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春信 第27章 端详

言蓁的世界里，言汜以时间为单位，划分为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或许因为这层身份，他还算和过去那个哥哥存在着浅薄的联系，但是现在言蓁无论如何无法把他和从前的哥哥看做一体。所以说当他用这种眼神，这种腔调说出这句话后，言蓁更多的是感到惊讶。

他为什么说这句话。他想让她来看他吗？

言蓁心里浮现很多猜想，两分钟后有些沮丧。

她能找回从前的哥哥吗？

她努力过的，只得了个把他越推越远的结果。

他们的婚事来的突然，她知道时两人已经戴上了戒指，成双入对地站在父母和她面前宣布喜事。

她对待他结婚的消息很不安，可也别无他法。

只能安慰自己，说服自己。

言汜选择了爱他的人，会有好的幸福也不一定。

可是他又分手了。

言蓁从听到这个分手的消息以来，都处于一种很懵的状态，领证前一刻分手，多么不真实。

他选择的爱他的人，放弃了他。

他没有得到幸福，两个人也都伤痕累累。

这对于言蓁来说可谓是松了心弦，但是也有后涌上来的委屈。只差一点点啊，他就成了别人的丈夫。

没办法不痛不痒。

情绪涌上来的瞬间，她突然直白地揭伤疤，“哥哥和她分手，弄成这副样子是因为伤心吗？”

言汜低眸，诡异的沉默后，吐出真言，“没有结婚，对她和我而言，都是好事。”

伤心不至于，但至少他是有抱歉的，柳殊对他来说即使不是爱人，多年的情分，也胜过一般旁人。

或许只对你是好事，这句话言蓁没说出声，她没忍住问，“照你这么说，你之前都不是真心的吗？”

在一起，结婚，这么重要的两件事，怎么可能没有真心。

“或许吧。”

言蓁悄无声息地掐了掌心，或许。

太薄情的两个字。

“哥哥，你变得和外面那些普通男人没什么区别，我对你很失望。”言蓁静静道。她讥讽地笑了笑，像是在笑她完美的哥哥，也不过是这样一个负心男人。

言汜神色淡定，“你本来就不该抱有特殊眼光看我。”她只是从小认识他，便自动美化了他的形象，对他却全然不了解。

平心而论，言蓁不承认也不想承认自己面前这个人的不堪。她被困在他虚幻一样美好的从前。

她并不在乎他对旁人怎么样，那对她毫无意义，不过他对自己的狠心她却能刻在心里，牢牢记住。

“你当不好兄长，也当不好爱人。”她用偏激的话来攻击他，声音激烈。她还着重给他贴上标签，“哥哥，你只会惹人伤心，从来都是这样。”

言汜紧绷着脸部线条，被她的话刺穿。

把她惹得伤心至极。

看来他真的很失败。

“在说什么？”

安静被打破，黎英从厨房走出来，看见儿女的脸上不同程度的悲凉。

言蓁收回视线，身上的攻击感被她压下去，说没什么。

好在黎英并不感兴趣，她摘下身上不知何时系上的围裙，把它交到言蓁手里。

言蓁盯着这条纯色的围裙，察觉不秒，下一秒便听见母亲抱歉的声音，她先是看着言汜，“公司临时有事，我要去处理一趟。”又转过来嘱咐言蓁，“厨房里我弄了一半参汤，你帮我继续弄好，要小火慢炖两个钟头，盛起来盯着你哥吃了。”

言蓁被这串话砸的沉默，所以妈妈是要离开，让她来照顾言汜吗？她想，这个临时来的工作似乎巧合得过分。

回应她的是黎英急匆匆的背影，言蓁张了张嘴，想喊住她，拒绝她。

还是算了。

两人单独相处，因为刚刚那番对话，气氛又沉滞起来。

言汜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在她转过来时，看着她两秒的目光里很是不一样，理解地出声，“你回去吧。”

说罢，起身朝卧室走去。

门被关上，把她视线都阻隔了。

言蓁理解他因为她的话而受伤，但他毫无争辩，默默吞咽下了一切。她怎么也挑不起她的情绪。

或许她该再等等。

她迟疑半响，立刻走掉的想法浮现百次，可最终还是窝囊地捏着围裙走向了厨房。虽然她的确不想炖那个什么劳什子参汤。

妈妈亲自嘱咐的，她若是跑了肯定会迎来责备。

嗯，没错，她有相当合理的理由留下来。

厨房里那些大补的营养品都已经洗净备用，大致是些姜片、红枣、枸杞、瑶柱、西洋参，言蓁把它们弄在砂锅里，开了小火。确认无误后，手机上定了倒计时，才走出来。

盯着那扇阻隔自己的门，默不作声自己顺了会儿思路。捋清后迈步上前，她敲门，一下两下，那人不应。

她看着门把手，把手放上去，一拧，轻易地打开了。房间里跟他身上的味道很像，一种干净又清冽的香气。

与她预想的不一样，他竟然没睡觉，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看电脑，像是在工作。

安安静静，又全心全意地投入在电脑屏幕里。那漂亮的脸颊和宽阔的肩膀让他看起来魅力极了。

她停止欣赏他的容貌，心道一声他疯了。

她走过去，声音显得有些不冷不热，“妈妈那么担心你，哥哥就这样养病？”

他才把视线从屏幕里抬起来，得知她没走，似是愣了愣。偏偏他又心口不一，态度冷淡，“没事，你回去吧。”

她没回去，她在他身旁坐下来，并不打算为他的口是心非而离开。她的自尊心很强，但是从小到大，永远对言汜低头。

惹怒了他又赖在他身边不走，以前常用的招数。

她靠在那里抱着双臂凝视他，男人在看她一眼后如无其事地转头继续工作，电脑上是她看都看不懂的东西。

不理会她，她心不在焉地拿出手机上网。

倒计时结束铃声响起的时候，她吓了一跳手机从手里砸落到锁骨，手忙脚乱关掉铃声。

她为了舒服，脱掉鞋子上了沙发，她看了眼男人的侧脸，犹豫半天，最终用脚碰碰男人的裤腿，“哥哥的大补汤好了，自己去盛吧。”

她语气里的确有几分揶揄的意味，谁让她母亲照顾他的手段除了大骨汤就是大补汤。

他垂眸扫了眼她放在腿边的脚，毫不犹豫冷声拒绝，“你自己喝吧。”

“妈妈让我监督你，不然我早走了。”言蓁凑过去，抽掉他的笔记本电脑，“是我要去，还是哥哥你自己去？”

两人凑的近，他后仰几分，起身走了出去。

厨房里那锅补汤，实在是难以入胃，他强忍着喝了一口，稳了半响才压住那恶心的呕吐感。

他重新倒了碗，端着进了卧室。

那个本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在房间里找东西似得东看西，还打开了他的衣柜。

“找什么？”

他进门进的突然，她措手不及，心口跳了跳，站在那慌张了半响，却又很快恢复自然，还挺不高兴似得，责备道，“哥哥走路怎么没声？”

他却不放过她，眸光意味深长，“你要的什么东西，需要在我衣柜里找？”

言蓁把衣柜门关上，神色如常，她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了这句话，“我只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女人生活过的痕迹。”

话音落地，能看到男人微滞的脸。

言汜果然沉默了。

言蓁知道，自己的话吓着他了。

良久，言汜真给她解释了。

“除了你和母亲，没有异性来过这里。”

“噢。”

“你在意这个？”

“或许。”

“为什么？”

因为她嫉妒。

言蓁承认自己的心在他和柳殊在一起后嫉妒的发狂，凭什么把她丢弃在一旁后能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特别是爱着她又轻而易举接受了别人的感情。

她想过言汜正常转移爱情，却无法忍受言汜被别人占有。她知道这很奇怪，但她也解释不清了，她只知道，她很难受。

“因为我不喜欢。”她故意说了点模棱两可的话，如果细想，就会品出其中的意味来。

她想知道他怎么想，会不会好奇她为什么不喜欢 。

可惜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她有些失望，不过也并不纠结。

她那双深深看着他的眼睛，言汜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他转了话题，招她过来，“喝汤。”

言蓁看向那碗汤，还未靠近已经皱了眉头，还是说，“我不喜欢。”

言汜不勉强她，端着碗又拿回厨房。

倒回去，洗碗。

身后传来她声音，礼貌客气，“哥，我先走了。”

他没出声，冲净洗洁剂泡沫，关掉水流。

她没走，等着回话。

“蓁蓁，”他将碗放回碗柜，这才转过来，垂下脸，“我身体不舒服，体温很高。”

明明是很委婉的话，言蓁听出言外之意。

他在留她。

言蓁的脚步不能再动了。

真不容易，他也有需要她的时候吗？

她走近几分，手背贴在他额前。

是很烫，但他已经撑了很久了不是吗。

难得脆弱的模样。

言蓁又想起少年时期，他生病的模样，那种时候他很会黏人，倒在她身上，说难受，蓁蓁陪陪哥哥。

言蓁牵他进房间。

倒是听话，让他坐下便坐下。

把药喂给他喝了，拿毛巾替他降温。

他仰着头靠在沙发上，露出修长白净的脖颈。

言蓁认为自己释放了温情，已经做的到位。

但是他太理所当然了，享受着她的陪伴，却又不再出声。

“哥哥，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话吗？”

她用食指戳了戳他放在身侧的手心。

他疲惫地掀开眼皮，虚眼看她良久。

言蓁自然也回视他。

片刻，他动了动，身体前倾过来。

言蓁只有僵硬。

他主动靠近她，把头靠在她肩膀上，什么话都不说，用一副脆弱安静的样子让她心疼。

又不说任何话。

他或许也只是按着心来走，但又站在雾里，觉得哪里都走不通。

言蓁僵硬的身体渐渐放软，她就那么静默地保持着姿势，想抱他，手都到放到他背上了，还是算了，等到他睡着了，才悄悄偏头垂眸，打量他白皙柔和的脸。

他们很久没有单独相处过了。

暂停的心脏这一刻才缓缓跳动，她慢慢地伸出手，手掌轻轻贴合在他面庞，将他扶回沙发里，他靠在那里，面色苍白。

言蓁总觉得自己沾了点心虚，但又有一丝兴奋，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是坐在一旁，手臂搭在靠背上，把脑袋支在上面，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如此清晰地端详他的眉、眼、鼻梁、最后是唇线。

同时也端详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