌上放着的小记事本,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记忆。
沉默了一会,他突然间问温不语。
“你是不是今天过生日?”
找话题似的满不在意,他却鼓起勇气酝酿了许久。
少年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低沉清润的语调,听起来温柔不已。
不同于青春期有些少年的公鸭嗓,他的声音如同湖面吹拂过的微风,随性中带着一丝慵懒的味道。
9月的江夏太热了,落日余晖下的云朵火红地烧着,少年的话裹挟着盛夏晚风,烧得她的耳朵都红了。
“你……怎么知道的?”
温不语把书捧到怀里,坐在座位上扬起脸看他,好看的侧脸沐浴在落日余晖中,看向他的眼神格外认真。
她的双眸清澈透亮,像一只小鹿一样。
祈愿单手插在兜里,心里漫出了丝丝缕缕细腻的藤蔓,缓缓绕上他的心脏。
“这有什么奇怪的。”
他满不在意的单手甩下背包,坐在她身边。
“邵成浩那小子上次让我帮他整理资料,我能不知道吗……”
温不语了然,半垂下眼睫,抿唇默不作声。
以为上次和任寒霜说的话被他听见,他竟然还记得。可细细想想,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晚自习下课铃一打,教学楼里的人群蜂拥而出,楼梯间瞬间被嘈杂的人声充斥着。
教室的同学稀稀落落地走了,温不语反应过来时,才发现祈愿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位置的,这会连个人影也看不见。
她看向任寒霜的座位,看到空荡荡的一角才想起来,她说要早点冲回宿舍洗澡来着。
高三时间紧,为了缩短上学路上的时间,许多人一咬牙索性选择住校。任寒霜和温不语就是其中的一员。
不过平时任寒霜不管再忙碌,看温不语孤零零的,总不忍心让她一个人走,都会拉上她一起的。今天倒是意外地抛下她一个人回寝室。
温不语很失落,可觉得任寒霜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便不好意思拉着她走。
其实,温不语今天想去买一个小蛋糕吃的,和她一起分享。
心里闷闷的,女孩抱着书包出了教室的门,拐到楼梯口去。
“小、黛、玉。”
邵成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站在走廊尽头抵着墙问她“你要去哪?”
温不语的手抓在书包带上,略显急促,“回宿舍。”
高三时间紧,任务重,她为了不和室友的洗澡时间冲突,每次都是等她们都洗完了,自己才回寝室洗澡洗衣服。
“哦~”
邵成浩长长应了一声,皱着眉若有所思,“可是,任寒霜刚刚让我跟你说......说......”
他故意卖关子,拉长了语调,勾得温不语的好奇心一上一下。
“霜霜她不是回去了吗?”
“不知道。”
邵成浩瘪嘴,低着脑袋又想了一会,而后恍然大悟般拍了下脑袋。
“想起来了,她说让你帮她拿一下教室里的那个袋子,里面装的是她要带去舞室的衣服。”
温不语确实有听任寒霜说过,明天周末补课她要请假去舞室练舞,而且还是大早上就从学校过去。
“好。”她点点头,折返回去教室。
邵成浩望着她蓝白色的背影慢慢走远,才将背在身后的手机举起来贴在耳边,“一切都OK了。”
电话那头表示明白,又问他,“让你叫的人来了吗?”
“诶哟,我办事,你放心。”
那边嘟嘟嘟挂了电话,邵成浩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凝固住了。
好好好,一个两个都这么绝情是吧。
他愤愤不平地踹了一下空气,余光里见有人过来,立马顺手把手机藏了起来。
这边温不语回到教室里,就只剩下许秋一个人背着包准备走了。
“温......”许秋正想关灯,一回头就见她从在后门进来,略显尴尬地主动开口:
“那待会你关灯。”
“嗯。”温不语脸上带着礼貌的笑,迈着小步走到座位旁,蹲下身子找东西。
许秋走后,教室里寂静不已,未停下的风扇还在慢悠悠转着,窗外偶有微风灌进来,吹起桌子上的书页。
没被压住的纸张哗啦啦翻动着,时钟在墙上走得极慢。
温不语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弯腰蹲在任寒霜的位置旁找了好一会,也没看见邵成浩说的什么袋子。
会不会是霜霜记错了,那个袋子或许放在宿舍里呢?她心中有疑问。
脚蹲久了有些泛麻,像是无数蚂蚁在她的脚上徘徊攀爬。温不语捶了捶自己的腿,想要站起来舒展一下。
教室里突然间啪的一下变黑,她的脚定在原处,抬眸看向教室前门的开关位置。
众人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寂静的教室由于点点亮光的出现,忽而变得格外温馨。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微弱的烛火光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耳边骤然失声,风声蝉鸣她都听不见。
温不语心中一滞,眼看着三两个熟悉的身影自暗处向她走近,视野慢慢变得清晰。
合唱的声线温暖如炬,耳边的生日歌越来越近,女孩的眼中愈加朦胧。
双
手捧着蛋糕的是祈愿,他慢慢走近女孩,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橘红的火光映在他清俊的脸上。
那是今天傍晚温柔的霞光,灌满了晚风,沉醉了她的整个盛夏。
“生日快乐。”祈愿说。
“生日快乐。”
“happy birthday”
任寒霜和邵成浩站在少年身边,异口同声对她说。
“没默契。”
见邵成浩一脸贱笑,任寒霜抱着手臂碰了他一下,喃喃低语嫌弃他。
嬉闹声中,温不语还未反应过来,依旧怔怔地在原处。
眼中含着热泪,她颤抖着双手捂住脸,喉咙酸涩。
“谢,谢谢你们......”
视线所及处水雾朦胧,她听见捧着蛋糕的少年轻声对她说,“许个愿吧。”
这是第二次,除年初外,他为她亲手点燃烟花的那次。
心中泛着软,温不语眼底的烛光摇曳闪烁,折射出星点般的灿烂。
双手合十,她闭上眼睛许愿。
这是她十八岁的愿望,也是她真正被重视的第一个生日,她要好好想想。
希望,她自己可以考上心仪的大学,最好......能和他在一起。
希望,她爱的人也能爱她,哪怕前路曲折难行。
也希望,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
记忆在烛火摇曳里斑驳,温不语心中的潮湿地被光芒照亮。
朋友们围拢着她,认真等她把愿望许完。
祈愿看着她,用眼神一点点描摹她在火光中模糊的五官,深刻地将这个场景记住。
任寒霜捂着嘴,小声和邵成浩复盘刚刚的调虎离山计。
吹灭蜡烛,教室的灯光在那一瞬间亮了起来。
祈愿站在她身边,抱臂看向她,淡漠的眼中倒映着摇曳的熹微火光。
“希望,你能天天开心。”
温不语从他眼中看出了温柔,连他的笑也是。
“嗯!”她重重地点头。
泪眼朦胧的女孩强忍住不哭,少年禁不住摸了一下她的头。动作很轻很轻。
“傻瓜,哭什么。”
“都变成小花猫了。”
温不语没忍住,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脸。她很感谢有这群朋友热忱的心意。
“好了好了。”
邵成浩盯着温不语桌子上的蛋糕,亮着星星眼大喊,“我可以吃蛋糕了吗?”
“急什么。”
祈愿拆开零食的包装,丝质的礼带被他耐心解开,在手中绕来绕去。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不紧不慢。
“就是,邵成浩你急什么。”
任寒霜坐在温不语身边,用手揽过她的肩,扬起下巴略带傲娇。
“我们小温都不着急。”一副“我可是有寿星罩着的”模样。
祈愿贴心地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橙汁,放在各自的面前。温不语接过,习惯性说了句谢谢。
“欸,感情淡了。”
邵成浩插嘴帮祈愿说话,“跟你同桌还这么客气呢。”
倒饮料的祈愿没反驳,眼睛没往这边看,余光里却关注得很。
“奥,前同桌。”
“少说话你会死啊。”
他和任寒霜二人又杠上了。
少年无奈,替邵成浩倒了果汁,放在桌子上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温不语脸上,饶有兴致顿住了。
全身血液涌聚在脸上,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讷讷开口,“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嘛。”
任寒霜看出形势不对劲,先替不善交际的温不语说话,挽着她的手臂不放。
“就是说。什么同桌啊,我现在才是唯一的正宫好吧。”
“是吧,小温?”
小温还是这学期任寒霜给她新改的称谓,说是这样显得亲近。
朋友们为了她争风吃醋,温不语本人虽然蓦然,心里却泛着暖。
甜甜的奶油在嘴里化开,她怀揣着晚风的温柔,遇见一群很好的朋友。
为了这天给温不语过生日,任寒霜叫上了邵成浩,让他带上祈愿一起给温不语准备生日惊喜。
祈愿本来就正有此意,只是之前好几次都不好意思开口问,正好任寒霜托邵成浩找上他,他才能光明正大地参与温不语的生日。
祈愿课间偶然瞥见温不语画在台历上的小星星,眼底淡然,心里却已然翻涌了好一阵。
所以他才会问女孩的生日,邵成浩那事只是挡箭牌。
三人一同去订蛋糕的时候,还好一阵捣鼓:
任寒霜:“这个蛋糕不行,太小了。”
任寒霜:“这个不行,太丑了。”
邵成浩:“这个这个!”
耳边嬉闹,祈愿独自一人默不作声浏览着蛋糕花册,翻过页,被一个可爱的兔子蛋糕吸引了目光。
“这个吧。”
他沉声,指着蛋糕图片推到众人眼前。其他两人投来肯定的目光。
晚上过完生日回宿舍,温不语和任寒霜还差点被宿管阿姨拒之门外,多亏了温不语和阿姨好一顿说,她们俩才得以进去。
“谢谢阿姨。”
温不语进了门,朝阿姨笑着挥挥手,笑容有点甜。
任寒霜有些意外。“你和宿舍阿姨关系很好?”
“嗯......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