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嘉濂活跃得像只喜鹊,说话很多,滔滔不绝,热情高涨,言蓁渐渐有些疲于应付,脸上的笑容也慢慢落了下来,略微敷衍地应和着他。
她在想,西藏遇到的余嘉濂,和眼前的这个是同一个吗?两个人展现完全不一致的气质和氛围。
百无聊赖之际,她无奈地一瞥,眼尖的她捕捉到立在檐下看过来的哥哥,立马求救般呼叫他,“哥哥,我该回去上药了,对吧。”
言蓁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眼花了,言汜似乎是笑了一瞬,因为从远处看起来他那双常年带着冷意的眼睛眸光浮动。
告了别,终于能回去了,言蓁坐在车里叹了口气,舒舒服服地把靠椅后放,完全放松下来,阖上眼睛。
男人开着车转眸看她一眼,没出声。
道路两边路灯暗淡,黑夜包裹着微弱的灯火,车开到半路,言蓁手机响起来,正要睡着的她陡然被惊醒,她蹙眉睁开眼拿起手机,是周珩的电话。
“你在哪儿?”
接通后男人第一句话语气好似查岗,言蓁还以为他们关系有了什么飞跃性的变化。
她回答,“北市。”
男人在电话里笑了一下,莫名的言辞讥诮,“不去南市去北市?你请了那么多天病假,别告诉我都要跟你哥在一起。”
语气听着不太高兴,她是请假了,但那也是迫不得已,她也并不客气地回他,“是,我和我哥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吗?”
声音依旧是冷的,欠揍的,“江言蓁,你不是跟他关系不好?”
关系不好?这句话踩在她雷点上,倏地让她如被抓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她恼起来,“我什么时候……”她顿了顿,视线触及到旁边开车男人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放低声音,用冷冰冰的腔调表达不满,“跟他关系不好了。”
就算不好,也从没对他坦白过,他凭什么用这个态度来的质问她,这超出了她对他的包容界限。
男人语调冷慢,“我和他是朋友,你俩关系怎么样你不说我也知道。”
“这与你无关,还有什么事?”她沉了语气,想挂电话了,这人打电话来只是为了给她添堵吗?
他察觉她不耐,倒也没再问,换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柏林?”
“等伤养好,我会提前回去的。”
通话结束,她气呼呼地关掉手机,侧眸看言汜。他眉目冷峻,侧脸线条冷硬清晰,依旧在专心致志的开车,并不见有什么波动。她转回来,继续闭眼睡觉,既然他不关心 ,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到了酒店,言蓁已经彻底熟睡了。
言汜沉默地把他抱回房间。
当时卧室里只开了壁灯,光线并不刺眼,言蓁是在言汜把她放到床上时醒来的,她茫然地睁眼,不期然对上男人的视线。
回卧室了,她睡着了吗?
他正把她往床上放,看她醒来,也忘了抽手,就那么弯着腰近距离地把她圈在怀里,她的睫毛浓密而卷翘,眼底雾气蒙蒙,两人目光相交。
彼此的凝视中,谁都忘了移开眼。
连空气的在静默,就那么失了神。
“哥哥……”
时间太久了,她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叫他。
或许他不知道,他漂亮的五官近距离地放大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控制不住的心砰砰地跳,脸也热热的,连呼吸都不敢放大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羞涩,美颜当前,她这个妹妹也不能免俗。
他回神,面色平静地抽回手,把被子给她盖上。
直起身来,又恢复成那个生人勿近的言汜。
“继续睡会儿,待会儿我让人来给你洗澡。”
她摇头,一边撑着坐起来,“现在就洗吧,我怕待会儿醒不过来。”
女人来的很快,言汜离开的也很快。
没有再说一句话,离开了。
她眉眼落下来,刚刚……
那样漂亮的眼睛,为什么会藏着那么多难过呢。
-
隔天,言汜又带言蓁去了次医院复查。
那天从医院回来,言蓁一反常态的黏人,她握住他的手死死不放,“哥哥,你陪我。”
男人抽出手,冷眼瞧着她。
她干脆攀住他手腕,“哥哥,我想回家,什么时候回去。”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再等两天。”
好在她并不纠结,很快改了注意,“不回去也行,你陪我逛逛北市吧,我都没来过呢。我受伤了不好意思麻烦赵屿,只能麻烦你。”
他嗯了声,问,“想去哪?”
“想去景点,坐船,还想去看当地的建筑。”
他答应的很快,“工作结束了,我陪你。”
她眼里惊喜起来,弯起唇畔,“哥,你真好。”
这就好了?他拧眉。
“嗯,很大的进步。”起码不用再冷着她了。
接下来两天,言蓁都自己待在房间里睡觉,看书,再然后是发呆。心里唯一的期盼就是每天等言汜回来,带她吃东西,陪在她身边处理工作。
那天下午,言汜从外面回来,言蓁躺在沙发上睡觉,关了窗帘昏暗的环境里,整个人懒洋洋的。
他走过去,低眸看她。
不知过了多久,言蓁醒过来,目光一顿,言汜坐在沙发侧沿,宽阔的肩背映入眼帘。
言汜回来了。
她慢吞吞地从后面靠过去,头埋在他肩头,“哥哥,我好无聊。”她不方便走动,因此无聊和孤单上升了几个程度。
他身体微僵,片刻又放松下来,继续把手中的邮件发完,语调轻淡,“明天可以陪你去逛,晚上6点飞机回南市。”
她惊喜地亮起眸子,“真的吗?”
男人反问,“我能骗你吗?”
“不会。”
于是第二天清晨,她比任何一天都要早醒过来。
她出行还化了淡妆,看起来整个人心情不错,起码,是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么轻松的笑容。
第一站旅行地点是有名的景点,有那种观光的游船在江面上划动,她不方便,却想着要去试试,船上她带着遮阳帽,用手指去触碰船身晕开的波纹,嘴边始终带着笑意。
下午要赶飞机,晚餐吃的较早,那是四点多时,那是种山顶上的观景餐厅,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夕阳斜照在那片山坡,微风拂过好不惬意,正好的阳光把两人都照的金灿灿的,世界也金灿灿的。
有人在背后议论他们,声音不大,却被他俩听见了,但言蓁也并不恼,“大家都以为我们是情侣,我双腿瘫痪,痴情美男对我不离不弃。”
“胡说什么。”男人拧起眉。
“猜测嘛,别人又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她笑容不变地补充。
桌子上有蟹,她只是盯着,很快那只蟹被男人拿走,修长的手指优雅依旧地剥壳,取肉,最后回到她碗里。
“哥哥。”
“这几天你对我很好,所以我能感受到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我只是不明白……”
“蓁蓁,”他打断她,“吃饭吧,还要赶去机场。”
她怔怔地看着他,他拒绝触碰这个话题。
她继续用餐,蟹肉鲜美,嘴边不自知苦涩地笑了。
回南市,言蓁坐在飞机上,竟然有些害怕。
阳光下的泡沫,飞到最高处,光线明晃晃地照耀下色彩缤纷,是最美好的时刻,而同样也最易破。
南市的家里,是他和她关系僵点的禁地。
思及此,她看向男人的眼睛里染上了不安情绪。
他无声回视她,眼神疑惑。
“哥哥,我害怕。”她去握住他的手,一点点缠紧。
“害怕什么?”他低眸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指。
害怕他的决绝,害怕他一如从前的冷漠。
可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
回到家里时间已经很晚,她就睡下了。
隔天醒来,头顶上围绕着两道怜爱的目光。
黎瑛说,“蓁蓁,醒了,饿不饿。”
江家玧说,“身上哪里疼不疼?”
她眼眶湿热地笑,家里终究是避风港不是吗。
而这之后的几天,他再也没有回过家来,偌大的江家没了他的影子,人人都说他忙,她附和着,是啊他真的很忙,心底却道,看吧,果然如她所料。
一天下午,她坐在屋檐下的轮椅上看父亲在前院修剪花枝,漫无目的地出神。转眼快七月,很多花都谢了,长满叶子的枝头被江家玧修剪的整齐漂亮。
江家玧注意到女儿的心不在焉,应该说她从回来后就不曾真正开心后,放下工具,脱掉手套走过来,“陪爸爸去外面走走?”
言蓁笑起来,觉得父亲的说法很有意思,哪里是让她陪他呢,父亲也察觉自己心情低落想哄她开心吧,她温声开口,“我不方便,得劳烦爸爸推我了。”
江家玧面容浮现笑意,看着她:“上次推我女儿蓁蓁还是在婴儿车里,你那时候那么小,很难在车里面睡着,总是要睁大眼睛到处看。”
父亲的面上流淌着温暖的笑容,只顾陷入自己的心事,没有顾及父母,言蓁自责了:“爸爸,再给我讲讲小时候吧。”
附近的长道,日照河畔,绿树成荫,江家玧推着她缓慢地走,娓娓道来的是她小时候那些童年岁月,忆起久已忘记那些时候,从往昔的织网中抽丝剥茧回到现实,只觉得那些回忆如云端上的童话。
父亲说的每一处回忆,都不可避免的有着言汜的影子。她前半生都是围绕着她哥哥言汜而长大的,她是他身边的小影子,追逐着他整个童年和青春岁月。
他们原本亲近如斯,却也要承受成长后背离的痛苦。
回到家里第五天,言汜依旧没有回来。
晚餐餐桌上,依旧摆满了各种她爱的菜,言蓁握着筷子,没太大胃口。
黎瑛看出她的强撑,给她盛汤,“乖乖,不想吃就算了,喝点汤,若是晚上饿了再吃也行。”
母亲总是纵容她。
言蓁接过汤,小口喝着。听到母亲开口问父亲,“言汜最近在忙什么?从出差回来到现在就没有着过家。”
江家玧摇头,“他本来就忙,更何况他也不经常住这边。”
黎瑛沉默,可是蓁蓁回来了,他的忙碌未免显得太刻意,冷落了妹妹。
“哥哥搬出去了?”
一直沉默的言蓁开了口,竟是满脸的诧异。
黎瑛不忍心地看过去,还是告诉她事实,“他基本都在外边住了,说是离学校近,偶尔回来看看我们。”
她的女儿,并不知道这回事。
言蓁只觉得心脏被人刺了一下,脑海里闪过过年回奶奶家,她与言汜发生的争论,姑姑的话对他似乎产生了影响,那时他说,他可以搬出去。
所以,他真的搬出去了。
对言蓁来说,这无异于是件大事,可从没有人告诉她,他离开了这个家里,那么干脆。
她什么都不知道……
黎瑛和江家玧看着女儿慢慢垂下去的人眉眼,没有人觉得快乐,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
收拾好情绪的言蓁,神情平静,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并不浓厚,未达眼底,那笑是安抚,是故作无事,低下头继续喝汤。
黎瑛只知道女儿不温不火地接受了这一现实,谁也不知道这不温不火的面具底下,到底是蓄势待发的怒意,还是失望冷透的清灰。
十分百无聊奈的日子持续着。她也从周姨那里知道了另一个消息。周姨略带遗憾说,“言汜不仅搬了出去,而且连户口也迁走了。”
当时言蓁手里正端着杯子,闻言砰地一声落在地上,杯子碎成几半,水撒了一地。周姨大惊,过来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而她只目光空洞地盯着那滩破碎的杯子。
她在家里一天比一天安静,偶尔看书,可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心头的最后一点点期望也一天天急剧地荒凉下去。
这日天上落着雨,她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檐口上低落的雨珠,雨珠成串落下,又汇入地里。她就在这样的潮湿微凉的环境里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雾气清明,四处宁静。
由远及近的车声,划破了这片安宁。
正是下午时候,从车上下来的男人冷峻矜贵,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黑色的西装总是被他脱下来挂在臂弯里,一如既往的优雅沉着,高挑欣长的身影刚刚走出两步,视线触及门口那抹身影上眸光微顿。
车声早已使得言蓁醒过来,沉默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搜寻她熟悉的能让她安定的气息,可她失望了,没有,男人脸上是最无情不过的淡漠。
她再一次确定,她和他那短暂又脆弱的和谐时光,已经停留在北市那个金灿灿的下午了。或许面前这个走来的男人,他们又只能形同陌生人了。
言蓁依旧靠在那里,看着言汜,问,“你住在哪儿?”
这样的开场白,言汜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学校附近。”
“我可以去吗?”
声音里有难以忽略的暗哑,说话对于她来说似乎变得吃力。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些冷淡,她在生气,也不太准确,他好像感觉,这种无声的平淡更像一种死寂,像深秋时节的大树落下最后一片叶子。言汜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然后凝视她的眼睛,“可以。”
没有拒绝,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可也不见她有几分表情变化,依旧温淡的模样,继续开口,“现在。”
“什么?”男人微怔,漂亮的眉骨拧起。
“我现在就要去。”言蓁却是笑了,没有温度的笑容,隐含讥诮,“你的家不欢迎我吗?哥哥。”
你的家。
言汜望进她眼底,却被她先移开了,言蓁垂下眸,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苦涩自知。
天色雾气浓重,雨势渐大,刚刚在家里停了不到两分钟的车子原路返回,在雨雾里开往另一个方向。
言蓁坐在车里始终沉默,保持一个方向的姿势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路景,像是要记下来刻进心里。
四十分钟左右的车程,车子停在一处小区门口。言蓁扬着脖子看那高耸入云的建筑,那种高大的楼房,而他的房子就藏在某个窗户里。
男人抱着她,一路沉默。
电梯是二十六层,一梯一户。
开了门,男人打开灯,穿过客厅把她放在沙发上,先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响,最后去岛台倒水。
沙发那么大,她坐在那里显得小小的,像小动物一样警惕地打量陌生环境。
冷淡且极简的装修风格,只有一个卧室,和书房,其他的空间都是被打通过的,形成了巨大宽阔的客厅,带一个阳台,没有封窗,自然风刮的窗帘摇曳摆坠。
她一遍遍看着,视线扫过每一处家具,每一处摆件,这就是他的家,他一个人的家,没有一切江家的痕迹,他的未来乃至余生都会在这里度过。
她是什么心情呢。
郁结,一个男人,搬出父母的房子多么合乎常理,正常的不足以道。
心涩,她的哥哥,离开了他们从小到大的家,也离开了她的世界,独独她不知道。
她不能阻止,连发脾气质问的资格都没有。她厚着脸要来这里,要记住江家到这里的路线,要知道他的住处,要知道他的楼层,可有什么用呢,他不欢迎她,因为他就是因为自己才搬出去。
她为自己的可笑苍白了脸。
她盯着自己的白色鞋尖,苦涩蔓延在她心口,这里甚至没有一双能给她穿得拖鞋。
这一刻,她真切地,千真万确地感觉到,她被言汜永远彻底地丢弃了。
离开吧,言蓁,她在心底劝着自己。
可是她受着伤,连转身离开的能力也没有。
回到南市以后,发生的每一件事,他不曾出现的每一天,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行为似乎都在提醒她,他还是那样的言汜,冷漠凌迟她的言汜,抛弃她的言汜……
五脏六腑疼得就像被刀缴,心脏被剜出血淋淋的窟窿,她抬起头,言汜始终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她扯唇笑了一下,那笑太过苍白无力,男人心紧紧瑟缩了一瞬,下一秒,只听见她无比冰冷的开口——
“江言汜,我恨你。”
那一刻所有的恨意裹挟着她瞬间说出这句话。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浑身冰冷,麻木已久的心有了深深的刺痛感,却说不出任何话。
捏着杯壁的手指一寸寸收紧,就那么僵滞在原地。
言蓁整个身子何尝不在僵硬,嘴里铁锈味升起,心脏宛如有一把钝刀缓缓在磨,疼得她支撑不住自己,然后她慢慢地弓起背脊,脸埋在膝盖,慢慢地发出一种细微的哭声。那是隐忍绝望的哀号,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像是失去了母亲的小兽,彷徨无助。
她有多爱他从前极致的好,就有多恨他现在极致的无情。
这天傍晚,夜幕降临,黑黑的乌云已经匍匐在天边,垂重感压的人透不过气,难过绝望的言蓁在悲嘁痛哭很长一段时间后才疲倦昏昏地睡去了。
言汜始终沉默站在一旁,低眸凝在她因为缺氧而憋红的面孔上,低声叹出一口气,她那么伤心……
抱着她回到床上,可能是陌生的环境,不安充满了整个神经,刚着床就醒了,她脸颊还有未干的泪珠,脸贴着枕头蹭了蹭,不少头发落下来,黑色的眼睛躲在散落的黑发后面看他,在墙壁在灯光的阴影里脸色苍白,显得非常神秘,像一幅寂寥的油画。
她的哭泣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她躺在那里变得像病人一样脆弱,难以形容的可怜。
他去浴室找来湿毛巾,侧身坐在床边,垂眼耐心地把那些散发别到耳后,露出素净白皙的脸庞,她往后躲了躲,目光防备。
言汜手在空中顿了片刻。
再探过去,她没再躲,只是闭了眼睛不再看他,他轻手擦拭着她脸庞,做着这些动作,自然熟练,仿佛从生下来就是会照顾她的。
床上人叮咛了句什么,恍若梦呓,声音太小,他没有听清。他俯身,她清晰可见的,碎不成声的声音赫然响起,“我恨你。”
言汜眸光微沉。
她的声音并不大,宛若祠庙老钟被敲响了回音,闷实、墩厚久久难以消散。
这是第二次重复,恨他。
不同于第一次,这一次声音里含着深而重的怠倦,还有冷静。
恨吗?
此刻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落在她微皱的眉头上,眼神宛若深邃的寒潭,有的只是一份复杂。
他感知到两人之间弥漫着某种的气息,他难以具体描绘那是什么,它无声流动着,浸入肌肤,吸吮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眼里闪过无法抑制的冷冽,他开始讥讽自己活该,江言汜,蓁蓁在恨你,她恨你。
依赖和亲情都在褪去,活剥出一个新的言蓁。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他疲倦闭眼,眼帘下遮住了痛苦,他罪有应得。
不过是得到了该得到的惩罚罢了。
男人脸上平静似乎在恢复,重新手上的动作,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她,擦完脸,擦到她手指,细长似玉,干净漂亮,她从不戴戒指,手腕里常年挂着一条细细的手链。
他失神看着。
这一看,转眼就到了凌晨半夜。
床上的女孩呼吸平稳,已经熟睡很久,良久,男人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她的眉心,突然出声,“蓁蓁,不要恨我,好吗?”
柏林分别,她说不要他陪着回国,不要回南市,哪怕孤独无助后也能坚强起来推开他,他想,言蓁还是怨恨他对她不管不顾的那几年岁月。
北市,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言蓁,说不想有遗憾,说要和好,他再次沉默。
南市,他把她送回家里,不再去管她的一切,不去在看她一眼。她知道自己搬出家里,那么失望,也要撑着过来,这个房子显然刺激到她,她落泪了,说恨他。
那真是一种非常微妙隐秘的疼痛,他明明最不想伤害她,可伤害她的始终都是自己。
仅仅是触碰,她都不适地蹙眉,她睡得并不安稳,萧雯君的离世让她心里有了创伤,她害怕她珍视的人和事都像那样猝不及防离开她,不想让遗憾铺满她的心底。所以选择自己放下隔阂,朝自己奔来,期盼他的一点点爱。
可是爱……
昏暗中,言汜低下身,靠近她,鼻息缠绕。
他的小妹妹蓁蓁,她那么没有防备。
她知道他心里疯蛮生长的是怎样的龌龊心思吗?他平静外表下隐藏着怎么一颗躁动不安的污秽的心,他小心翼翼无处安放的感情,像阴暗处潮湿的藓,像生疮流脓伤口,散发着自身都嫌恶的恶臭。
她是江家唯一的女儿,从出生到现在得到的是只有温馨的爱,以后会有好的前途和完整的爱情,幸福的婚姻。
那些都是她的未来,与自己无关的未来,自己躲在一边旁观她的幸福就好了,嫉妒会被他吃进肚子里,用冷漠面具待她也已经练习了七年,他早已习惯,未来也会做的很好,可是当她在身边,他总是克制不住……淡漠和不为所动也总是在松动。
更何况今天,她说恨他。
他爱她,她却要恨她,他多难过啊,他的身份注定了没资格站在她身边,他也没办法得到和占有她的心,他没法向她述说自己真正的情感,心口是一阵极致的无奈。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言蓁再熟睡中微微动了动脸,他凝住她白皙的脸颊,那未施任何唇膏的淡红的嘴唇紧闭着,他承认,这一刻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的**在胸腔疯狂叫嚣,催使他一寸寸靠近……
他的心怦怦地跳,悬在床侧的手微微地颤抖。
在那些阴暗扭曲的思潮里,他怎么不奢望破开这道门呢,可那是地狱,因此在发现自己这么阴暗难以启齿的感情时,他不得不给自己锁上束缚的外衣。
那是他的妹妹……
他几乎要贴上去,又猛地回过神,深重的喘息,无力的窒息感攀爬上来,理智恢复,满目挫败。
言蓁,你知道我的心意,定会厌弃我。
会恶心,嫌恶,会看变态一样看他。
那对彼此都太沉重。
不该越过那条线,不该把她至于这样的境地。
“我不敢……”他也不能自私到如此地步。
男人眸里染上深深的恐惧,步伐失稳地夺门而出。
而安静的室内,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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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