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梦蘅芜 第37章 碧云望断空惆怅

缥缈的烟雾笼罩着排列耸立的山岫，添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点点青苍屈指难数，归雁背对着夕阳而飞。

此时夕阳洒下满天红霞，时正将暮。

海棠仙子采了满手的蘼芜，卧在插天的玲珑山石旁的石凳上，独自在斜晖中掩面哭泣。

周围开满了美丽娇娆的芍药花，四面芍药落满了她一身，满头满脸连衣襟上也俱是飞上的散乱红香，手中的玉骨香罗扇跌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

她用鲛绡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也不在意那一群蜂蝶闹嚷嚷的围着她。

“我认识了那么多姊妹，识尽千千万万的仙子，却始终没有再遇见像你这般对我好的了，可你为什么抛下我独自去了呢？”

她用翠镜照着自己憔悴的容颜，两袖上也沾满了相思啼哭的泪花。

“去也罢了，为何不告诉我一声。”

海棠仙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自言自语道：“你不许我作悲，爱看我笑，可你不管我了，我此刻又如何笑得出来？可叹我刚出生时，并不懂什么是相思，到后来，仍与姐姐你在一块，也依旧不懂这些，原是于姐姐在一块，不需要相思，又无人可思念。可是姐姐一走，现在我似乎有些明白，所以才感到心痛。”

“然而我才刚刚懂得什么是相思，却要受着这种名为相思的折磨。”

海棠仙子身着一袭纯白色素衣，肤白胜雪，面如冠玉，既有女子的倾城柔婉，又有男子的英气棱角，雌雄莫辨。

她似是半困半醒，揉着眼睛，嘴里嘟囔道：“蘅芜姐姐，这是你素日爱的香草，我们像以前一样，把它移栽到花盆里去，好不好？就像你对我那般……可是你如今去了哪里呢……”一边说，一边眼泪流下来。

“我到处寻不着你的踪迹，可姐姐若不在，妹妹素日里积的苦闷与寂寞又可以跟谁消遣诉说呢？如果有神仙打听到姐姐的消息，一定要帮我呼唤她回来，与我同住。”海棠仙子面带虔诚，做出祈祷的动作，却控制不住地掩起面来。

“黄莺，黄莺。”

海棠仙子掩面而哭，哭声呜呜咽咽，泪水洗尽了她脸上的胭脂，薄绸的手帕又全都被泪湿透了，她泪眼朦胧道：“谁也不知道姐姐的踪迹，妹子只好去相问于黄莺。然而黄莺鸟的婉转鸣声，谁又能听懂呢？一阵微风乍起，它便随风飞去，飞过了盛开的蔷薇后，丝毫没有在花丛中停留，再也寻不见踪迹了。”

杏花仙子远远闻着哭声，便知是海棠仙子，走过来叹道：“海棠姐姐，你平素最喜玩笑，与姊妹们热络，怎么牡丹仙姊一去，你就变成这个样子？倒不像你了。”

海棠仙子冷笑道：“我合该是什么样子，我竟忘了，如今也分不清是非对错、成败真假了，今儿听妹妹这一番话，倒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似的，因此姐姐倒要请教你。”

杏花仙子心里明白，这番话撞到了她气头上，因此心里并不恼怒，连忙劝道：“姐姐素日常劝解人，连那绛珠仙草，姐姐也以平常心相待，从不厚此薄彼，敢是牡丹姐姐教姐姐的么？纵是我自诩精明，也总记不住那绛珠草的生辰，偏姐姐们都记住了，可见我不如姐姐们远矣，这我自然承认。可如今却是我劝解姐姐放宽心，姐姐哪里不知，那黄莺鸟与牡丹仙姊早已下凡，鸿鹄和春燕等随后也跟着她们飞走。仙姊已经走了很久，用这样的方法去寻她，岂非自欺欺人，这不是很糊涂吗？”

海棠仙子哭道：“我哪里不知这个道理，可我竟不知天底下有这么无情的事！她走了，是为了谁呢？偏偏留恋起人间来，人间又有什么好的，究竟是谁引得她下凡的？可怎也不知会我，让我好找！”

杏花仙子听了忙道：“姐姐怎么忘了，牡丹仙姊说过还要回来的，不过时间早晚问题，况且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多早都是要团聚的……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尔尔。”

海棠仙子笑道：“姐姐跟你这么说的？我纵不懂，也明白那话不过是句空话，她一去便杳无影踪，竟是贪恋人间，从此不当仙子，一去不回了呢？”

若非龙王，牡丹姐姐也不会下凡。

海棠听了，心里越发感伤起来。

杏花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海棠姐姐也不必烦恼，牡丹姐姐哪里是那种糊涂人呢？终有一天，仙姊会由色悟空，重回仙境与我们团聚，分分合合，也是必然。况且姐姐这样唤她，倘若牡丹仙姊受了感召，早早回来，岂不耽误了在人间的事？倘若再有提早想起往事的机遇，让仙姊领悟人间虚无，少了多少意趣，我们岂不是成了害人的罪魁？若姐姐心急，我们何不托癞头和尚顺带着群芳髓的药引去度化她？依妹之意，不若取作“冷香丸”。若牡丹姐姐能对前尘之事有所感念，或是谨遵教诲，或是参透真意，那便好了，将来也趁早完此劫。”

海棠听了，愣怔地看她，听着有几分道理，复又叹道：“梅花、桃花、荼蘼等仙子皆已下凡，我们又何必绕这么一大圈子，何不也跟随她们而去，倘若有幸能在人间遇到牡丹仙子，也算我的造化了。纵然她不记得我们，或者运气再不好，只是人海间不相认的匆匆过客，能见一面总是好的。”

杏花仙子忙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按海棠姐姐这么一说，小仙愿同姐姐一同下凡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