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妨猜猜看?”
白梓岚把她压到窗前,正对着对面一排□□手,而她的机括连同右手、却都握在他的手里,又瞄准了对面的苏汯。
“您和那位大人,你们不对付?”
谈绾勉强挤出一丝笑。
“这话说对了一半,不过不是这个问题的答案,”白梓岚顿了顿,“很聪明,再猜?”
“白二公子,杜延虽然是我伤的,可我真的没想要他的命,反而还救了他足足两次呢。”
谈绾打算搏一搏,原原本本老实交代,兴许还能和这白阎王多纠缠片刻。
白梓岚果然“哦”了一声。
“我知道他是您的人,虽然耍弄了他,可是真正要杀他的,是……那个人。”
谈绾用脚指了指躺在一边的秦若山。
“是他?”
白梓岚手上的力道又轻了几分。
正好此时,晕死过去的秦若山又幽幽的醒转来,一见白梓岚的脸,吓得一个激灵,靠在墙角不敢动弹了。
“听说,是你要杀阿延?”
白梓岚居高临下的看着秦若山。
“……这……这……”秦若山眼珠子转了转,就开始喊冤,“白二公子,冤枉啊!是这凶悍婆娘要杀他,不是小人!”
“是么?”白梓岚又看了看谈绾,皱眉道,“你们俩各执一词,倒叫我不知道该信谁的好了。”
谈绾哼了一声,冷冷的道:“秦若山,那封信和银子都还在我怀里呢,这就想抵赖了?”
“是啊是啊!那杜延缺钱,是我想方设法的给他筹钱,你这小娘子十分泼皮,反而赖在我身上,白二公子,您可不要信她!那信既然在她身上,公子不妨看看,看看我所言是否属实?!”
谈绾着实佩服秦若山颠倒黑白、信口雌黄的功夫,立即冷笑道:“你帮他筹钱?你是把钱给了他不假,不过你舍不得那三千两白银,当着袁夫人的面儿是给了,不过你不甘心,又想要回去!见那杜延总是要钱,怕是个甩不掉的无底洞,你便想他除了袁夫人又没有依靠,不如杀了他一了百了,秦若山,你敢对天发誓,事情原本不是这样?”
“……”
秦若山顿时语塞,看着白梓岚,一脸恐惧,竟说不出话来。
“唔,你说得倒也合情合理,只不过——”白梓岚话头一转,又看向谈绾,“他究竟为何这般缺钱?小娘子可否为在下解释一二?”
“……”
谈绾心中暗暗叫苦,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要是之前就知道,那杜延背后有这么一尊可怕的阎王,再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招惹。
“你不是会有这金贵小狗和那大獒犬的主儿,不如老老实实告诉我,兴许还能少受些苦。”
谈绾脸上便有些难看:“您,您想知道什么?”
“很简单,”白梓岚面色微寒,“这两只狗是谁给你的?谁帮你做的局?那大獒犬现在又在哪儿?”
“……”
见她不语,白梓岚又暗暗使了些力道,原本勒住她腰身的手移到了脖颈处,一点一点勒住了她的脖子。
逼到极处,谈绾耳膜欲炸,眼睛充血,就在她快要受不住的时候,却见对面楼中一点银光破空而来,正正射向自己身后——!
白梓岚仓促之间虽然避开,脖颈处仍是被划出了一丝血痕。
“看来有人帮你回答了。”
他便丢开手,谈绾捂住喉咙猛烈咳嗽几声,一抬头,见苏汯正立在对面窗前,一张极俊美的脸上笼罩着霜雪般的寒意。
沈垣淡淡道:“苏大人关心则乱了,那白二公子虽然脾气古怪、性情难以捉摸,但他也不至于会当街杀人。”
对面的灯笼烛火光触手难及,烟波雨夜,乍生春寒。
苏汯眸中有几分深湛的担忧,一直看着小小的身影,摇头道:“白梓岚也是如今汴京公子里独步一时的人物,他做事,必不会这么简单。”
见他思绪微乱,沈垣自不会放过这个绝佳机会:“趁着对面有一出好戏,我们不妨也好生分说分说,这秦若山如今保不保得住还得两说,苏大人到底打算如何处置?”
白梓岚意态甚是悠闲,睨了对面一众武士一眼,冲他们挥了挥袖,似是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
沈垣哼了一声,便命众武士撤了。
“你把虞山怎么了?”
谈绾半跪在地上,捂着喉咙咳了半晌,终于平复了气息,抬起头,眸光雪亮,定定落在白梓岚身上。
她没那么傻,白梓岚既然有本事把这小绒毛团子从大理寺弄出来,那弄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而且自己之前也查过他些许,知晓他出身高贵,母家是延平郡王之女赵氏,虽然苏汯的大伯娶得也是端益献王之女,可端益献王近来并不理事,声威反而不及延平郡王,这白梓岚父族母族俱是世代簪缨之族,堪称汴京世家公子中的公子,还没听过他曾怕过谁,江湖人称“白小阎王”,大概由此而来。
“聪明人,”白梓岚白皙面庞上出现一抹微笑,“他看人的眼光倒还是不错的。”
谈绾心内犹惧他那磅礴巨力,不禁想起之前苏汯曾说起,自己曾与他打过一架,能让苏汯这样的人与他动手,又能彼此全身而退、相安无事,又会是为了什么事呢?
“带上来吧。”
不及细想,谈绾一见虞山,便怒从心中起。
虞山被白梓岚两个侍从一左一右的架着,脸上鼻青脸肿,头垂得低低的,看不出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不过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谈绾试着喊了他两声,也没见他有反应。
“白二公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谈绾挑眉厉喝。
白梓岚捏着绒毛团子的脖颈把它拎起来,胳膊伸出窗外,淡笑道:“你一人当?可犯事儿的还有狗不是?狗都还没找全,你就说要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绒毛团子被他捏在手里,呜咽呜咽的挣扎,淋着雨,一身卷毛儿逐渐被浸湿,叫得愈发厉害。
见他不讲道理,谈绾一时气滞,手中机括一震,就端起来,大剌剌的指向了白梓岚胸口。
白梓岚挑眉:“少见,满汴京城,你还是头一个敢用这个指着我的。”
“白二公子,诚意我有,只是您也稍稍担待一二,连同这狗的罪责,一并算在我头上,要杀要罚任您处置,您看如何?”
“讲义气,”白梓岚微笑点头,却带着三分嘲弄,“不过我不信,你真敢动手,试试?”
下一刻,他便撒了手,那绒毛团子真的从楼上呜咽呜咽的掉了下去。
像这样掉下去,即便是猫也会没命。
“你——!”
白梓岚扔了狗,挑衅似的转过身,摊开两只胳膊,把胸膛正对着她手中的机括。
“……”
谈绾冷冷瞪着他,仿佛瞪着某种怪物,紧紧握住手中的机括,手指微微发抖,却怎么也没法扣动扳机,忽然冲到窗边往下看去,一看却愣住——
那绒毛团子仍呜咽呜咽的,想是方才正被人凌空接住,此刻卧在那人怀里,乖巧的用小巧舌尖舔着那人的下巴。
那人便抬起头看了一眼。
“林大人?!”
谈绾又是一愣。
林知越一身素朴青衣,腰间仍别着把朴刀,既无冠带亦无锦袍,迎着漫天细雨抬头望向她,微微一笑,便扔了手中的油纸伞,不走楼梯,径直跃起,如白鹤展翅般、踩着屋瓦攀住了窗框。
谈绾立即伸手,一把将他拉了进来,面现喜色:“林大人,您来了?”
春日楼。
沈垣一见林知越,也面现讶然之色,摇头道:“连清远公府的小公子都来了,倒是越来越热闹。”
“方才大人说,要分说什么?”
见林知越到此,苏汯便收束心神,重新回到桌前坐下,再不看对面一眼。
“原本老夫只撒了一张小网,也不过只想捕一条小鱼儿,不料竟然冒出来这么多大鱼,只怕老夫的网太小,可收不了这场了。”
沈垣亦是淡然。
“沈大人稍安勿躁,目前看来,还都在沈大人的网里呢,不过网子里鱼儿争斗,也还胜负未分,大人是钓鱼的人,怎么能先认输,这可不是沈大人一向行事作风啊。”
“那这么说,秦若山此人,苏大人是要定了?”
沈垣眉目微垂,遮掩了眸中一抹厉色,苏汯却似浑然未觉,摇头笑道:“依嘉言之见,方才网子里只有一条小鱼儿时,大人没有动手,就已经失了先机,如今莫说是我,便是大人,就能笃定今日能将秦若山带走?”
“……”
“虽然白梓岚胡搅蛮缠,不过他也到底是兵部尚书家的二公子,沈大人可千万莫要认为他只是江湖义气,轻视了他。何况……恐怕如今秦若山此人,是黑白两道得罪了个遍——沈大人还是打定主意,要保他?”
沈垣不作声,只死死盯着苏汯那双淡极悠远的眸子。
苏汯却明白沈垣此刻的进退两难,微微一笑,便不再出言相逼:“沈大人和我不妨再看看,如今连我也十分好奇,看看若是您和我这钓鱼的人不出面,这网子到底该怎么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