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京城,秋末冬初,不时刮在人身上的冷风如同游丝,穿透衣裳在皮肤上留下阵阵寒意。
秦宝姝拢了拢被风吹得鼓鼓囊囊的袖子,又一阵寒风扫过脖颈,刮得她一个激灵,忙拿出手帕捂住鼻子。
小小一声阿嚏很快就随风飘散。
“今年冬天果真要比以往都冷啊。”秦宝姝懊恼地四下查看,心里想着不该上游廊来的,处处透风,得找个挡风的地儿。
她视线穿过一重重花池,刚扫见拐弯处连着的一处小屋,身后就传来戏谑的一声姝表姐。
“祖母正找表姐呢,说盛夫人马上就到了,你怎么跑游廊上来了。”
秦宝姝只能刹住脚步回头,看着盈盈走来的冯家双胎姐妹花,一脸无奈道:“盛夫人来了,自有祖母和大伯母她们招待,我在不在有什么打紧的。”
她两手一摊。
姐妹俩相视一眼,年纪小一些的冯三姑娘捂嘴直笑,拉着长长的音调说:“那可能是表姐未来夫婿的娘亲,怎么不打紧?”
秦宝姝就知道说亲的事会被拿来打趣,心里是万分抵触,却也不恼。
她年幼时父母亡故,八岁就被外祖母接到冯家,自小和冯家姐妹相处,知道她们本性都不坏,多年下来相处还是比较和睦的,而冯家二房这对姐妹花从小就是爱玩闹的性子。
秦宝姝杏眸一转,似笑非笑地盯着两姐妹慢悠悠道:“听外祖母说有两家极少走动的夫人前来,是冲着二伯母来的呢,怎么你们也不在外祖母跟前?”
借力打力这招好用得很,秦宝姝话音刚落,双胞胎姐妹顿时羞得跳脚:“表姐莫要胡说!今儿要说亲相看的分明就是你和盛家的三公子!”
“我已经和外祖母说过了,我是要招婿的,所以我在不在无所谓。”秦宝姝唇边的笑越来越灿烂,“难道二妹妹三妹妹也要招婿?”
原本是想要看秦宝姝害羞窘迫,结果话题莫名奇妙一而再牵连到自身,姐妹花被直白的话问了个面红耳赤。
秦宝姝自然要乘胜追击,晃了晃袖子,手往身后一背,笑吟吟又要说什么,冯二姑娘红着脸冲上来就去捂她嘴。
她以为对方恼羞成怒了,却听见冯二姑娘在耳边慌张哀求:“小祖宗快别说了,有人在拐角处!”
有人?
秦宝姝回过身,果然瞧见拐角的朱红柱子前立着一个雪青色的身影。
那人身形颀长,脊背挺拔,站在浓艳的朱红色中,像是一株开在冬日的清冷青莲,被寒风吹动的袖袍都有着不染烟火的出尘。
秦宝姝杏眸内波光一荡,很快就收起心里的诧异,朝静静站着的年轻公子屈膝一礼:“珩表哥安。”
二房姐妹花跟着见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方瑀珩脸上并没有撞见姑娘家私密话的尴尬,拱手施施然回一礼,语气平平道:“三位表妹安,老夫人此时可是在颐安堂?”
秦宝姝顿时明白为何他会出现在内宅了,余光往身后的游廊扫一眼,偷偷打量冯家今日请宴的主角,嘴里应着:“在的在的,珩表哥是要去给祖母请安吧。”
说起方瑀珩,是个身世和她一样的可怜人,同样年幼没了亲人。只是相比起来,方瑀珩更惨,方家一族都命丧一场大火,他是外出求学,才侥幸躲过一劫。
她的外祖母是出名了菩萨心肠,只要族里有难的,求上门来都会庇佑一二。十一岁的方瑀珩走投无路,到了冯家,就此留下。
真论起来,方瑀珩的母亲虽姓冯,却和如今的冯家一支几乎没有血缘关系。不过这个家里,最不缺的就是像方瑀珩这样的落魄远亲,把府里西北角几处小院都塞满了。
但谁也没想到,这个爱独来独往的方家遗孤,成为了本朝最年轻的举人老爷。
冯家今日热闹的宴会,就是为他举办的庆功宴。
秦宝姝杏眸瞄啊瞄,瞄见了他带着浅浅弧度的唇角,笔挺的鼻梁,还有他那双清明的瑞凤眼,组合起来是任谁也得夸一声英俊的脸。
可惜这人空有温润如玉的外表,实质对谁都是不近不远,甚至可以说是疏离。不然二房姐妹也不会连臊带害怕,小祖宗都喊出来了。
秦宝姝没敢太过放肆打量,片刻就侧身让路。
那抹雪青色从她眼前缓慢走过,听见它主人客气地说了句:“谢表妹告知。”
萦绕在耳边的尾音像是冬日的湖面,平静地覆着一层不可察觉的薄冰。
秦宝姝抿抿唇。
待方瑀珩走远,被定住了的姐妹花立刻活了过来,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
“不知道方表哥听去了多少!”
“方表哥平时不和我们来往,相互不了解脾性,万一觉得我们太轻浮,在祖母跟前告状怎么办?”
刚及笄的姐妹花还没学会沉住气,这会果然慌了神。
秦宝姝探身去看空空荡荡的游廊末端,心道不管听进去多少,方瑀珩多半是生气了。
冯家老一辈积攒了不少功绩,获封平西伯,趋炎附势的数之不清,但这几年子孙出彩的少,来往的人家自然也就跟着少了起来。
然而方瑀珩刚中举,那些人打听到他受冯家庇佑后,似乎就认为冯家马上又该起势。几年不见的都纷纷贴上来,甚至还有美曰其名要结两姓之好的。
冯家长辈想着要给家里姑娘定个好人家,便没拒绝。
借着方瑀珩的庆功宴谋自家利益的事,若她是方瑀珩,知道了肯定也生气。
“叫你们总是口没遮拦,还知道臊呢!”秦宝姝伸着手指,在两人脑门各戳了一下。
冯三姑娘眼眶微红,急得直跺脚。
冯二拉着她袖子央求说:“好表姐,你快去追上方家表哥,试探他的口风!”
冯三姑娘一听,馊主意也冒头了:“对对!我们姐妹中数你长得最好看,撒个娇也许方表哥就心软了!”
姐妹俩这就开始天马行空了,你一言我一句的出主意。
“对对!再说了,你不是不想和盛家说亲吗,你和方表哥一块出现在祖母面前,或许盛家夫人就误会了呢!”
“别说,方表哥长得是真好,以前哥哥说学里的夫子都夸他,我还觉得是夸张了呢!表姐其实也可以考虑考虑方表哥?”
“亲上加亲,绝配!”
秦宝姝被两人在耳边吱吱喳喳吵得头晕脑胀,听听这都是些什么牛马不相及的胡言!
她们再乱想下去,估计一会儿她就该直接穿上嫁衣和方瑀珩拜堂了!
“我和方表哥并不熟悉,他如今是前途无量的举人老爷,岂是我这失怙的商户女敢觊觎的!”秦宝姝把胳膊从姐妹俩的魔爪中抽出来,悄悄往后面挪。
姐妹俩可怜地眨巴眼:“那我们先赶在方表哥前头回去!”
秦宝姝终于点头说好。
姐妹俩提着裙子就小步跑,跑了两步忽然发现不对,猛地一回头,就看见秦宝姝和她们反了方向。
秦宝姝逃跑着,回头给她们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就不和妹妹们一道了,有你们在外祖母跟前,外祖母就没空管我了!”
姐妹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助,替她吸引长辈的注意力,有利于增进彼此的感情。
姐妹俩傻眼了,再反应过来,秦宝姝比兔子都跑得快,眨眼间就没了人影。
——她们又被摆一道!
从小到大,她们总是栽在秦宝姝手上!
逃之夭夭的秦宝姝提着裙摆,哪里偏僻就往哪儿钻,避开来往的仆妇,省得被发现踪迹,再抓回去和盛家的三公子说亲。
可不管躲哪儿,都是天为盖,风刮得呜呜作响,冷得她和边上光秃秃的树枝一块儿发抖。
她不得不停下来思考,在府里没有目的地乱躲,指不定要先着凉得风寒,可目光所及之处都没有能容身的屋子。
秦宝姝免不得丧气起来。若是回自己的小院,不出一刻钟肯定还是会被外祖母找到,其余姐妹都在外祖母跟前,她们的住处也不能去。
难道真躲不过去?
她根本不想嫁盛家那个三公子,但她心里明白,即便外祖母再宠她,婚姻大事上绝不会容她自个拿主意。
秦宝姝越想越心凉,倒是应了此时冬日寒冷萧瑟的景象。
衣袂在风里簌簌,她忽然想起一处温暖能容她逗留的地方,眼里亮的那抹光却又很快消逝。
今时不同往日了,她在不久前就下定决心不再和他私下来往。她一介失怙的商户女,即便有着不愁下半辈子的财富,人家现在的身份地位确实不该是她高攀的。
更何况,她原本想要的就是招婿。
秦宝姝想得眉头皱成一团,脚尖点在地上划啊划,划出了她藏在内心杂乱无章的踌躇,今日新穿的绣花鞋面顿时变得灰蒙蒙。
一阵冷风扫过,扫得她一个哆嗦,连着打了三个阿嚏。
她抱着胳膊,袖子上精致的绣花仿佛落了霜,她手心摸到了一片冰凉。
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只要她在冯家一日,那盛三公子恐怕就躲不过。她还是到外祖母跟前去吧,起码不用挨冻。
秦宝姝长长叹一声,垂着脑袋,鬓边的金步摇也跟着催头丧气耷拉在脸侧。
她认命地转身折返,哪知有人无声无息站在她身后,离得还如此的近,让她一头就撞了上去。
秦宝姝惊魂未定地抬头,入眼是不久前见过的那抹雪青色。
“你不是去外祖母那里了?”她忙乱地往后退几步,远离那包裹着自己的淡淡雪松香味。
方瑀珩脸上还是那种看似温和的微笑,眼眸微微垂着,倒映着少女慌乱的身影。
“无意‘偷听’了姑娘家说话,总该要为你们的脸面多考虑。”
他语气稀松平常,秦宝姝却耳根发热。
原来方瑀珩所谓去给外祖母请安是假,只是找个借口离开,不过这话怎么听都阴阳怪气。
秦宝姝抬着眼皮,幽幽看他一眼,哦了声:“您请便。”
那会儿为她脸皮考虑,这会就用不考虑了?还杵这故意笑话她吗?
秦宝姝抬脚折返。
天真的太冷了,她不想再挨冻了。
刚走出两步,方瑀珩的声音又从她身后传来:“放榜后,我在书铺寄卖的笔墨都被抢空,先前欠你的银子,已经攒够了,劳烦表妹多走几步,随我回院子去取?”
秦宝姝再度停下步伐。
去方瑀珩院子,不但能躲相亲,还有暖和的炭盆。这是她刚才动过的念头。
她开始犹豫摇摆起来。
方瑀珩已经迈开步子,往自己住的小院走去,视线扫过被风刮得乱扬的袍摆,淡声道:“哦,是我失言了。毕竟表妹和我不熟,我还是叫小厮暗中给表妹送去吧。”
秦宝姝:“……”
这句他也听见了?他耳朵怎么长的?!
秦宝姝立马换上笑脸,转身跟在他身后,“我那是为了表哥的名声着想,不敢多攀关系嘛,一事不烦二主,还是我自个去拿!”
她是去拿银子,可不是故意躲说亲!
秦宝姝在心底补一句,连脚步都轻松起来。
她越走越快,还小声哼着不知哪里听见的柔和小调。
如此一来,方瑀珩反倒成了她的小跟班,在她身后不近不远的跟着,看她裙摆那栩栩如生的青莲绣纹随风摇曳。
下本预收《续欢》,暗度陈仓,破镜重圆,玩的就是心跳。
长公主赵湄自小锦衣玉食的养着,是出了名的娇弱美人。
驸马与人勾结谋逆时,却正是那柔弱的长公主殿下,手执长剑,亲手将驸马斩杀,稳住了幼弟的皇位。
新皇登基后,有关于赵湄的桃色艳事就在坊间传个不停。
今日说卫国公的嫡子进了公主府彻夜未归。
明日传新贵权臣在街头为她争风吃醋,与人厮打。
后日又道赵湄为了稳固弟弟的皇位,用美人计拿下了天下第一谋士。
百官一再上书,参赵湄身为长公主放荡、专权恣肆、愧为皇长女,并联合被赵湄始乱终弃的前未婚夫魏戎川,发誓要将揽权的赵湄废黜。
皇帝却对此视若无睹,更是让百官怨气丛生,纷纷给魏戎川献计,与赵湄斗得有来有回。
直到有一日,长公主在宴会上当着百官面孕吐,言官当即拍案而起,犀利直言赵湄肚子里的是野种,是叫皇家颜面无存的铁证!
哪知话音刚落,就有人拍案而起,言官回头一看,大惊失色。
和赵湄传出谣言的都站了起来……但为何魏戎川也赫然在列?!
PS:破镜重圆,1V1
架空,背景设定大乱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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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