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冬天 第19章 解释

“行了行了。”江敏梅也不愿意听丈夫和女儿吵，皱眉硬拉着温林先出去了。

日记翻动——

【3.20 阴我没有装病不想去学校】

病后回到学校，班里的同学因为林洁东西丢失的事，对温不语的行为隐约有些议论的声音，还以为她是怕事情败露，不好来学校上课。

光照不进的地方，温不语的心中某一处有悲伤和恐慌在慢慢生根发芽。

她居然是一个学习成绩不好、没有一技之长又性格恶劣的精神病人。

温不语不想接受，可她却一直被否定，否定着否定着，自己也变成了别人口中真正一事无成的样子。

那些厚重的话堆成山，坚实的如同壁垒，将她隔绝在外。

然后大家纷纷离去，她又被路过的人群撞来撞去，跌倒在地上。

温不语摔了一跤，爬起来，拍拍灰尘站在原地许久。

四散的话语嘈杂，雾气似的笼罩着她，又湿又重，她已经走不动路了。

拼命捂着耳朵，不想听到这些话，可越是逃避，落到她心里的话却越来越清晰：

“是她做的吧？偷了东西还不承认。”

“老师说过很多次了，要把重心放在学习上。”

“你弟弟才多大，就不能让着他一点吗？我和你妈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温不语抱着脑袋，把自己的头埋在臂弯里，呼吸越来越困难，心跳的频率跟着指尖一起颤动。

额头上渗出了薄薄的细汗，她感受不到热，烈火燎原般的难受直达喉咙，烧到眼底。

眼眶湿润，温不语红着眼，终于忍不住落下泪。

几滴泪珠沁出眼眶，黏在手臂上被她的头发挡住了，她悄悄落泪，却没有出声。

“温不语，你的作业本还没交。”

任寒霜抱着一摞书，边翻边数，走到门口了才发现还少了一本，又折返回来拿。

迈步到温不语身边，以为她趴在桌子上睡觉，任寒霜半弯着腰凑到她身边，极轻地再唤一声，“温不语？”

温不语刚刚听见任寒霜的声音朝她靠近，便趁她还没来偷偷抹了把眼泪，抿唇吸了吸哭得有些堵塞的鼻子。

“怎么了。”

任寒霜低着脑袋问她，声音很轻。

后半句温不语没听清楚，只知道有人叫她，她慌忙擦了擦眼泪抬起脑袋。

任寒霜先是一愣，目光落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又快速敛了回来。

“你，没事吧？”

温不语摇摇头。

鼻子不通气，堵着囔囔的，她再吸了下鼻子，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巾。

任寒霜已经十分确定她是哭过了，她探究的看了眼她的脸，却发现对方怎么也不肯抬起头看她。

“别难过了。”她安慰她。

任寒霜赶时间交作业，也不好再问，“你先把作业给我，我要拿去办公室了哦。”

“哦……好。”

温不语把手伸进抽屉里，弯腰把头低下去，在抽屉里一本本翻找。

快上课了，任寒霜看了眼教室后面的挂钟，转过身子耐心等待。

抱着一沓作业本，她收了作业走到一半，又停住了向前走的步伐。

她也听到过一些风声，关于林洁丢东西的事。

可被怀疑不代表她活该被伤害。任寒霜听闻了那些闲言碎语，依旧坚定地相信温不语。

走之前，任寒霜转身凑在女孩耳边，低声鼓励她，“你不要管他们，我相信你。”

温不语耳边轰然。

在夏天的烈日灼烧下，她心里某一处封闭之处，有着破茧而出的冲动。

“祈哥，这边。”

从外面回来的少年一进教室门就被班长叫住了。

温不语余光里见他走近，急忙深呼吸平复心情。躲闪不及撞上祈愿的目光，她脸上淡然，艰难扯了一抹笑。

她的眼睛好看，亮亮的。

少年一晃神，极不自然摸上自己的耳尖，装作不在意。

忽略了身边的邵成浩，这让他的内心受挫。身为班长，邵成浩的表现欲极强。

“小，黛，玉。”

他语气闷闷的，一字一句说话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温不语这才发现自己漏了少年身旁的人，略带歉意和他也打招呼。

她心里总记着要把前两天的事情向祈愿解释一下，但总是碍于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是她发烧没来，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到她手里都像个烫手山芋。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碰上了对门的阿姨和妈妈聊天，说是这两天总看见一个男孩子在楼下等什么人，却总不见有人出来。

最后只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了。

除了失约的愧疚，温不语最能理解期待落空的心情了。

站在祈愿面前，心里的思绪胡乱缠在一起，温不语手放在身侧，轻轻攥着衣角低着脑袋。

少年的身影高大，自上而下的罩在她面前。

“嗯？”

祈愿双手环在胸前，语气懒懒的，好像并不在意,“你想说什么？”

那一声尾音上扬的“嗯？”，把温不语的悬着的心又吊高了一些。

她好像高估了自己在祈愿心里的位置了……

少年好似暇意地看了她一眼，温不语不经意间抬头对视。

她刚刚情绪不好，眼眶发红。

目光碰撞，少年心里霹雳吧啦骤然失控。

眼睛这么红……

哭什么呢。

祈愿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桀骜气都收敛了不少。

温不语脑袋里想的东西一股脑往外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失约的……我……”

祈愿散漫地站在原地，看向她的眼神却认真。

感受到目光灼灼，温不语道歉的话说出口，就怔怔地噎住，没了下文。

那瞬间躲避的眼神，祈愿就知道，她想说的话了。

“你不用愧疚。”

祈愿看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勾唇笑，“也别紧张。”

道个歉都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眼神还怯怯的不敢看他。

这样子，好像他要吃了她一样。

“我又不会生气。”

祈愿语气里带着玩笑，眼神落在被她紧抓而皱缩的衣角处，淡淡道 “也不会吃了你。”

温不语抿唇。

她也不是怕，只是这么近距离和男生主动讲话，还是为了道歉而来，多少有点不知所措。

更何况，是她喜欢的人此刻在她面前，笑着和她聊天……

温不语从没想过，祈愿会和她说，上学顺路一起走吧。

女孩的小心思都藏在小小的一方角落，全是有关于那个少年。

那个明媚张扬到让人过目难忘，频频在青春里惹人回望的身影。

但她不说，他也不会知道。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他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她便缴械投降。

知道她事出有因，祈愿觉得等没等到人都是小事了。

“你好些了吗？”

他看着她的脸色还不太好，平时就白，病里身子不好，看她这脸色更显虚弱了。

小姑娘身子也太弱了点。

祈愿的眉间微动，眉心折起，话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关切，“你好像身体总是不好……”

他在关心她。

话一出，温不语抿唇，心中那一块小角落再次被触动，像是踩在软绵绵的湿棉花上，触动也带着厚重。

女孩也有不知道的事。

比如，她不知道在她被诽谤怀疑的时候，少年会站出来替她说话。

“整天说别人，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吧。”

他冷笑，话里没有一点温度。

“怀疑的事情就别说的跟真的一样。”

祈愿单肩背着书包，悠然走过，胳膊撞向胡说的男同学——

“长嘴不是用来胡说的。”

知道他在关心自己，温不语抬眸，一双水润清澈的眼睛有些发热。

总是，不好。

温不语喉间发涩，眼神逃避，胡乱应着“嗯。”

-

林洁东西丢失那件事，班里传出了许多猜想，有人认为是她自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也有人觉得是被偷了。

毕竟林洁十分笃定自己找不到，而且清清楚楚地自己放在哪里，只一个中午就不见了，确实很奇怪。

温不语经常中午独自一人待在教室，嫌疑最大。

矛头莫名指向他，但从没有人当着温不语的面说这句话，因为她看起来并不像是这种品行不好的人。

偶有几个固执己见的，认为她的乖是伪装卑劣行径的皮囊。

祈愿相信这件事不是温不语做的。毕竟她不是坏孩子，就连刀也只挥向自己。

他见过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也知道那是她自己弄的。

所以即使是炎热燥闷的夏天，温不语也不得不时常穿着件长袖校服外套。

按照温不语这个披外套的时间长度来看，估计是旧伤还未痊愈，就又添了新的，反反复复。

想知道温不语到底经历了多少委屈，才磨成了现在这样懂事的样子。

在祈愿这里，懂事是一个既好又坏的词。

懂事的孩子没有棱角，更容易受伤，就像她一样。

“为什么会伤到？”

他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手掌上的伤疤，还以为是红笔的痕迹。

不是好奇，不是随口，祈愿问的时候语气尽管刻意平静，但眉头却皱得很深。

温不语愣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把手握成拳头，背过手不愿让他看见。

可他还是知道了。

祈愿神情认真，眼眸追随着她手上的动作。

侧边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温不语低声，攥着手语气略显局促，“小时候，伤到的。”

“留疤了？”

“嗯……”

温不语点点头，转而拉着身后的椅子坐下，侧过脸仰头看他，唇角尽力弯起一抹弧度，“你不是还要问我问题吗？”

意识到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了，温不语急忙扯开祈愿在这件事上的注意力。

一起上学的事，温不语踌躇了半天，才和少年说好了不一起。

“真不一起啊？”少年再问。

“嗯......”温不语坚定地点点头。

“好吧。”

他的语气带着失落，“那我只能一个人迟到了......”

说这话的他一脸委屈，内心戏多到抬眼偷偷去看女孩的表情。

看她又犯了难，祈愿这才紧张起来，一脸正色的宽慰她，“没事没事。”

“我迟到，正常。”

要是让他的小同桌有了负担，那祈愿就得不偿失了。

温不语在他注视下变得平和。

想起老师嘱咐她要多带带祈愿的英语，便把手伸进抽屉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一张印有英语语法填空的纸。

“哦对！”

那张试题纸是今天早上英语老师发下来的作业，下午就要讲评了，温不语想着刚好拿出来做例子。

祈愿没反应过来，依旧站在原地，似乎还在想着些什么。

“祈愿同学？”

温不语见他走神，又接着唤了他一声，握着笔点了点桌上的题目，问他“你这个做了吗？”

祈愿垂眸，弯着腰俯身凑近瞄了一眼，“没有。”

知道她在转移话题，祈愿也不好追问。毕竟这是女孩子家的心事，过问无意，反倒容易让人误会。

温不语遮掩的语调很明显了，他也不想她为难。祈愿看了一眼那张试题纸，摇摇头。

温不语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闷声思考。

那要怎么教？总不能抱着一本厚厚的语法书从头开始吧。

“那……”

“那你从头开始好了。”

祈愿一屁股坐在位置上，双手交握抵在后脑勺，靠在椅背上跟大爷似的舒缓了一下心情。

“从，从头开始？”温不语脸上懵懵的，觉得他一定是在开玩笑。

这得从哪里说起呢，英文字母ABCD？还是基本语法时态？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轻微蹙了下眉头。

秀气的柳叶眉微折，祈愿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可爱，低声浅笑了一下。

少年感的独特嗓音有些蛊人，“好了。”

见她心情好了，他笑，“逗你玩的。”

一点也不好笑。

温不语睁大了眼睛，堪堪抿着唇，突然有点想打他的冲动。

毕竟祈愿笑起来有些贱贱的，这样子，活脱脱跟取笑她笨一样。弟弟温旭也是这样欠揍，她碍于父母的偏爱，连他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经常被气哭。

但祈愿不一样。

他眼底的笑只是笑，甚至温不语还从里面看出了窗外的葱绿树影在摇晃。

祈愿见她负气的样子，好看的杏眼睁得溜圆，更是想逗她。

他眉眼含笑看了她一眼，唇角的弧度要压不住了。

温不语又急又恼，扯过英语试题纸，嘴里小声嘟囔着，“你不想听就算了……”

“听听听。”

他不得不乖乖止住笑意，克制住自己脑子里捉弄人的想法。

温不语坐在桌前，彼时正一脸严肃的样子，让他顿时正色起来。

小姑娘是不禁逗的，何况温不语的性子敏感。

怕她生气，又怕她多想会难过。祈愿只好乖乖认错，先服软道歉。

“对不起啊。”他说。

“没关系。”

“我不是故意的。”

“嗯。”

“我真的不是故意耍你的。”祈愿似乎很纠结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