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亲战争 第36章 我也爱你，妹妹

谢郑的视角

我将大家的计划告诉了茜茜。

“意思是，要我去死吗？”那个叫茜茜的侍女，显然精力交猝，惊惧难安。

“对，趁皇帝失去耐心前，赶紧给这个事情一个交代，”我虽然对法洛林那些作风不良的女孩子们没有好感，但还是对面前的人有些怜悯，“你的死，会保住其他人。”

“能保住奥薇塔？”

“是的。”

“如果我不，她会怎么样？”

“她可能会死。”我不想吓她，但事实就是如此。

“她是公主。”

“她是陛下的皇后，是生是死，都由皇帝说了算。前代也不是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陛下可能会忌惮法洛林国，但现在法洛林皇后都自身难保，更无暇顾及她女儿。如果新皇上位，难道他会为了一个已死的姐姐或者侄女，和我们不死不休？”

“可是……婚姻不是受教会保护吗？您是大主教，为什么不保护皇后的利益呢？”

“皇后的行经，是在破坏婚姻。教会怎么可能维护她？”我缓了缓，道，“而且现在教会的最高领袖是皇帝陛下。”

茜茜似乎生气了：“你就是见不得别的女人坐在你妹妹的位置上！”

我淡淡道：“皇后的宝座不过如此。如果我真不愿意救奥薇塔，那我会袖手旁观，看你们被一网打尽，但是我现在指给你们一条路，看你自己，当然，我不会逼你。”

我觉得她不会同意，毕竟谁不想活呢？尤其是年轻人，还有大好的未来，还有无尽的可能性，还有蔚蓝的海水和广袤的沙漠等待他们去探索。

我想起自己以前意气风发、头脑发热去朝圣的经历。

当时我在想什么呢？

想着教堂上的天使，古老的遗迹，还有霜雪里的故事。

我得到了什么？

荣誉的头衔，人鱼的梦，和年长了几岁的自己。

无论如何，让这个女孩去死，还是太残忍了些。

茜茜缓缓颔首，眼神不复疲倦：“好吧，为了奥薇塔，死就死！”

“你，”我肃然起敬，“刚才是我唐突了，小姐你勇敢无畏，令人钦佩。”

“我一点都不勇敢，”茜茜道，“我只是很喜欢这个表亲，不想让她死而已。如果不是奥薇塔为我进言，我早嫁给七老八十、满嘴烂牙的老头子了。”

“我没想到皇后也这么友爱。”我意外道。

“大人，你可能看经书里的什么大爱昏了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只有你爱我，我也爱你。奥薇塔对我很好，带我见了许多吃了许多玩了许多，也不求回报。有一年我得了汗热病，别人都不敢靠近，只有奥薇塔亲自照顾我。我也知道，这件事情之所以拖那么久，是奥薇塔想要保护我们。现在，我也想保护她。”茜茜的眼睛炯炯有神。

我一时无言，只能感慨：“法洛林的女孩子……”

“告诉我，我该怎么说，我脑子不好，记不住东西，你要多说几遍，”茜茜微笑道，“我不想出任何意外。”

罗兰的视角

茜茜“认罪”了。

直到愧疚涌上心头，我才格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为了保住妹妹，牺牲了其他人。

但我不会后悔。

我不知道从前的我，会不会这么冷血，但为了保护我爱的人，为了达到我的目的，我愿意牺牲任何人。

但是我听说，皇后在法庭上发狂了。

她全面否认了侍女的说辞，还扬言“活该皇帝被绿，因为他冷血无情、自私自利”。

奥薇塔说她不怕死，她会在地狱里诅咒皇帝。

而我的妹妹，坐在被告席一直沉默不语——这是谢奕告诉我的——她没有按照我的吩咐，洗清自己的罪名。

她们都会死。

罗鸢让谢奕给我带句话。

“抱歉，哥哥。”

原来我妹妹是这样的人吗？

我不记得了。

罗鸢的视角

我曾经很怕死，但当死真的来临时，却又觉得坦然。

最后，我没有背叛皇后和茜茜。

这段时间，我时常梦见谢珍，抱着孩子，向我微笑。

即使是梦回的时候，她也没有责怪我。

她向我道：“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没有和你的姑母争宠，你的父亲就不会死。你和罗兰，就不会受那么多苦。”

终于，我鼓起勇气道：“没有这回事，是皇帝薄情寡义。我才应该向你道歉，我贪婪自私又懦弱。”

谢珍笑得那么温柔，站在温暖的光芒下：“我已经原谅你了，罗鸢小姐，也请你原谅你自己。我相信，你的灵魂会得到救赎。”

我睁开眼睛，所见皆是黑暗——我以为又是一场日蚀。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我才回过神来，自己是在牢房中。

我想起见姑母的那一晚，她是那样的可怖和阴森，一丝人气都没有，仿佛幽灵。我捏了捏自己的手，会痛，我还是人。

我哥哥也许会来劫狱——但我不希望他来，石塔现在肯定是严加防守，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我希望他能“明哲保身”，以待来日。

哥哥……

我很担心你……

希望你此刻已经逃出了皇城，回到流水山庄。未来的日子，我不能再与你并肩作战——虽然我从来都没有什么用。

我相信，你一定能登基为皇帝。

我想了很多，谢珍，奥薇塔，茜茜，父亲……最后还是落在了哥哥头上。

望着漆黑的墙，鲜活的画在墙上展开。

哥哥和我抢玩具，哥哥喂我姜饼，哥哥帮我做功课……哥哥弹琴，我唱歌……

我看见那永远比我高的人，离我远去。

这时，谢奕举着灯走了进来。

“罗鸢小姐，我是你的临终忏悔神父。”

“我没什么可忏悔的。”我笑了笑。

谢奕沉默了好一会儿，烛火在他的袖口旁跳跃。

“罗鸢小姐，我……”他的眼眶湿润，沁出的眼泪如同闪烁的钻石，“我……”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唉……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我似乎很少对他像现在这样温声细语的，“你是个很好的人，聪明，乐观，希望你能找到两情相悦的人，我祝福你。”

“谢谢你，罗鸢小姐，在你的最后一晚，能否允许我陪你说说话。”

“好呀，不过不能哭哭啼啼的哟，要像你平时那样耍机灵。”

谢奕苦笑道：“我平时魅力很大嘛，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博小姐你一笑。”

罗兰的视角

皇城没有雾，只有灰蒙蒙的天，像把炭灰倒在棉花上。

我和罗柏披上亚麻的披风，去送我妹妹最后一程。

行刑台下的人群如同木桶里密密麻麻的沙丁鱼，嘈杂不堪，彼此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罗柏拉低我的帽檐，提醒我不要被人看出身份——皇帝肯定派人监视着。

我颔首。

卫兵勉强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道路。像遇到鲨鱼的沙丁鱼一样——罗柏向我描述过它们如何避之不及——人群嘈杂起来。

我挤不过去，只能远远地望着。

只见几位衣着朴素的女性依次走出——她们都是皇后有罪的侍女，提前主子一天受死。

我望见，为首的是我的妹妹。她步伐稳健，腰杆笔直。

大家装模做样地举起十字架，轻呼：“天主保佑你。”

我听到几位妇人唏嘘：“这么年轻，可惜了。”

上台后，她神色如常，温柔含笑。

她上前一步：“先生们夫人们，我领命来此受死……”

我想引起她的注意，但又担心招来隐藏的豺狼虎豹。

“这个世界凶险万分，但我们仍然不可失去对善与美好的希望……”我妹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我。

我忙挤出一抹笑。

我妹妹含泪带笑，继续道：“我们仍然不能停止对理想的追求，不管道路上有多少荆棘，不管有多少毒蛇，不管要流多少血。朋友们，我们要时时反省自己，是否成长？孩子们，你们应该听父母的话，妻子们和丈夫们，你们都应该关爱彼此。生命如此短暂，我们都应该好好珍惜——”

我妹妹哽咽道：“毕竟生命如此美好。”

我妹妹，深深地凝望我一眼：“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我们再也不能和彼此交谈。

我想呐喊，我想哭泣，但罗柏揽着我的肩膀，提醒着我不要失态引来探子。我只能忍住眼泪。

她摘下项链和耳环，戴上兜帽，跪地，将头枕在木头上。

“罗兰，不要去看。”罗柏捂住我的眼睛。

我听到，刀挥下，斩断空气的声音。

我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听到人群的欢呼声。

我听到人头滚落的声音。

我妹妹死了。

我妹妹……死了……

罗柏将我拉出刑场。

“我妹妹死了……”我肝肠寸断，血肉和骨头绞在一起，“我妹妹死了……我妹妹死了啊！柏！”

我的眼泪流不下来，只有悲伤无形。

我想呕吐。

“我妹妹死了！死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罗柏沉默地抱着我。

我拼命捶打他的肩膀。

我的另一半灵魂，我的妹妹，我的月亮，我的另一种人生，她不在了。

但我哭不出来。

我感觉自己的项上人头摇摇欲坠。

我忽然眼前一黑。

“兰！”

黑暗中，我妹妹道：“我走啦，哥哥，我爱你。”

“我也爱你啊。”

失去的记忆向我涌来。

《表亲战争》的上半场以罗鸢之死正式结束了。相信一路读到这里的读者已经猜出来，罗兰所在国家的原型就是英格兰，法洛林是法兰西，北国是苏格兰。很多角色和他们的经历，也都能在历史上找到原型：我以珍妮·西摩尔为原型创造了谢珍，谢郑的经历有安东尼·伍德维尔的影子，以玛蒂尔达皇后为原型创造了朱姝，罗兰的原型是史蒂芬国王……当然，也有些角色，写着写着脱离了我的掌控和原型的发展轨迹，比如罗鸢和罗柏。罗柏在我的初设中，是一个心理扭曲又争强好胜的人，酷似约克的理查，但在我提笔写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了另一种人了。罗鸢，罗兰的月亮，初设的原型是凯瑟琳·霍华德，一位因风月情事而断头的王后，但她凭借着对哥哥独一无二的爱，也变成了另一种人，我不得不引入奥薇塔公主这个角色，来填补本来属于罗鸢的戏份，而罗鸢，就让位，成为了简·博林——帮助王后私通而死的侍女的角色。

《表亲战争》的蓝本是英格兰的玛蒂尔达皇后与她的表哥史蒂芬国王夺权的故事。到了故事的下半场，朱姝的情节会增加很多，罗兰也不复上半场那般“青涩”，这对表亲会成长起来，为他们的故乡带来长达十几年的战火和痛苦。

《表亲战争》的结局，会大致遵从历史。我期待读者们发表自己的见解和看法，毕竟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白，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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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我也爱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