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作呈上,只见笔锋凌然大气,墨色勾出几缕花枝,枝上顶着各色山茶,争相辉映,鸟群驻足,栩栩如生,宛如一派真实景象跃然眼前。
上提“折得瑶华付与谁,人间铅粉弄妆迟。”
“确是佳作。”长公主赞道,眼里多了几分欣赏,连着赏了好几样珍贵物什。
其他女眷窃窃私语,其中颇有些对她改了观。
李芸忍着怨气,得了长公主几句不痛不痒的夸赞,扯了扯面皮勉强一笑,回了座。
反观苏黛云淡风轻,得了奖赏都面不改色,李芸冷嗤一声。
不知她在装些什么!
苏黛确实没装,她心里挂牵着另一回事,自然对什么奖赏都提不起兴趣,她接了奖赏后落了座,此事便算告一段落。
宴会上的事来得快去得也快,在长公主的引导下,屏风两侧的男宾和女眷对起了诗词,苏黛不欲凑热闹,胡乱塞了些糕点垫肚子,半柱香后,陈婉清和沈卓然还没回来。
姚氏坐不住了,心下牵挂还未找到的魏锦云,连此行想帮苏黛相看人家的目的都顾不上了,只待找个机会先走一步。
苏黛看出姚氏的担忧,左右她也不喜这种场合,借故出去透透气,轻轻安抚:“姨母,我去找找。”
春园说大不大,走出去却是要半盏茶的时间,此时丫鬟婆子们都聚在前厅,倒显得外面些许冷清,与里面欢快的景象恍若分离成两个世界。
苏黛转过小道,又到方才与魏锦云不欢而散之地。
说真话,她还真不知道去哪儿找她,只能漫无目的乱转。
走至外院苏黛脚步一顿,隐隐约约听到有什么声音。
她沿着声音来处寻去,却是一处假山石后传出来的。
“事情办妥了?”
“妥了妥了,小妞儿可让爷想死你了……”
一阵奇怪声音伴随着衣衫交融的摩挲声传来,接着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叫唤……
苏黛僵住,进也不是不进也是。
假山后,女子突然停住,伸出玉指娇喘着抵住扑上来的肥腻男人,唇齿轻启,极具诱惑:“若遇了事,你可知怎么说?”
男人正至兴头,被迫停下有些许不悦,却还是赖着性子哄:
“知道知道……”
“若有人问起便是沈大人自己要跟来的……”
“……”
沈大人?
沈卓然!?
苏黛正要走近,突然被一只手拉住,她回身望去,竟是早前失控马背上的少年。
少年换了身乌金骑装,高束着马尾,窄袖上绑着一对鸦青色护腕,看起来英姿飒爽,和早间马儿失控的慌乱相判若两人。
霍唯竖指做了个“嘘” 的动作,属于少年人的眼眸此刻亮如星辰。
那厢男女的动作如火如荼,这厢霍唯待拉着苏黛走远了些,才松开她,环着胸老气横秋道: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做什么要凑那么近!”
他明明看起来也才十**岁,偏生做出这么一副老成姿态。
少年意气感染苏黛,她好笑道:“干你何事!”
霍唯得了这句话,凑到她面前盯了好一会儿,似在认真打量。
苏黛被这目光看得不喜,不自在道:“你干什么?”
霍唯绕着她走了两圈,不再装深沉了,闷闷道:“你还没认出我吗?”
“我可是在大街上便认出你了!”
苏黛诚实摇头:“我不认得你。”
霍唯气得一蹦三尺高,又是挠头又是喃喃自语,苏黛细细一听,顿时无语。
他竟在说,不应该啊,我英俊的长相该是从小就未变呐!
苏黛像在看傻子……
霍唯急急解释: “是我!”
他抹了两把脸,露出小麦色皮肤,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瞪着清澈明亮的眼睛,道:
“姑苏城柳湾巷子,你家隔壁!”
见苏黛茫然,他 “嗐”了一声,双手叉腰,仰望天空自暴自弃道:“我!蛮黑子!”
“噗——”
这她倒是记得。
父亲当年被贬谪姑苏,从内阁大学士变成了主簿,又正值家中贫瘠,贵些的小院租不起,公家也没分配个住所。
便只能租下了城边柳湾巷子一处宅院,价钱合理,院子也刚好住下他们几人,日子过的拮据但快乐。
他们隔壁住着考中进士的一对夫妻,很是恩爱,家中有个儿子,自小便长的黑黑的,大人打趣像蛮子,自此便有绰号——蛮黑子。
因着年龄相仿,他俩幼时便常常在一块玩耍,后来苏府被抄,她走的那夜蛮黑子哭着来找她,被他阿爹阿娘牵住了,自那之后苏黛便再也没见过他。
“现在可不能唤我蛮黑子了!”他极力解释,“我叫霍唯。”
“好,霍唯。”
她确实还不知道他名字,只知道喊他蛮黑子。
“前些日子阿爹被调来京中了,所以我们一家都入了京,我还在想会不会遇到你,今儿就遇上了!”
霍唯笑嘻嘻。
故人相见,苏黛也忍不住轻松一笑,却听假山后结束了动静。
她拉着霍唯躲开,钻进另一头假山洞里。
女子神色慵懒地穿上衣裳,摸了摸鬓间头发,确定整理无虞才道:“赶紧去罢,莫让沈大人久等。”
男人意犹未尽,提起裤子,调笑道:“她哪有你有滋味?”
他只恨不得死在她身上,可惜这么**的美人儿,只能偷情慰藉,娶做妻子是不能了,改明儿跟她表姐提提,纳成妾算了。
霍唯奇道:“怎么是他?”
苏黛道:“你认识?”
霍唯道:“他是河西陈府三子,名唤陈术,父亲在朝中任户部侍郎,几个叔父皆在朝中为官,都是从寒门子第走到如今位置,只可惜这人好逸恶劳,在外面花天酒地,半点也没承他父亲优点。”
苏黛奇道:“你倒是清楚,你不是才来华京么?”
霍唯双手枕在脑后,闲闲倚在假山石上:“华京可就没姑苏那么单纯了,离天子这么近,动不动可是要掉脑袋的,我总要做些防备不是?”
“况且——”他眼神坚毅,“我要去参军,进朝堂就得提早先摸清楚这些人的底细!”
如倒豆子般,牵个话头,他便忍不住全说给你听,还像小时候那般没心眼儿……
苏黛暗暗叹气。
那厢女子已经离开,陈术观望四周,见没人发现便朝反方向走去。
苏黛暗暗跟在他身后,霍唯暗暗跟在苏黛身后。
苏黛停住,看了眼霍唯。
霍唯跟着停住,抠了抠后脑勺不明所以:“我也看看他要做什么……”
却见苏黛扯过被霍唯踩住的裙摆,转身就走。
“诶?”
见苏黛不搭理他,他没忍住唤了声,又急急捂住自己的嘴,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悄悄跟上。
陈术极其熟悉公主府,他一路走一面观望,生怕有人发现了他,直到穿过好几个走廊,远远便看见一间偏僻客房时,苏黛福至心灵,突然想起陈婉清。
突然问道:“陈术的叔父可有一位在朝中任太傅的?”
霍唯思索片刻,果断道:“有!”
不好!
她想起早前陈婉清看沈卓然的眼神,怕是将她当成情敌了。
她急急对霍唯道:“帮我打晕他。”
再晚来不及了,谁知道他对沈卓然做了什么,他目标明确,就是要去那处客房,不能让他得手。
霍唯点头,旋即三步并做两步绕至陈术身后,陈术惊觉背后声音,未及喊出声便被一个手刃砍下,整个动作快准狠!
然而,空气凝结了几秒。
霍唯看着陈术,陈术看着霍唯,二人眼对眼,沉默。
陈术察觉脖颈吃痛,立马反应过来挣扎着喊了一声“救命——”
霍唯手忙脚乱捂住他的嘴,再次一个手刃劈下!
这下是真没声音了。
苏黛抚额,不忍直视。
霍唯不好意思地笑笑,马尾温顺地垂在一侧,似乎也察觉到了尴尬。
没经验,手生。
案发现场还来不及收拾,便听一道声音越来越近,苏黛和霍唯连忙连拉带拽将陈术藏起来,奈何陈术身材肥胖,死沉死沉,他们二人合力也只挪动一尺。
陈婉清远远停住,问身侧女子:“确定陈术去了?”
女子垂首:“奴婢亲眼所见。”
自称奴婢的女子抬头,竟是方才在假山之后和陈术欢好的女子。
苏黛和霍唯废了好一番力气将陈术拖进树丛后,他俩齐齐扔下陈术,找了个地儿将自己藏好。
却听陈婉清道:“既然他进去了,我们就先不去打扰了,待会儿带上众人一起来看好戏!”
陈婉清掩唇轻笑,不枉她煞费苦心提前买通公主府的下人,又在公主跟前特意夸赞沈卓然,诱使长公主对她印象颇深,特意邀她入府,方才沈卓然喝了迷药,这会儿怕还在客房昏睡不醒呢!
近来朝中都说沈卓然和魏玉年走的极近,说他们郎才女貌,似天生一对!
可笑,这个世子妃只能是她陈婉清!
谁让她挡了自己好事,那便莫怪她心狠手辣了。
陈婉清暗暗得意,待她离开后,苏黛又唤来霍唯,二人合力拖着陈术进客房。
费了好一番力气终于拖到门口,霍唯背起他上台阶,苏黛在前方刚要开门,门便从里面打开——
只见魏玉年长身玉立,眸色沉沉,他身后沈卓然虚弱无力盖着一件男子披风。
折得瑶华付与谁,人间铅粉弄妆迟——取自宋朝诗人范成大《玉茗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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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