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梦蘅芜 第48章 繁华事散逐香尘

可卿仙子有些恍然，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显然未曾想到宝钗出身锦衣玉食的大家贵族中，数年来金尊玉贵的生活没有让她本心改变，不由暗暗多看了两眼，这才笑道：“妹妹何痴也！不看看这京城的荣宁二府，如此热闹的街市，荣宁二府大到占了半个街道，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已占了大半条街，隔着围墙一望，厅殿楼阁都是峥嵘轩峻，连着后一带花园子里，树木山石发着蓊蔚洇润之气。”

宝钗冷笑道：“是姐姐不知，还是在有意哄我？古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姐姐岂不明白这个道理？荣宁二府虽占据半个街，门口却空落无人，看似尊荣无比，其实内囊已亏。”

可卿仙子眉头皱了起来，叹道：“你不过下世做了几年人，竟沾了这些污浊气，把经济学问记在心里，什么‘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如何不知，论也不该你对我说这些，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

定不似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象不同。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划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偏当家主心骨对此不闻不问、一味享乐，家中重担直接不负责任地托付给子女媳妇，如今这帮子人又怎么把这大厦将倾、根基已烂的贾府力挽狂澜？怕是再不可能的。

可卿仙子叹道：“我托梦给贾府如今的管家人，人力虽不可保常，但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常保永全，若目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日后，终非长策，不知她是否听进我半句话……”

一缕黑色的发丝卷过宝钗的脸庞，她的睫毛轻轻垂下，在眼下栖起一片淡青的剪翼，低垂的眼帘垂下的乌黑睫毛几乎遮住了她的眸子。

她突然笑了，自然在这种悲伤的时刻，莫名的笑容只显得突兀，可卿仙子一震，头上一支金簪子上的一颗明珠，凉凉的冰在脸颊上，几乎忘了呼吸，片刻后突然反应过来。

宝钗的眼神愈发冰冷，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感情，却似是满怀温柔道：“姐姐，你说错了一件事。”

可卿仙子脸色苍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的呼吸就像被浸入了冰冷而又粘稠的泥塘一样，她震惊地看着宝钗道：“你说什么？你……”

然而还未说完这句话，玲珑楼阁雕栏玉砌，之前一切繁华美好的事物都轰地坍塌，不复存在，可卿仙子的美眸中仍然充满着不可置信，夹带着一丝狰狞，几乎冲淡了她原本的美丽，忽又状如木偶，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众位仙子亦如此，都直不起来的人挺挺地站在那里。

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她的心头，眼前的景象令宝钗大骇，只见那如芙蓉般倾国倾城的美人皮一层层脱落，逐渐变得血肉模糊，从面、颈、肩、腰乃至全身上下筋脉都清晰可见，暗红色血液在皮下流动，一层层的蜕皮直至变为阴森的白骨，华美的锦绣绮罗也覆盖上了灰。

红粉骷髅。

最后连白骨也消失不见，只化为一堆灰烬，随风消散了，周围虚无白茫茫一片。

仙府的石门，“訇”的一声从中间打开。

警幻仙宫消失了，显露出真正的太虚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