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仵作纪事 第71章 游戏无规则

原来只是换了一辆马车而已。

这“而已”两个字，在扯下脸上的黑布后，被谈绾默默的吞回了肚子里。

这辆马车比方才那辆大了许多，之所以大了许多，是因为车里装了四个人，两男两女。除了谈绾之外，还有白梓岚、严华、以及一个看起来十分美艳的少妇。

这个严华应该才是原本那个严华。

谈绾进来的时候，除了严华躺在里面的角落里正处于昏迷状态，白梓岚和那美妇均已清醒，正斗鸡似的互相瞪着对方，沈懿奴手中还握着一把小刀正戒备，白梓岚却仍是一脸无所谓，吊儿郎当的屈起一条腿，正斜睨着她，似乎根本不把她和她的刀放在眼里。

“二位……认识？”谈绾嘴里说着二位，眼睛却分明看向白梓岚。

白梓岚也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到来并不感到奇怪，淡淡道：“这是沈垣的爱女、死鬼卫英的夫人、沈家小姐沈懿奴。”

“……”

谈绾立即心道不妙，犹豫片刻，挑了个离二人都保留一定距离的位置坐下，那沈懿奴美眸流盼，对白梓岚冷笑道：“她又是谁？”

“——她？她是你做梦都想找的人。”

白梓岚含笑看了谈绾一眼，谈绾想起卫英是死在谁手里的，头皮便是一炸，不由咬了咬牙，在白梓岚威胁般的眸光中慢慢挪动身子，挪到了他的身边坐下。

强敌在外，旧恨在内。这四个人里，论武力和心计，无疑以白梓岚为最，不过因为杜延的死，他与沈家有仇，那便是和沈懿奴有仇，而沈懿奴却因为卫英之死和苏汯有怨，那便是和谈绾有怨。所以在一瞬间他就向谈绾做了暗示、别想着明哲保身，必须在两人之间作出选择。

不料沈懿奴却会错了意：“这丫头也是那死鬼的情妇？”

一面说着，又是恼怒又是怨恨，眼圈都暗暗的红了。

谈绾看向白梓岚，面上不露声色，白梓岚也笑看向她：“是，还是不是呢？”

“当然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不认识卫大人的。”谈绾连连摆手摇头。

“那你是谁的人？”白梓岚扬眉。

谈绾只觉头皮又是一阵炸裂，强迫自己堆出职业性微笑：“白大人真会说笑，我是您的人啊！您忘记了么？上回蒋氏的案子，还是我帮杜公子出头顶的罪呢，您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小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如果不是实在打不过他，这番话打死她也不会说出口的，可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事到临头还是保命要紧吧。

马车又是一震，原来是重新上路了。

三人六目，互相瞪着。谈绾思量一番，除了严华、白梓岚和自己是因为这红腥虫案牵连其中，沈懿奴又是为何被绑到了这里呢？怎么想都不合情理呀，卫英已经死了，她如今是个孀居的寡妇，就算沈垣按照一般大反派的套路和敌国暗中有勾结，又何必把他的女儿抓走呢？

那就可能是另一种情况——她被威胁、或是被出卖了。

沈懿奴先开了口：“你怎么会是他的人？他是满汴京闻名的断……”后面那个字在白梓岚危险的眼神之下被她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摇头道：“据我所知，他身边可从来没有女人的。”

谈绾猜那个字肯定是个“袖”，暗暗一笑，便瞅了瞅白梓岚脸色，顺势往他肩上靠了靠：“凡事都有例外嘛，从前没有，也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二公子，您说是不是？”

借着靠他的这一刹那，谈绾似乎明白他一直静默不动的原因了，仿佛是中了某种迷香，此时筋骨皆软、根本动弹不得，可看那沈懿奴却没有这等症状，才明白他一直是在硬撑着不让对方看出来，若是让沈懿奴知道他这会儿根本没有战斗力，只怕新仇旧恨一块算，他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就连她靠在自己身上，白梓岚也没力气让她挪开脑袋，在沈懿奴看来，这一幕却是无比的情意绵绵，仿佛比太阳打西面出来还叫人惊讶，不禁冷笑道：“哟，白二公子什么时候转了性了？”

谈绾此刻方了然，原来白梓岚方才既是逼迫她，也是在求她救命。

看着对面那柄尖刀，谈绾心道，这白梓岚虽然不是什么好家伙，但是他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怕局面更是大大的不妙。

这假“严华”一伙西夏人，给白梓岚下了迷香，却又留了一把小刀给沈懿奴，剩下一个昏迷的严华，一个功夫平平没有任何武器的自己，也不知道安得是什么心。看着她们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觉得有趣吗？

可是话说回来，这白梓岚难道就是好相与的吗？一旦没有了沈懿奴牵制，他又恢复了力气，以他的脾气，只怕她和严华随时都有可能被他扔出去挡刀挡枪，到时候只怕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最关键的是，到目前为止，苏汯对这样诡异的局面还一无所知。

谈绾来来回回思量的时候，见另外两人也是眼神明明暗暗，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正待说些什么，只见那剑尖微微摇晃，竟是沈懿奴看出了些许不对劲，先来试探了。

白梓岚任由那刀尖在身前游移，却不为所动，面上不露一丝惧怕之意，只对谈绾淡淡的道：“你既然是我的人，那么也好说，现在就去帮我把她给杀了，等咱们回了汴京，娶你过门当个如夫人，你也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

“娶你过门”几个字让谈绾周身一阵恶寒，却不敢反驳，只盯着对面握着尖刀的沈懿奴，眸光渐渐冷了下来——如果大家相安无事都不动手，自然是最好，要她杀人恐怕是不行，她还等着官复原职在大理寺重新上岗呢，可若是任由沈懿奴胡来更是不行，白宗澹此人或许沈家惹得起，她却是万万不敢惹的。

沈懿奴闻言只是“咯咯咯”笑个不住，一双美眸冷若寒霜：“白大人若是肯老老实实娶妻生子的人，又怎么会为了个相狗人与我沈家结怨呢？小美人，我想你多半不是他的人罢？他为人如何你定然也是清楚的，现在咱们几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他却一心想着报私仇，你不如跟着我一起，哪怕真去了西夏，我也能保你平安回来！他却是不行的，你跟他在一起只怕出了汴京城就是死路一条！”

她为什么这么说？

可不论如何，这套说辞现在似乎显得诱惑力更大，毕竟最大的敌人现在还是西夏人。

谈绾心下微觉讶然，面上却不动声色，看了看白梓岚，柔声笑道：“姐姐好本事，连出入西夏这等事也能轻松道来，小人真是自愧弗如，不过我家公子的脾气我自然也是清楚的，他一向最讨厌背叛者，要是谁对他不忠，结果必然十分凄惨，姐姐有沈家护着，我可没有那么硬的靠山呢。”

沈懿奴眸光阴沉，与白梓岚对视片刻，忽然冷道：“小美人，以你家公子的正常脾气，只怕他早就已经跳过来掐我的脖子了，为什么直到现在他还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呢？”

“……”谈绾不语，只是心念急转，想着到底该怎么办。

“——除非他现在是，根本动不了呢。”

沈懿奴柔声吐出几个字，忽然翻动手腕，眉目间厉色翻涌，尖刀便向白梓岚的胸膛刺去——！

由不得谈绾多想，只得伸手格挡，不料沈懿奴气力颇大，被她抓住手腕不过一刹，立即便反手作爪，往谈绾喉咙上猛抓过来，她那指甲极为尖利，马车厢内又腾挪不开，谈绾尽力侧头避让，脖子上还是被抓出了一道血痕，不由心下暗怒，怪不得卫英那么变态，原来他婆娘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这要搁自己身上，她也选裴还卿啊。

要是让她知道是自己与苏汯的关系，有杀夫之仇在，她非得活生生把自己撕了不可，当下手中微微用力，掐住她手腕上的穴道，那小刀便直直的落下来，贴着白梓岚的腿插在马车当中，险些伤及某个不可说的地方。

白梓岚立即横眉怒目，两道寒冰似的眸光向她射来，谈绾冲他无辜的挑了挑眉，心道：“瞪什么瞪，老娘落到这步田地还不都是你害的，而且睁开眼瞧瞧，现在老娘才是这车厢里的老大！”

那沈懿奴被她抓住，身子软了半边，她只是力气大，却没什么章法，更不会功夫，想来生性骄悍，从没吃过这样的苦头，当即冲着谈绾啐了一口，怒骂道：“小贼妇！小贱妇！和这姓白的狗东西沆瀣一气，一对奸夫□□！”

这汴京贵妇骂起人来竟如此难听，谈绾不禁咋舌，可她还没来得及反驳，那厢白梓岚已先皱起了眉：“姓沈的婆娘，她是不是□□老子不清楚，可老子不是奸夫，你说话要拎清楚些，不要伤及无辜。”

“滚！”

“滚！”

谈绾与沈懿奴异口同声，朝着他喷了一句。

那边严华忽然呻吟一声，捂着脑袋坐起身来，懵头懵脑的看了看面前的三个人，只见白梓岚卧在一旁，已经彻底撑不住的软了下去，可两腿之间却插着把刀，一旁谈绾扣住一位美妇的手腕，三个人正僵持，谁也没有伸手去捡那把刀，便知状况颇不妙，挠了挠后脑勺问：“小谈仵作，这是什么情况？”

“你姓谈？”沈懿奴挑了挑眉，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原来是你！你是不是认识苏汯那厮？”

不妙不妙大大的不妙。

那边白梓岚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哟，这可不能怪我，不是我说穿的。”

沈懿奴见状更加肯定，这小美人就是苏汯那厮的心上人，一想起苏汯她便怒向胆边生，谈绾心道不好，这女人发起疯来怕是连马车顶都能掀翻，只得用脚尖对准那刀柄、像踢毽子一般往身后一钩——那刀子便落到了严华手里。

“严大人，您可千万把刀子拿稳了！”

严华：“……”

严华：我在哪里，我在干嘛，你们在干嘛，我们又在干嘛？好迷茫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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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游戏无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