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教授,霄哥是你朋友?”回去的车上,迟右问。
严泽野长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小时候就认识了,”默了默,“大概就跟你和祝闻闻那种。”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严泽野喃喃自言:“朋友?”
兀自笑了,能豁出命交心交底的,用人类的词来说,是叫“生死之交”。
虞霄和祝闻闻的关系看起来不一般,迟右不确定祝闻闻是不是把那时候的事情都告诉了虞霄。
倒也没什么见不得人,就是些不太好的回忆而已。
严泽野也没再说别的,两人沉默各怀心事,白色跑车一路飞驰,很快就回到了私人小别墅。
两人把采购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挪近冰箱,一部分转移到了厨房。
严泽野挽起衬衫袖子,非常有兴致的说要下厨。他平时也会自己弄吃的,迟右跟着蹭了不少。
只是严泽野做菜很原始,很少加调味剂,甚至连盐都加得很克制。好在菜品够新鲜,他对火候的掌控似乎也很有门道,弄出来的东西很鲜美。但今天不同,厨房台面上那一排瓶瓶罐罐,显然是要大显身手的架势。
迟右不明白严大教授为何突然厨瘾犯了,反正他不会做菜,甘心情愿的听人指挥。
先是被人塞了土豆剥皮,被他削得坑坑洼洼;后又清洗宰杀好的鱼,一不小心让尖锐的鱼鳍给拉了条口子。
他轻轻“嘶”了一声,背着严泽野悄悄冲洗了伤口。
哪里瞒得过他,严泽野鼻翼一动,就闻到了血腥味。
转身拉过迟右躲闪的手,食指的指腹上被划了条两厘米长的伤口,出了点儿血,不深。
伤口还是得处理,怕感染。
人类就是麻烦,一点儿小伤不注意,最后都有可能丢命。
家里没医药箱,严泽野一个人住,从未想过有天会同个人类住一起,哪里有准备这些东西,他们都是靠能量修复伤口。
能量?!
对了,迟右体内不是有琉生能量吗,或许可以试一试。
严泽野心念百转,落到迟右眼里就是对方托着自己受伤的手,沉着脸皱着眉,像在斟酌如何用词,严教授是文明人,不会破口大骂。自己这么笨手笨脚,什么事都做不好。
迟右倏的缩回手,握拳放在身后:“对不起。”
严泽野皱着的眉深了一寸:“你受伤,跟我道歉?”
“没做好,给你添乱了。”迟右坚定自责。
严泽野往后退了一步,审视道:“人人都有不擅长的事,做不好很正常。你是因为帮忙,反倒让自己受伤,还跟我道歉,迟右,你一直是这么对自己的?”
话说出来,严泽野才意识到,这孩子从一开始,好像就很喜欢跟他道歉。变猫不是他的错,求吻是个误解,就算晚上搂着猫形一起睡,他也一直很乖顺。
迟右良久没说话,好像是从什么时候起,就有了这样的习惯。凡事出现问题,第一时间就是责问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而不是先想想自己,原本就一点错都没有。
是什么时候呢?
是从第一次想帮忙照顾弟弟,结果把人给烫伤?
还是想讨人喜欢,表现得过于听话而沉默寡言,反被怀疑有自闭症?
“不疼吗?”严泽野强行拉过迟右的手,往受伤的手指头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又不是铁打的,伤口虽小,还是有刺痛。迟右一向怕疼,只是觉得自己麻烦严教授太多,不想表现得太娇气,强忍没吭声。
不过是极小的一个伤口,平常到不能再平常,严泽野这一口气,却把硬撑起来的心墙给吹散了。
迟右一颗心像掉到了糖醋罐子里,泡得又酸又胀。
想缩回手,被严泽野紧紧攥住。
迟右鼻子有点堵,故作轻松:“还好,不是很疼。”
严泽野依然没松手。
“我有个方法,你试试看。”
严泽野握住他的手叠放着,掌心对着掌心,轻轻把五指撑开。
“闭眼。”
迟右乖乖合上眼睛。
严泽野催眠似的绵言细语:“沉心静气,凝神。想象从头顶往身体内注入了一股清泉,渗透过你的大脑,正往你的躯干、流经向四体。跟着水流,找到源头,控制它,试试它产生联系和共鸣,看能不能让它跟着你的意念走。”
迟右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暖流,收拢在心口的位置。又从心口流出去,形成一张撒开的网,穿过五脏六腑,流向四经八脉。
严泽野的声音在耳边继续:“用你的意念抓住它,你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身体里外的一切,全由你掌控。你的身体有无穷力量,任由你差遣。”
也不知是严泽野的话起了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迟右的确感受到身体里好像蛰伏着什么东西在涌动,真就像一汪甘泉涌进了皲裂的河道,被疯狂吸收、滋养。
而他本人就像被灌溉后肥沃起来的土壤,突然有了充沛的生机。
“能感受身体里面有什么在跟着你的意念动吗?先别管那是什么,引导它,”严泽野轻轻捏了捏迟右受伤的那根手指根,“让它到这里来。”
迟右闭着眼不知道,被他意念激活的琉生能量透过他的每一根毛发在发光,连轻颤的睫毛都如同被晨曦初照,圣洁得如同天使。
严泽野微微吃惊,一时间看得呆住了。
金色光芒缠绕成一根鎏金般的流动丝带,最终凝聚到了受伤的指头上,金光一闪即刻不见。
琉生能量果然强大,迟右睁眼时,指腹上的伤口只留下浅浅一道划痕,表皮还未愈合,但刚才划破的皮下血管已经完全长合。
迟右举起自己的手指头不可思议:“怎么……怎么会?”
看来琉生能量也不是完全不听他的话。
严泽野轻轻一笑:“看来真是能量。”
顺着话头,严泽野问:“迟右,你一点没感觉,自己哪里和别人不太一样吗?”
迟右茫然的摇头,从小到大他都很普通很平常,硬要说哪里不太一样——
他抬头:“总是不讨人喜欢算不算跟人不一样?”
严泽野一愣。
迟右没心没肺的笑,好似在讲别人:“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像有人天生招人,自然也就有人天生被讨厌。我小时候就是那种,还挺不讨人喜欢的。”
“为什么这样说?”严泽野想到刚刚因为帮忙受伤,自己急着道歉的模样,“所以你不管遇到什么事,总会第一时间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你不是怕被人责怪,是怕被讨厌?”
迟右想反驳,严泽野没带犹豫的:“迟右,你很可爱,怎么会不招人喜欢。”
“招你喜欢吗?”
这话接得,也是过于丝滑了些。
两人同时愣住。
迟右真想一口咬掉自己舌头,他是怎么敢问的。
灶台上的砂锅里炖着牛腩,出气孔不知被什么堵住了,汤汁从锅沿铺溅出来,水汽滴落,滋滋作响。
两人同时转身,关火揭盖。
不知该说太有默契还是毫无配合,两人都伸手去拧开关,两手一碰又缩回,转而同时去揭砂锅盖子,一人拿了半边,猛觉烫手,双双撒开。
啪啦——
砂锅盖掉到地上四分五裂。
结果就是火也没关上,砂锅盖子还落了个死无全尸。
严泽野立即蹲下去拾碎片,又发觉火还没关,连忙又关了火,再要去捡碎片时,忽然莫名就恼了。
不耐的用脚踢了一块碎片:“就这样放着吧,我去换件衣服。”
他掸着衬衫上被汁水溅污的地方,难得的有些手忙脚乱,转身急匆匆的上了楼。
这个时候迟右还没忘在身后找补了一句:“其实我说的是小时候的事了。”
小时候不招长辈喜欢,没有别的意思。
严泽野身形微微停滞了一瞬,又像是没听见,脚步不停,转瞬进了二楼的洗浴间。
剩迟右一个人站在原地,盯着地上的污渍懊悔:果然是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