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梦蘅芜 第32章 喜即□□生

贾敏冷静下来，她直视着螺子，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眸间隐隐透着紧张，她问道：“你还没说明白这茶的来历。”

她想要看清她的谎言。

螺子没想到贾敏十分在意这个，不由偏过脑袋，几近漆黑的眼眸中带了一丝微薄的讶异。

见贾敏如此着急，螺子不由笑了笑，她将茶杯高高举起，用袖子掩住面，自饮了一杯，放下杯子，面上仍带着笑容，也不答话。

见她如此实在，贾敏便放下心来，拿起杯子也浅尝了一口。

谁知茶香醇厚，并无半点苦涩，吃着倒是好茶，脾胃也合得来。

贾敏尝着倒比她平日里吃的茶还好上几分，不说林家的茶，纵是在贾家做姑娘时吃的也比不上，贾敏又吃了几口，不知不觉就见了底，随即仔细地看了一眼螺子，眼里逐渐变得惊异。

螺子又给贾敏沏了一杯，她面色平静，似是没注意到这种目光，她忽然笑道：“夫人看着精神不振，最近夜里几更才睡？白日多久才醒？”

贾敏一听，正中她的心事，不由叹道：“我近日已连着三日不曾阖眼，却不觉得困，这几年来断断续续的皆是如此，说出来怕姑娘不信，却是事实。昨天夜里稍好了些，五更天的时候就只一连起来了两次，今日早晨略觉身子倦些，倒不头晕眼花了。我这病从旧年就有，近日来忧心我女儿脸上的伤，越发重了，按这样来看，我只怕将来有一日会一睡不醒。”

一面说着，一面便想起方才春纤说的那番话，自觉自己大限将至，活不长久，语调也渐渐悲凉起来。

螺子闻言，也不答话，举起手中的白玉琉璃茶杯捧至脸颊边，用凤仙花染过的三寸指甲在杯壁上打了个圈，然后才似笑非笑地道：“奴家为夫人沏的，便是白牡丹花茶，有安神之效，最是有助失眠之人。”

她也不怕贾敏疑惑，从一开始，她就在观察贾敏的表情和举止，素闻她的名声，真以为她是才貌双全的贵妇人。如今一见才知，此人实在粗鄙，乃贾府娇生惯养出来的花瓶，自然不知这方面的学问，她也放下了三分谨慎，反倒轻松自然了起来。

螺子打开锦匣，锦匣中散发出一股细细的异香，贾敏顿时眼饧骨软，倒像酒醉一般，毫无气力，比先前越发厉害。螺子用指尖轻轻沾了一点，在手腕上晕染开，皮肤肉眼可见地变得细腻了许多。

贾敏黯淡无光的眼神顿时亮了，她眸里不加掩饰地闪过一丝惊讶，心内暗忖道：“竟是如此神仙良药，我素日里也自认见多识广，受享的金尊玉贵的生活，终究没听说过这个，今日才知是我孤陋寡闻了。”

眼见螺子年轻漂亮的面容，那香膏就像是有吸引人的魔力一般，贾敏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抹在眼角，半炷香后，她揽镜自照，那眼角哭皱的鱼尾纹竟也神奇般消失了。

这自是贾敏的错觉。

螺子淡淡笑道：“它便是青木香，有永驻容颜的功效，凭他什么良药、仙方，也比不过这一种，治得了病，也治得了命。”

最后一句，似是直击了贾敏的灵魂，她顿时呆住了。螺子却没抬头，只管拨弄手炉内的香。

“治得了病……也治得了命……”贾敏心里暗暗重复了一遍。

哪知这青木香并无这等奇效，原是螺子的谎话，她私自在里面添加了一味名叫田枝的药，因而若人的身上有伤口，则会不断溃烂无法结痂。

她分明与林黛玉无冤无仇。

不过倒还有一项好处，若是长期涂用就不能生育，可对于出身低贱，靠母凭子贵的豪门妾室来说，便是天大的坏处。

她拿起一把香料，仔细闻了闻，然后倒入一个石臼中，持一把木杵轻轻地敲打着，让香料变得更加细腻，她徐徐开口道：“千年前的黄帝神农时代，百姓便采集植物以作为医药去驱疫避秽，后来以汤沐香、礼仪香为主，但使用的香料无非兰、芷、艾、蕙这四种，这些便是《离骚》、《九歌》中的天然香草。”

贾敏追问道：“青木香的原料是何草药？莫非不是来自天然香草？”

螺子端着手炉笑着介绍道：“青木香可以容颜永驻，是西汉时期从番邦传来，曾经赵氏飞燕、合德的闺中秘物，并不是香草制成的。”

她将青木香的切片递给贾敏，青木香颜色乌黑，故称为“青”，贾敏嗅了嗅，说道：“有檀香、麝香的香味，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特异的味道，说是甜香，却不好形容。”

既非冰麝，又非旃檀，似花香而非花香，分明是奇异的浓香，却又隐隐有一些狐狸皮毛的臭味。

莫非是香到浓处，就会化为臭？

贾敏抽抽鼻子，这浓烈又复杂的香味她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暗暗将自己曾用过的与之相比，不禁问道：“我用的那种名叫沉水香，见古书上说，也是飞燕、合德曾用过的，相比起来，却不同于青木香的味道。难道这制香还有一种不为人道的法子？如何才能制得这千奇百怪的香呢？”

螺子笑了笑，不假思索地道：“夫人乃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原不该懂制香的手法，大多流□□子把这香当作添趣房事的手段，不知误了多少人，谁知这还是一门学问呢！何止夫人，便就是调香的大师也未必能悟得此道。众人常有这样的疑惑，香料数量有限，为何却能调制出千万种不同的香呢？这就需要平均调和。”

“就说这百合、依兰、广藿香、迷迭香，能够使人动情的香料有很多，只要剂量合适，便可以使人产生幻觉，情绪激动。”她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微微蛊惑的味道，贾敏不觉有些醉。

螺子顺手捻起茶盘里的一块八宝酥，她轻咬了一口，又唾了出来，笑道：“这块八宝酥，便是用灵芝、嵩菇、银耳、白果、猴头、木耳、香菇、茯苓这八宝所制成的香酥，具有食疗效果，能强筋、活络、提神、健体，原是对人极好的。可如果其中的白果若和香豆蔻碰到一起则会加速香豆蔻催情的作用，甚至于造成极致的迷幻效果。”

贾敏暗暗惊讶，香豆蔻汁刚喷出来时香气扑鼻，然则只须片刻功夫，豆蔻香气就会迅速挥发消散，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这种害人的法子，她也曾听她娘史太君说过。豆蔻香，可以迷情，亦可以置人于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