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就知道谢斐之这家伙不安好心!”
纪明繁坐在自己座位上,手里端着书,嘴巴里嘀嘀咕咕,看似在与其他学生一样背书,其实一直在悄咪咪观察自家妹妹。
妹妹第一天来上学,还被人刁难,他身为哥哥当然要关注妹妹的情况。
有没有觉得委屈呀,不开心呀,或者不习惯不适应啦。
这也是爹爹今天早上交给他的任务,让他在学堂里好好照顾妹妹,等回家了还要告诉给爹爹和娘亲的!
然而看了半天,他只看到岁岁跟那个谢斐之凑得越来越近,两人挨着一起,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小话。
“一定是谢斐之这家伙带坏了岁岁!”
方才谢斐之为岁岁说话,纪明繁还觉得这人不错,对他稍有改观。
结果转头就见他带着自家妹妹开小差,大家都在读书,就他们俩凑在一起说话,若是被夫子看见,哪怕他们是新来的,也一定会被点名批评。
“哼!”
纪明繁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让妹妹被谢斐之这个家伙给蒙骗,不能让他俩一起玩。
一边暗戳戳地看着后面的两人,纪明繁心里开始思量起来。
此时此刻,纪明繁完全没想到,那个带坏人的根本不是谢斐之,而是他的亲妹妹。
穗宁与小表哥正在商量如何用小人书掌控学堂里的学生,成为学堂老大。
“得先确定这里谁说话声音最大,那个纪瑢就是一个例子。不过我已经跟他约定好了,一个月后才能见成效,所以这个月暂时还不能收服他。搞定了老大,其他人就很好解决了,只要他们看了小人书,就算是有求于我,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以后都会听我的话。”
谢斐之问:“我知道妹妹很聪明,但你能确定可以赢过纪瑢吗?”
穗宁闻言,却是狡黠地说:“不确定呀,可是不是还没定下比试什么吗?我可以挑一个我擅长的,他不擅长的,那我不是赢定啦?”
话虽这样说,但穗宁心里其实并不犹疑。
纪瑢的年纪摆在那里,必然学不到太深奥太复杂的学问,据穗宁所知,同年龄的二哥纪明盛如今在学《论语》,纪瑢应该也是。
穗宁上辈子早就学过《论语》,事实上,她上辈子看得最多的书就是中华古籍。
医生认为那些书有陶冶情操,平稳心绪的作用,读起来也心平气和。反倒是故事书是穗宁难以触碰的,因为故事往往跌宕起伏,看起来也容易心潮澎湃,影响她的病情。
尽管家人对她并不重视,但纪家交了大笔医药费,医院的医生也相当负责,致力于延缓她的生命。
不论是四书还是五经,这些古籍她全都学遍了。
网络上还有许多大师解读古籍的视频,虽然不能随意上网,但看一看古籍视频也是没问题的,所以穗宁对跟纪瑢比试这件事相当有信心。
不管到时候比什么,她一定必胜!
不过穗宁内心的想法不能告诉给小表哥,小少年听她那么说,似乎也误会了,抿了抿唇,认真道:“妹妹,咱们应该好好学习,接下来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穗宁眨眨眼,就见小表哥将小人书往桌洞里一收,动作十分干脆利落。
“诶……?”
“妹妹,夫子还没来,我来教你读书吧,终归不能寄希望于侥幸,我们可以堂堂正正打败他,妹妹那么聪明,一定能够做到。”
小少年说着,伸手将她桌面上那本千字文摆整齐,自己拿出一本《论语》、一本《诗经》、一本《周礼》,全都放在桌上,一脸严肃地对穗宁道:“我猜纪瑢大概是在学这些书,正巧我全都带来了,咱们先学你的千字文。等下了学再打听一下纪瑢在学什么,之后再学别的。”
穗宁眼珠瞪得圆滚滚,宛若吃惊的小猫,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虽然她想当老大,可带小人书来的初衷,也是为了给自己解闷啊!
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一下,她身上反而压起了更多的重担呢!
正想解释一下,可看着小表哥一本正经的表情,眼神里的担忧关切,小女娃到嘴边的话转悠了两圈,最后又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好吧好吧,谁叫他是金色传说呢?
只能苦逼地开始学习了!
谢斐之将小表妹的千字文拿过来,放在两人中间,翻开一页,只见书页簇新,透着一股墨香。
他下意识以为她还没开始学习,或者学的还不多,便问:“妹妹学到了哪个字?”
穗宁毫不犹豫道:“这本书已经学完了。”
为了自己的玩耍时间,她这回真的要当一个天才了!
“学完了?”小少年面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便是了然。
妹妹那么聪明,自己三岁就学完了千字文,妹妹当然也不会差。
思及此,谢斐之便又拿出一本诗经。
“那这本呢?妹妹学了没有?”
“读过,没有学,表哥要教我吗?”穗宁瞟了一眼,脆生生问。
谢斐之决定下来:“那咱们就从诗经开始。”
诗经是最初的诗歌合集,其中也蕴含了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反映了早期古人的社会现象、精神文化面貌,是一本非常经典的文学经典。
时人学诗书,必从诗经始。
“诗经第一首,关雎,妹妹来跟我读。”
“好……”穗宁焉巴巴地开口。
小少年还以为她在担忧未来的挑战,不禁安慰道:“妹妹别怕,我会帮你的,若你赢不过他,我来跟他比。”
感受到小表哥真切的关心,穗宁颇为感动地道:“没关系,我学就是了!”
呜呜呜,她的悠闲假期啊!
为了金色传说,拼了!
小少年一字一顿地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小女娃奶声奶气的跟着朗诵起来,诵读完一句,便迫不及待地追问:“听安哥哥,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小少年解释道:“关关是雎鸠的叫声,雎鸠是一种一夫一妻制的鸟,它们很恩爱,在河边陆洲上嬉戏鸣叫。窈窕淑女是指有德行、温柔善良的女子,她们是品德高尚的男子追求的理想伴侣。这首诗讲得是人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
谢斐之尽量按照之前夫子教导他的话来释义,并无一丝错漏。
穗宁两手撑着尖尖的小下巴,白嫩嫩的小脸上满是好奇:“爱情是什么?”
小少年难得思索了一会儿。
在此之前,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诗经是十岁之后的学子学习的课程,谢斐之才八岁,实际上他六岁就开始学诗经,很早就学完了一本书,里面的每一首诗他都能完美地解释其含义。
然而要想真正理解其中每一首诗,终其一生都不可能。
如同此时,他就对小表妹口中的爱情感到茫然和不解。
那仿佛是离他十分久远的事物,至少现在的他完全无法解释清楚这个词。
沉吟许久,小少年才含糊道:“大概,就和咱们爹娘一样吧,丈夫与妻子在一起,成婚生子,就是爱情。”
穗宁倒是懂得多一点,虽然没体验过,但生活在现代社会,爱情早被人玩出花来了。
上网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一些伤心语录,医院里的护士也时常会在闲暇时聊起自己的生活,而生活里能聊的也只有家人爱人和朋友,穗宁也就听了一耳朵。
当然了,她对爱情并不多么好奇,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听安哥哥也不知道吗?”
“嗯,我也不知道。”小少年并不掩饰,直白地承认自己的不足,“我还有很多不会的,不过我会认真学。我比妹妹大几岁,以后我学完了,就都来教给妹妹。”
穗宁:“???”
等等,做人不能这样!
我都答应跟你学习了,你竟然要一直教我?
穗宁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一瞬间欲哭无泪。
只能怪自己干什么要多嘴那么一句!不问不就好了吗!这一多嘴,就是半年的空闲时间没了啊!
“妹妹,咱们来继续学……”
小女娃垂着漆黑的小脑袋,焉头耷脑地跟着小表哥念着诗经里的诗句,漆黑的大眼睛是毫无灵魂的空洞,仿佛浑身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小少年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小表妹的抵触,仍在兢兢业业地当着负责任的小夫子。
一早上时间,穗宁背诗背得头晕眼花,也饿得前胸贴后背。
好不容易等到外面传来敲钟声,那是“早读”下课铃,一众学子们这才停下来,纷纷如出笼的小鸟一般,飞向围炉院前的角房饭堂等待用餐。
围炉院的早饭很丰盛,毕竟是给学子吃的,这个时代学子可都是未来栋梁。
早餐有荤有素,一个大陶碗里装着满满一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上面盖着厚厚一层油汪汪肥腻腻红彤彤的红烧肉,加上一个煎蛋,以及一份清爽的水煮芹菜。
古代其实没多少能吃的菜,大部分蔬菜都是野菜,芹菜是很早就被发现的一种家常蔬菜。
穗宁不喜欢吃芹菜,但这时她也顾不上挑食了,实在是饿得心发慌,只能狼吞虎咽地讲饭菜一股脑扒进嘴里。
只是饭堂里的碗太大,穗宁人又太小,即便大厨给穗宁少盛了点,她依旧没有吃完。
剩下小半碗米饭,以及大部分芹菜留在碗底。
穗宁看着碗里的剩饭,神色有些纠结。
这年头吃不饱的人多了去了,饿死的人都不少,她实在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剩饭。
小女娃抓着筷子,慢吞吞地挑着碗里的白米饭,一点一点小鸟啄食似的往嘴里送。
忽然,眼前出现一只白皙无暇的手。
抬眼,便见小少年望着她,轻轻抿着唇说:“妹妹是不是吃不完?”
穗宁看了一眼,发现他碗里的饭已经吃完了。
她点了点头,苦恼道:“是呀,外面还有很多人在饿肚子呢,我不能浪费粮食。”
小少年耳根微红,低声道:“我可以帮妹妹……”
吃完。
最后两字还未吐出,一只手蓦地从旁边穿来,将穗宁的碗一把端走。
“妹妹你是不是吃不完了?哥哥来帮你吃!下次你叫做饭的师傅少装点饭!”
纪明繁大大咧咧的嗓音钻入耳朵,小女娃顿时露出一副惊喜之色,小少年眼底却浮现一抹失望,犹如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
奇怪,她为什么会感到失望呢?
难道他喜欢吃人的剩饭?
谢斐之有些出神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