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仵作纪事 第22章 一口酒酿引起的事故

“怎么会，怎么会。”

秦若山一双眼骨碌碌转了转，“只是……这……”

“怎么，秦大人想是不愿割爱？那也便罢了，我家夫人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咱们这就打道回府罢了。”

谈绾使了个眼色，萧念念便起身欲走。

“夫人且慢，夫人且慢——”

秦若山搓了搓手，看看裴还卿，又看了看萧念念，模样很是左右为难。

“大人可是有什么难处？不妨告知妇人，妇人也看看能否助大人一臂之力。”萧念念复又缓缓坐下。

“倒也……不是什么难处，只是这妮子的身契也不在我手里，而且不知……夫人要了她的身契，是打算如何处置？难道是要替上官大人收了她做个偏房夫人不成？若是您有意要为难她，那可恕下官难以从命。”

“若是我家大人真看上了她呢？秦大人便当真去要她的身契？”

谈绾又逼近一步。

“这……虽然可行，但也非易事，还得容下官前去讨要，等把身契要过来拾掇拾掇，再把人送去，您看如何？”他一面说，一面向那裴还卿使了个眼色。

话音未落，只见一直默然跪在一旁的裴还卿忽然猛的往地上磕头，一张粉脸挣得通红：“夫人！夫人恕奴家难以从命，奴家不愿待在上官府，更不愿待在大人身边，叨扰夫人清净。”

“为何？”萧念念始料未及，面露愕然之色。那秦若山一双眼狠狠的瞪着裴还卿，凶狠之色跃然于上。

她不明白，谈绾却是懂的，她们原本同为闺阁千金，出身官宦世家，不料一朝大厦倾覆，裴还卿历经世事，不知遭遇了多少磨难浮沉、悲欢离合，心性早已不复从前，更不愿留在昔日旧友身边，受人怜悯，只会更勾起她无限的伤感。

听她这样说，倒不是个坏到骨子里的人，三分傲岸之气仍存，就为了这句话，待她们一走，那秦若山必定要找她的麻烦。

谈绾笑道：“恐怕这也由不得姑娘愿不愿意，是不是，秦大人？”

裴还卿面露悲愤之色，默默的低下头，把脸面贴在地上，肩头微微抖动。

“不如……不如这样吧，下官还颇识得一些绝色美人儿，想是夫人是要给上官大人物色一个既能伺候大人、又不会在家宅内惹是生非的人，这样的人虽不易找，下官却……”

“看来秦大人诚意有限啊——”

谈绾微微摇头，一旁萧念念立即接过话头：“不错，旁的人都不要！实不相瞒，此番是我家大人看中了她，回家向我软磨硬泡，非要迎她入门不可，我这才上门相看，我家官人自来听我的话，此番执拗，必是她还有些什么旁的本事，我非要把人迎回去，好好琢磨一番不可。”

“夫人可是当真？”

秦若山一双眼闪着精明的光，果然心动。

“只要能把大人的心留在我身上，我自然是当真的。”萧念念言笑晏晏。

秦若山纠结片刻，忽然拊掌笑道：“这也好办！下官这就去讨要她的身契，保管把人送到您府上，您在府上等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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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离了闻筝馆，各个舒了口气。

萧念念道：“这人真是滑腻腻，湿乎乎，没的让人恶心。”

“姐姐真厉害，能让此人乖乖从命，若是没有姐姐，真是不知此事如何能了。”谈绾拍起马屁自是驾轻就熟，亲昵无比，连苏汯都受用无比，更何况萧念念，她闻言果然腼腆一笑：“哪里，我只是运气好，还要靠你嘴皮子利索，直噎得他无话可说。”

“可惜没能让夫人出气，夫人不会怪我擅自做主，向秦若山讨要裴还卿的身契吧？”

萧念念摇头，林知越抱着朴刀，一面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一面又庆幸没有真的动起手来，笑道：“你到底为何非要她的身契？难道你真打算把她讨来，送给上官大人？让他知道你又这般编排他，他这次非要真打断你的腿不可！”

“姐姐才舍不得呢。”谈绾冲着萧念念抛了个媚眼，毕竟是一个阵线上的人，短短一日，两人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萧念念果然护着她：“我自然不会，我也信你，这样说必是有你的用意。”

“还是姐姐最好。”

谈绾眉飞色舞，得意的看了林知越一眼，灿然大笑。

林知越看着她这般可爱模样，心下不免微微一动，笑道：“又这般得意忘形，不过这样一来，那女子难道真要被秦若山这贼厮鸟送上门来？那可真真是脏污了上官家的门楣。”

“怎么会真到这个地步？那上官大人真要扒我的皮、抽我的筋了——”谈绾摇摇头，“解决这件事的办法还有一个，其实很简单，我们之所以怕被看穿，只是因为秦若山和裴还卿一直在一起，他笃定要借她的眼睛辨别上官大人的身份，既然如此，咱们自然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只要裴还卿和秦若山分开，人在咱们手里，牢牢看住，或者任由咱们处置，那他还怎么求证？”

而且，自然还有别的用处。

谈绾眼珠子转了转，对二人笑道：“这样吧，林大人，您先送姐姐回去，顺便给上官大人报个平安，我也回大理寺了，等到秦若山自己把人送来，咱们再做计较，如何？”

三人便道别，林知越自送了萧念念回上官府，谈绾向大理寺方向走了半盏茶光景，立即又反身折回了闻筝馆。

她倒要看看，这秦若山到底会向谁讨要裴还卿的身契。

方才见他神色，秦若山不似虚言，大约这裴还卿的身契当真不在他手里，以他的身份不过是在户部领个闲差，这般技艺、这般出身、这般姿色的美人，又怎会甘心在他手底下受这等腌臜气？稍稍动动脑子便知道，他后头还有什么人撑着——

说不定，和那蒋求识的死有关？

这么一会儿工夫，日头便已偏西，闻筝馆里客人渐多，方才她着意记了一下路线和方位，这会正派上用场，只是不知，此刻秦若山会在何处？

待要在闻筝馆里一间一间的找，恐怕太费时间，要找人询问，恐又落了行迹，谈绾踌躇片刻，便猫着腰跟着个小二去了灶房。

秦若山又不是神仙，他也总要吃饭的。

闻筝馆的饭菜虽不比临湖揽月楼精致，也自有一番飘逸的特色，大多是供客人饮酒水的菜，谈绾在灶房旁找了处隐蔽位子躲了，听外间一个庖厨正不耐烦：“又是这道菜，一天做八百遍，这些人也不嫌烦。”

“张大厨说笑了，人家贵人们花钱享乐，有什么可烦的，只烦咱们罢了！”

那张大厨似乎有些肥胖，说话间喘着粗气，一柄锅铲上下飞舞，香气扑鼻而来，谈绾腹内空空，不禁吞了口口水，心内暗骂，奶奶的，躲哪儿不好，怎么跑这儿来自讨苦吃。

正此时，一个风韵犹存的嬢嬢款款而来，一面摇着手中的巾帕吆喝：“哎呦，张大厨辛苦，林大厨辛苦！”

那张大厨喘着气，十分不耐：“孙妈妈又来了？这次又有何贵干？”

“张爷您说笑了，我们到灶房来，还能有什么贵干？这不是……盈盈姑娘要吃您前儿做的酒酿么，就央着老婆子我来找您讨一碗，可不知，您方不方便？”

“哼，”那张大厨将手里的锅铲子一扥，很是不悦，“酒酿酒酿，一个月倒有十五顿要吃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还要单独起锅烧水，不做！”

“哎呦，张大厨您这话说的，咱哪次没有给您贴补上？想是大厨嫌少了？我那头还得了些上好的墨，听说您家的小公子正在进学，不如给他带回去，能好好写几个字也是咱们的心意不是！”

那孙妈妈一番话说得极是熨帖，张大厨果然便松动了些，不耐的挥了挥袖：“去罢去罢！一会儿来取便是！”

“好嘞——！”

那孙妈妈颠颠儿的跑了，另一个大厨看着她一扭一扭的背影，咽了口唾沫，调笑道：“这嬢嬢年轻时想必也是个妙人儿，张大厨不想试试？”

“……”

没听见张大厨言语，却听见了起锅烧水的动静。

谈绾捂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不愿坐以待毙，顿时心生一计，便仔细听这烧水做酒酿的声音，待这酒酿倒入碗中，一面把头发扯散，脱了外衫，也学着孙妈妈的模样摇摇摆摆的走到灶房门口，娇声笑道：“张大厨，方才孙妈妈打发我来取盈盈姑娘的酒酿，不知您做好了没有？”

那张大厨看她一眼，不疑有他，把那酒酿盅子往桌上一放，十分没好气儿：“拿去拿去——记得回头把我的墨送来！”

“好嘞——！”

谈绾端着酒酿，也颠颠儿的跑的飞快，然后找了个僻静地儿，打开盖子吃了一口，待要全吃了，到底忍住，仍旧把盖子盖好，便四处寻人打听盈盈姑娘在何处，只说自己是新来的丫鬟，要给姑娘送酒酿。

想是闻筝馆的人都知晓盈盈娇气爱吃酒酿，不一会儿功夫便有几个人给她指了路，曲曲折折的拐了几个弯，便至馆内一处极幽密之地，院子四面垂着帷幔，不时传来些孟浪笑语。院子外间还守着几个丫鬟仆婢，偶有喝醉的相公在廊下踉踉跄跄。

她端着漆盘弓着腰，一间一间的找过去，一面竖起耳朵听动静，不料没听见那秦若山的声音不说，反而听见不少轻薄言语、浪荡词曲，忍不住浑身鸡皮疙瘩直起，刚要转身，却正撞上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这男子想是醉了酒，两眼迷离，一把将她的手攥住，满口“亲”啊“肉”啊的乱叫。

谈绾只觉这人简直比李果的腐尸还要恶心，待要出声，又怕惊扰了旁人，待要动手，又怕下手太重会给师父惹祸，正犹豫该怎么脱身，却见那孙妈妈正冲着自己摇摇摆摆的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