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体91号 第40章 第 40 章

门锁被关上，发出一声轻响。

病房里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病房是普通的单人间，此时只有一旁的仪器运作声。

九一心如擂鼓，他虽然很想让厉翎然醒过来，可自己还不知道要跟厉翎然说什么。

一想起这件事，九一心里就一阵发酸，他不仅用言语伤害了厉翎然，现在还让他伤的这么重。

他的头埋的越来越低，他忽然觉得那两个异种就这么死了还是便宜他们了，应该把他们剥皮抽筋才对。

厉翎然躺在床上，看着九一快缩进衣领里的头，手也在不停的搅着衣角，一副小学生罚站的模样，同时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绪。

这是怎么了？

“我睡了几天？”

他开口问，可声音却轻飘飘的，他自己都有些听不到，喉咙处火辣辣的疼使厉翎然皱了皱眉。

厉翎然还能主动跟他说话，九一感觉到有些恍惚，他马上回答：“四天。”然后拿过桌子上的一次性杯子，把自己刚接的水倒出来，准备把杯子给他，可发现厉翎然躺在床上，似乎没办法喝。

厉翎然忍着痛再次开口，“旁边，可以调节。”

九一往床边看去，果然看到一个调节高度的按钮，他按了下去，床位慢慢的升了起来，调整好一个合适的高度，九一把水递了过去，可厉翎然的一只胳膊打着石膏，另一只在输液。

九一愣了一下，看厉翎然没什么反正，就将杯口慢慢的对准他的嘴边。

厉翎然垂眸，就着九一的手喝水。

喉咙就像被塞了个铁片，他总感觉堵的慌，说话间的拉扯都难受，喝水就更费劲了，每一口都像是将他的嗓子在沙地上摩擦。

他喝的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

九一也不急，认真的喂他，唇边偶尔流出几滴水来，也被他上手抹掉。

一杯水喝完，厉翎然觉得好受了一点，但还是不舒服，具体说不上来，感觉浑身的组织都不是自己的，头也昏昏沉沉。

将水杯放在桌子上，九一又不说话了，他依旧站着，共情装置不断的向他输入着厉翎然此时的反应，他干着急，恨不得替厉翎然难受。

厉翎然这会儿才算是清醒了，结合刚刚医生的话，他知道最后是九一解决了异种，然后将自己送来医院，不过自己居然昏睡了四天，看来那两个东西下手还真挺狠。

目前看来，自己的伤势怕是有一段时间要待在医院了，可万一在这段时间，又有异种出没怎么办？

厉翎然的思绪飘了很远，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九一一直站在他的床边。

“站着干什么？”他用气声说。

九一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这倒是把厉翎然搞的一头雾水。

“怎么了？”由于嗓子的问题，他的呼吸频率也有些跟不上，每说一句话都要调整呼吸节奏。

九一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他觉得伤害已经造成了，现在做什么都没有用，本来以为厉翎然以后不会理自己了，可没想到最后还是他先破冰，九一暗骂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磨磨唧唧。

他慢吞吞的抬头，对上厉翎然的视线，又急急忙忙的往旁边看，努力构建了半天的勇气在看到他的那一路刻骤然倒塌，道歉好像并不能补充厉翎然所受的伤，但他也不知道现在能做什么。

看九一好像不想说，厉翎然也不问了，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也挺好。

自从工作了之后，他每天都处于高度紧张和压力下，像这样忽然什么都不能做的情况几乎没有，医院桌子上摆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淡雅的香气散开，厉翎然又有了些困意。

在他刚刚闭上眼睛的时候，空气中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声音：“对不起。”

厉翎然睁开眼，就看到了九一微红的眼眶。

他很少见到九一这个样子，失落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耷拉着脑袋，日光从背后透进来，将他照的几乎透明，整个人仿佛都被悲伤笼罩。

厉翎然想问为什么说对不起，可他现在讲话很迟缓，九一先开了口：“我不该那么说你……”

本来想好好道歉的，可不知怎么了，一想起那天的事，九一的鼻头忍不住的泛酸，说还也带上了些哭腔。

“你不是……不是……”九一还是没有把那两个词说出口，他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我知道你那天为什么要带我走了，我、我误会你了，是我害你受伤的，对不起……”

九一有些语无伦次，不断的抽泣声搅乱了他的思绪，他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不想哭的，可就是忍不住，“我不是、不是故意不帮你的，我、我以为……”

以为的结果已经被他推翻，看到厉翎然被那两个异种打倒在地上，那一刻九一的心里充满了会失去厉翎然的恐惧，仿佛和那天受伤的自己跨时空的重合，什么赌气，什么不服输，根本就是自己一意孤行导致的，如果时光重返，他绝对不会让那两个家伙靠近厉翎然一步。

九一没有勇气再说后面的话，豆大般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的落在被子上，很快就晕湿了一片。

厉翎然耐心的听着他讲完，直到九一的声音被哭泣声所代替。

他之所以没有让九一帮自己，就是想让他也感受一下自己那天的所处，但厉翎然的心也在悬着，因为他不确定九一是否能懂，他更多的是在想九一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挑战他，觉得是自己自不量力？

但他还是赌了一把，他赌这这么久以来的相处，以自己对九一的了解，他不会袖手旁观，或者，再奢望一点，他赌九一能够理解。

当他醒来的时候，听到医生的话，他知道自己的第一个想法赌赢了，但刚刚看着九一不说话，他还以为是九一在生气，气他竟想凭借一个肉身去打败异种。

可九一的话无疑是给他原本定了结论的心撕开了一个口子。

完全的理解甚至溢了出来，厉翎然一时之间也愣住了。

九一不敢看厉翎然的脸，他害怕对方的脸上露出讨厌之类的表情。

看厉翎然不理他，他下意识的想抓厉翎然的手，但看到厉翎然手上的针头，刚要抬起的手就悬停住了。

九一不知道怎么求原谅，他从来都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往常看的电影根本没有桥段教会他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做。

他只能不断的重复着“对不起。”

看着九一陷入自责，厉翎然的心也被塞的涨涨的。

他叹息了一声，然后费力的抬手，拉住了九一的手，当肌肤相贴的那一刻，厉翎然明显感觉到九一小幅度的抖了一下，他也感到了一阵酸涩，手现在使不上力气，厉翎然只能尽力的握紧。

九一紧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他听到厉翎然带着些轻哄的语气道：“别哭了。”

明明是不让他哭，可是他的眼泪很叛逆，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流的却更猛了。

九一用另一只手不停的擦这眼泪，可刚擦掉泪水马上就溢了出来。

他的下眼睑白的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因为不停的皮肤摩擦已经有些泛红，像小兔子一样，厉翎然想揉揉他的眼睛，但此时的身体条件并不允许他这样，他只能换了个方式，拇指轻轻摩挲着九一的手。

厉翎然的方法很奏效，九一激动的情绪得到了舒缓，就像一汪清泉很快的恢复了平静。

许久后，九一的哭声缓和了下来，他蚊子嗡嗡似的小声说：“你原谅我了吗？”

厉翎然摇了摇头，可就连轻微的转动也会带动脖颈的神经，他轻“嘶”了一声，嘴角扯了扯，“我没有怪你。”

“你别动。”

九一又想哭了，他觉得自己的泪腺系统应该出现了故障。

心脏好像被浸泡在了海里，鼓鼓涨涨的有种说不出得难受，眼眶的酸涩也弥漫上来，莫名的委屈就像泄洪般占据了多大部分，九一努力的忍住不想让情绪外露，可还是失败。

厉翎然有些心疼的看着他，不断的安慰他，平时那双一向好看的眼眸中此时尽是悲伤，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一遍遍的说：“不要难过。”

九一耷拉着脑袋，厉翎然的温柔对他来说就是情绪宣泄的出口，他抽抽搭搭的说：“你为什么不骂我。”

厉翎然有些想笑：“我骂你干什么？”他觉得九一的脑回路总是有些不一样。

“我做了错的事情。”九一现在倒是一反常态的乖，居然还能自我反省。

但厉翎然不需要他的认错，他只想让九一以后把自己的安全看的重一点。

“你真的懂了？”厉翎然问。

九一点头，“我懂了，我以后绝对不会逞强的，也不会随便误会你，会听你的话的。”

“不是这个。”厉翎然有些苦恼，他该怎么跟九一解释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九一刚刚哭过，此时的眼睛水汪汪的，配上那淡绿的颜色，倒真的像把春意装进了眼眸。

厉翎然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问了一个问题，“我受伤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九一一怔，随后说：“想把他们撕烂。”

厉翎然有些无奈，他慢慢的呼出一口气，说：“是对我，你心里的感受是什么？”

九一停了几秒，像是在思考，然后一字一句的说：“很难受。”他说着，然后用手指了指心脏得位置，“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这里感觉怪怪的。”

厉翎然对上他的眼睛，能在九一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嗯，所以我也一样。”

九一眨了眨眼，看着他，听见厉翎然用气声说：“你受伤，我也会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