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落盆牢狱建在四面环山的平坦地区,如同一个饭碗扣在雪白的地面上,沈望危几乎是半押着被带进了里面,首先看到像蜂窝一样的建筑物,密密麻麻的,看来就是这些放逐者住的地方了。
沈望危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下一秒带着火的拳头就猛然冲向他的脸,没有任何余地。
这突然出拳的人正是霍修,沈望危堪堪避过,漆黑深邃的眼眸瞬间起了杀意,掌心聚成风刃,朝霍修杀去。
霍修歪头躲过,扬了扬下巴,姿态悠闲,露出一个挑衅的笑,“超S级,就这样?”
其他人站在他对面,抱着手臂轻轻嗤笑,这里面有男有女,年龄大多都在20岁到40岁之间,但毫无例外的是,这些人,全都是S级哨兵和向导。
迎面扑来的是野兽的绝对压迫,沈望危隐隐猜到铁纵的安排了,但这绝不会仅仅只是打一架那么简单。
“虽然西维让我们教训一下这小子,但就这么干打,没意思,”红发女人夸张地摊开手,百无聊赖挂在霍修的肩膀上。
一个男人从房间跳了下来,他看上去是这些人年纪最小的,全身上下布满诡异纹身,长相颇为俊朗,嘴角挂着标志性的坏笑。
他扫了眼沈望危,然后将目光落在后面和铁纵一起的蓝迟迟身上,登时放大了眼睛,移不开了,喃喃自语。
“天使……”
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有好戏看了”
“谢弗…人家可看不上你!”
蓝迟迟吓得一抖,低下头,默默不语,却偷偷在看沈望危的反应。
沈望危眉头一皱,挡在了这男人贪婪的视线,谢弗直接越过他,动作极快要冲到蓝迟迟面前,沈望危更快,直接用飓风挡住了他前行的路。
谢弗回头,凶狠地剜了眼沈望危,两股精神力在他们之间冲击,“你是他的谁?”
沈望危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给出了答案,“我喜欢他。”
他没有说自己是蓝迟迟的哨兵,也没有说蓝迟迟是他的向导,这要看蓝迟迟,要等蓝迟迟允许才可以。
在这方面,沈望危非常尊重蓝迟迟。
风呼呼响,但沈望危的声音却清楚地落入每一个人耳中,蓝迟迟的脸瞬间通红发烫,他是知道沈望危喜欢自己的,但他没想到沈望危就这么不假思索,没有任何犹豫说出来了。
他了解的沈望危很内敛,把所有感情都藏起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正大光明,肆意妄为。
谢弗顶了顶腮帮子,一脸嫉妒地看着沈望危,“你运气真好,可我也喜欢他,就在刚刚,我一见钟情了。”
沈望危没有说话,神色淡淡的,确实如此,没有人会不喜欢蓝迟迟。
飓风没有撤下,外面的人看不清里头是什么情形,索性来到了铁纵身边,一起看戏。
霍修慢慢道:“刚刚试了下,这人的身手没有章法,专挑致死点下手,估计是有十多年的经验。”
“你能赢过他吗?”铁纵问。
霍修沉默,铁纵拍了拍他的肩膀,提了另一件事,“狐狸怎么样?”
红发女人本来笑盈盈的脸垮了下来,变得沉重,“不太好,她已经吃不下东西了。”
“她的孩子…是我对不住她。”
一个长发及腰,脸上也横着不少刀痕,额头生了无数白发的女人突然开口,“狐狸从来没有怪您,您不要为此自责。”
他们都知道,当时铁纵也不在,所有人都没发现那怪物,等铁纵回来后,孩子已经没了,铁纵去找,结果精神体彻底崩塌,半条命都丢了。
他们只怪自己,怪自己出不去。
“我想去看看她,霍修,麻烦你看住他们。”
“楸玉,你和我一起吧。”
楸玉就是刚刚的黑发女人,她点了点头,和铁纵朝着房间的方向走。
砰!砰!砰!
从飓风中猛地传出三声巨响,所有人的注意力顿时就被吸引了,蓝迟迟一直用精神力观察里面厮打的两人,他知道两个人都没放出精神体,只是以肉身相搏。
其他人看不清里面,只能听到拳头砸向□□的声音不断传出来,不知道究竟里面是谁在挨揍。
全场等级最高的人就是蓝迟迟,他的精神力畅通无阻,是唯一的知情人,知道沈望危没有受什么伤,他就收回了精神力,转头就对上了其他人的灼灼目光。
“额…有什么事吗?”
红发女人拿出一张照片,“认识这小孩吗?”
照片上的小男孩坐在地上堆雪人,似乎是发现了镜头,对着镜头甜甜一笑,眼睛像湖水一样清澈,非常可爱,蓝迟迟点了点头,“认识的。”
红发女人笑的有些温柔,“我是他的妈妈,”她指了指身后的霍修说,“这是他的爸爸。”
他们对孩子的思念已经达到了顶峰,却出不去,只能通过照片来缓解一下,蓝迟迟想起铁纵说那些孩子的父母都去上战场了,这恐怕也只是骗过外人的借口。
换句话说,其实那些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就在不远的三公里。
爸爸…妈妈…
蓝迟迟掩下心中涩意,“你们希望我告诉他们吗?”
话音刚落,红发女人就情绪激动握住了他的手,绿色的眼眸满是期待,还没开口,霍修就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黛满,小星星不能和我们一样。”
黛满明亮的眼眸变得黯淡下来,她死死咬紧唇瓣,仿佛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我…我只是想再抱他一次。”
其他人何尝不是这么想,他们的孩子,从出生就离开了他们,可他们没有办法,他们的孩子只有在外面才有可能好好活下去。
又是一声巨响。
这次飓风里面安静了一会儿,应该是分出胜负了。
飓风墙也在众人眼中一点一点消散,沈望危右手和额头上全是血,有些狼狈,因为血挡住了眼睛,他不耐烦地擦了擦,蓝迟迟立刻跑到他身边,细心帮他擦血。
“没事吧?”
沈望危摇了摇头,有些血不是他的。
至于地上躺的人,蓝迟迟一眼都没看,谢弗四肢的关节都被踢断了,最重要的是,他的有胸口大片大片淤青,两只眼睛都发青发紫,眼角有一条细长的伤口,彻底破相了。
霍修查看他的伤势,心中一冷,抬头和沈望危对视。
沈望危淡淡地笑了下。
这些人来自天南地北,在这里满打满算也是生活了五年,谢弗是他们之中最小的,就像他们的弟弟一样,平常也是多有照顾,见沈望危下手这么狠辣,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西维说的没错,你真的是太狂了。”
沈望危摸了把头发上的血,面不改色说了一句更狂的话,“你们要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
这才是真的彻彻底底惹怒了所有人。
蓝迟迟被沈望危赶到外面,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对着沈望危拳打脚踢,一拳难敌四手,沈望危明显落了下乘。
但沈望危能勉强应对,令他厌恶的是,那些不同精神力的攻击,他快速扫了周围,找到了几个藏在哨兵身后的向导,忽而,太阳穴猛地刺痛了下,沈望危捂住额头,一时不察,腹部就被霍修狠狠重击了。
沈望危呕出一大口血,蓝迟迟急得不行,脚步一动,沈望危就回头看他。
“别过来,蓝迟迟。”
蓝迟迟看着他,看见他这么拼命,白衬衫被血染红,那些人的拳头和脚不停落在他身上,眼底的血色快要弥漫至整个眼眶,他低着头,身体剧烈发抖。
砰——!
沈望危并不是甘愿挨打的人,他反击了,趁哨兵离开向导面前的时候,他迅速来到了一个向导面前,他的异能是风,单论速度,这里没有人能快得过他,然后一拳将那向导打晕了。
霍修沉下脸,手心冒出了火焰,火焰扔到地上那一刻,像一条火蛇将沈望危包围起来,其他人也亮出了自己的异能,在空中翱翔的异能,冰冻异能,声波异能…可以说沈望危将能看见的异能都看了个遍。
沈望危缓缓笑了,霍修看见他笑,皱了皱眉,更加警惕起来。
指尖凝聚风随手抛出,风助火势,火焰蹭蹭地燃,众人瞪大眼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望危就掀起了更大巨大的龙卷风,霎时间,这里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蓝迟迟被风裹挟着,早已被送到了安全的地方,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的心脏跳得十分快,脑海中闪过大火的画面,大口大口喘息,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变得很黑很黑。
另一边,铁纵和楸玉已经来到了一间特殊的房间,房内放满了小孩子的衣服鞋子,桌子上放着早已冷掉的食物,瘦弱的女人躺在床上拿着一张照片不停的抚摸。
照片上的孩子尚在襁褓中,闭着眼睛睡得很香。
“狐狸,西维长官来看你了。”
女人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年仅二十多岁的年龄,生命却已经枯败,她微笑地问,“好久不见了,长官,我的小狐狸还好吗?”
铁纵和楸玉同时愣住了。
楸玉握住狐狸的手,“好着呢,他们都好着呢。”
狐狸笑了笑,泪水从眼角滑了下来,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西维长官,谢谢你。”
铁纵握紧拳头,泪水滑过他历经岁月洗礼的沧桑面孔,如大山般的愧疚早已狠狠压住了他。
楸玉眼眶早已红了,她紧紧握住狐狸的手,“活下来!活下来会有希望。”
“楸玉啊”
狐狸轻轻抚摸了着楸玉的手,语气很轻很轻。
“我想我的孩子,我的丈夫了。”
“昨天,我做了个梦,梦见他们闹我,问我为什么不去见他们,真的是头疼…”
“我必须要去见他们。”
楸玉知道这是在告别了,轻轻抱住了狐狸,她知道狐狸累了,三年了,狐狸那么爱笑的人,变得这么瘦,这么难过。
“去吧,狐狸。”
突然,狐狸看向了窗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手指微动,一场绵绵不断的春雨落进了东落盆,浇灭了火焰。
“我必须要去见他们…”
“我的孩子,我的丈夫…
“小狐狸的仇,有人报了,”铁纵喉咙哽咽,沉痛无比。
狐狸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话,她只是听着雨声,慢慢笑了,手里攥着这张照片,抱着那微末零星的美好回忆,陷入了无尽的沉睡中。
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