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牧柳巷已经被一队锦衣华服的侍从们团团包围,看那富丽车驾,牧柳巷中卫英的仆从便暗道不好,果见一名极美的女子从车上缓缓下来,正是卫英的原配正室、沈垣宠爱的长女沈懿奴。
不出半盏茶工夫,沈懿奴便在窄小院子里坐了,手下家丁将裴还卿押到院子里,顺手也把卫非衣拎了出来。
一见卫非衣那小童,沈懿奴冷极的眸光便又冷三分,杏眼微微眯起,长指抚弄襟上的穿花结扣,一面对他微笑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卫非衣一直被卫英保护得十分周全,沈懿奴未曾见过他,他却偷偷认过这貌美女子,深知她与自己爹爹不和数年,便歪着头笑道:“我姓裴,这位婶婶真是好漂亮哇。”
“姓裴?”
那边裴还卿的眸光落在卫非衣身上,已经有些痴了,这么多年母子分离,没想到再见面居然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
她又看向卫英的妻子沈懿奴,见她肤如凝脂,面似芙蕖,也正望着自己,眼神里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分不清是怨恨、抑或是恼怒——不必言语,只消看一看那孩子与这女子有六七分相似的容颜,事情究竟如何,便也清楚得七七八八了。
“一个连外室都算不得的东西,也配生他的孩子?”
“……”
在场所有人都垂头静默,裴还卿亦沉默无言。
良久。
沈懿奴扬了扬袖,秀眉微蹙:“带走吧。”
众人便要动手。
“娘亲!娘亲!”
卫非衣已经知道那女子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滑不溜手的泥鳅般挣脱了束缚,扑倒裴还卿怀里,一面哭泣道:“爹爹呢,爹爹呢,爹爹快来救命!”
裴还卿只是不住落泪。
正自混乱,却听巷子外传来兵戈刀戟碰撞的声音,回头看去,却是一队城防营的军士,清一色的玄甲赤襟,一个懒洋洋的男声慢悠悠传来:“慢着——”
沈懿奴便皱眉,侧头一见,来人却是从前的白小阎王,如今的城防营协领,白家二公子白梓岚。
“听说近日白大人新封了城防营的官儿,真是可喜可贺,怎么,如今连我妇道人家打理自家内宅事物,也要插手管一管不成?这手也伸得过于长了罢?”
白梓岚身量长高不少,未着铠甲,仍拿着一柄折扇,不过看起来冷厉严肃了不少,并不看她一眼,径自对左右道:“送她们走。”
见他发令,立即便有城防营的人上前几步,将裴还卿松了绑,温言道:“夫人,马车已经备好,就在外面候着,您是打算现在就走,还是再歇息片刻,您请随意。”
沈懿奴便要动怒,还未动作,却见白梓岚又挥了挥手,便有数人上前,将沈卫两府中人困在当中。
“白大人,就算您如今是新晋的武官,整个汴京城的外围论武备都是您的天下,可我卫府的事儿您说拦就拦,竟是打定主意不讲道理了?”
沈懿奴深爱卫英,追索裴还卿母子多年,此番好不容易将之拿下,决然不愿就此撒手,一双美眸死死瞪住裴还卿,脸色甚是苍白。
白梓岚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算起来卫夫人从前也是汴京城里有名的小姐了,不会不知道我从前的名号吧?我白梓岚什么时候是讲道理的人了?”
“你……”沈懿奴不由气结,顿了顿,沉下口气道,“您如今身价可不同以往,既然做了官,就得守官场的规矩,这女子与我家相公有私情,还瞒着我生了个小子,今日可不是您空口白牙就能把人带走了事。”
白梓岚秀眉微蹙,忙捂耳朵作惊讶状:“呀,这等阴私事,夫人还是不要说与我听罢?否则卫大人身后名声荡然,岂不是不好。”
“你说什么?”
沈懿奴杏眼圆睁,上前一步:“谁的身后事?你说谁死了?”
“……”白梓岚却不答,摇了摇头,垂眸道,“于清死了,卫大人为了把罪责在我头上坐实,就抓了个相狗人名叫杜延的,本来也无所谓——我认罪便是,可你老子偏偏要把人要来,却转送给我父亲,这我就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今日正好卫夫人在此,不妨给在下解释一二?”
“……”
沈懿奴不禁语塞。
“不说话,是不清楚,还是不敢说?”
白梓岚眸中闪过一丝克制的杀气。
双方正僵持着,一触即发,不料一旁传来一名男子的笑声:“方才好像听有人说,这卿卿母子是沈家的私事,真是岂有此理,想是不把我们上官家放在眼中?”
众人回头一看,不禁依然——来人赫然便是上官陵!
白梓岚见来人是他,不由淡淡一哂,敷衍的抱了抱拳,便倚在门前玩手中的折扇,上官陵自不与他计较,虎目炯炯扫视一圈,冲沈懿奴淡淡道:“劳动夫人至此,想是我家小妾不懂事、行事不周,所以冲撞了夫人,还望卫夫人海涵,不与她一般计较才是。”
他言语虽客气,可字字句句分明极是护短,一面说着、一面还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籍契晃了晃——不用说,那自是之前沈垣授意秦若山将裴还卿送给上官陵的时候一并拿来的。
白梓岚倚门拊掌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想来上官陵昼夜兼程赶回汴京,是那厢公务已经料理完了?”
他说话一向是如此,上官陵亦笑:“正是,就是为此而来,卫夫人,不知我上官家今日有没有这个面子,能把自己府里的人给带回去?”
“不是说这裴氏之前在府里惹得尊夫人发了好大的火?”白梓岚挠了挠头,“大人竟然还愿意把她接回去,便不怕尊夫人与大人大大的闹一场?”
“即便生气,可籍契还是在我手里捏着呢。”
见着他二人一唱一和,你来我往,沈懿奴便知此事难了,冷笑道:“既是你们上官府的人,最好还是带回贵府好好看管着,千万莫要再让她到处乱蹿,败坏了上官府的名声不说,若是要来败坏我们卫府的名声,我可不依。”
她一面说,冷厉如刀的眸光便刺向裴还卿,后者被她看得心头打了个突,本自伤还未愈合,此时更是有些脚软,上官陵便上前一步,将她大横抱起,对卫非衣笑道:“跟紧点。”
卫非衣便乖乖拉住他的衣摆,三人穿过众人,上官陵走过白梓岚身侧,对他侧头淡笑道:“此番多谢白大人。”
“不谢,受人之托罢了,你既来了也就没我什么事了,不过嘛——”
白梓岚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干,只是晃着折扇对那沈懿奴笑道:“我方才说的话,夫人不妨回头转告令尊一二,也好叫彼此心底都有些数,以后在汴京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有计较的日子呢。”
这话说得不啻威胁,他撂了话,却不待沈懿奴回应,便自顾自收兵回营,留下沈懿奴在身后气得几乎五官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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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日后,朱雀门青桥巷,苏宅。
谈绾坐在庭院剥莲米,剥一颗,便把极苦的莲心抽出来,搁在一旁的小碗里,皮扔到七步之外的一个窄口瓶子里,练力度和准头。
苏汯左手还包着厚厚的布,脸色苍白,连嘴唇上血色亦是淡淡的,仿佛大病初愈一般,没什么精神。
她却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剥莲米。
“还生着我的气呢?”
“……”
“中午吃山药乌鸡汤,你多吃一碗,好不好?”
“……”
良久,不听他继续,谈绾方眯起眼侧过脑袋瞅着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是有禁军在么?犯得着你亲自上去逮人嘛?”
“……”
听着她的埋怨,苏汯只是笑。
说起来,这次能引卫英上钩,离不开众人的默契配合,事实上这步棋从裴还卿到上官府邸时便埋下了,上官陵离家只是让了空子,卫英自会逼迫裴还卿刺探情报,等到萧念念故意发作、裴还卿被苏汯用刑、虞山为谈清月报仇而行刺,甚至谈绾自动送上门去替换虞山,只是环环相扣,借力打力,让卫英信服罢了,等到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把裴还卿要了回去,这时候才是触发整件事情的关键——那就是借裴还卿的嘴引诱他犯错,只要他产生怀疑,哪怕只有半分,以他的性子,必然会找准机会亲自登升平楼查看一番,苏汯只要在升平楼守株待兔即可。
事实上,他对裴还卿也不是没有怀疑的,不然他不会在登楼的时候还随身带了易燃的桐油,随时做好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
这男人的心思曲曲折折,深得可怕。
谈绾拧眉道:“让他这样的人相信并且上钩,可真是大费周章,实在不易。”
“唔,算是有惊无险。”
谈绾沉吟片刻,面露微笑:“我也没想到,在那种时候大人还会有心思提前通知白梓岚,请他去护着裴姐姐和那小家伙,大人真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
不料苏汯却拧眉:“我只是在升平楼等着卫英上钩的时候通知了上官,并没有和白梓岚说过此事。”
“啊?”谈绾面露惊诧,“那是谁告诉他的?”
两人相视默然片刻,苏汯缓缓道:“若是没猜错,大概是卫英自己。”
谈绾再次惊了。
所以卫英临走前,还是掀了沈垣一张底牌,用杜延之事向白梓岚卖了个好,顺便尽力保住裴还卿母子性命。
“……不是没有可能的,卫英虽坏,可对白梓岚而言,他并没有真伤了杜延的性命,若是他私下里找到白梓岚,告诉他这都是沈垣所为,作为报偿,白梓岚也有可能会应诺救她母子一次。”
谈绾只觉不寒而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良久方道:“好在他是死了,不然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沈垣还活着呢。”
苏汯泼她冷水。
所以这一章又叫:论卫英作为一只狐狸的修养//论原配正妻终于抓到了小三但老公却死了怎么破//论卫英破灭的‘汴京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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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大型抓小三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