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歌 第37章 斛律部

“不是。”边歌仰着头，这人会说汉话，说明身份不是一般的平民，她想了想，不能说是俘虏，因为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的身份，万一是尔绵氏的人，就麻烦了。“我是过路的商人。”

审讯大营里，昏暗的光线从营帐外透进来，变得灰蒙蒙的。营帐里燃烧的火盆噼里啪啦跳动着火星。火光照在年轻男子的脸上，时明时暗，给他多添了几分孤傲。

“商人？来买什么？卖什么？”男子问道，手里依旧拿着他先前的马鞭，那是手指粗的鞭子，抽在人身上，起码得掉一层皮。

“我买草药。”边歌理直气壮的说道。

“有凭证吗？”男子问道。

“……”边歌陷入了沉默，她确实没有任何的凭证。

“啪——”一鞭子抽到了手背，手背上立即出现了一道血痕，火辣辣地疼！边歌闷哼了一声，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等罪！

“我我我我是大夫！真的只是来买药而已。”边歌急切地说道，这人并不好惹，要是惹怒了他，自己少不得是一顿鞭子。

“啪——”又是一鞭子！

“你怎么证明？”男子问道。

“你……带个病人来，我可以现场治！”

“现场就不必了，我找不到伤者。也懒得找！不过，我有更快的方法！”说完，他拍了拍手，营帐门外进来一个柔然士兵，手里拿着一根狼牙棒。年轻男子跟柔然士兵说了几句，而后脸上露出了冷笑，估计是想把这东西打在边歌身上。

边歌看到了那个男子的冷笑，心下暗叫道不好！边歌心头一震，心想：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她看到了男子右手上戴着的一个紫水晶戒指，戒指的环则是用黄金打造的，看起来尊贵无比。等等，东边……东边……北海周边是尔绵氏的，现在这里是南边，刚刚他把我带到这里，走的一直都是东边！

边歌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家伙是斛律氏的，现在自己只能放手一搏了：“等等！等等！斛律霰……”

年轻男子听到她说斛律霰的名字，就摆摆手，让士兵退出去。他慢慢走过来，伸手掐住了边歌的脖子：“你是斛律霰派来的人？”

“对！”边歌只能暂时先认下来，之后再寻找机会逃出去。“我是斛律霰派来的人！他叫我来给他买点草药。”

男子的嘴角勾起了浅笑，他盯着边歌仔细看了几眼，边歌是女扮男装，估计这个男子也没有看出他的身份：“你这样貌倒是他的菜。你跟他什么关系？”

边歌有些诧异，难不成斛律霰是断袖？“我是他的大夫，他病了，病得很厉害，我来给他买药！”

男子脸上的笑变得更加灿烂了，似乎在嘲讽边歌：“好啊，那你说说斛律霰在哪里了？”

边歌脸色发白：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可是现在自己的小命掌握在别人手中，只能胡诌一个地方了：“抚冥镇！他在抚冥镇的飞仙楼里，你可以派人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生的什么病？”男子问道，似乎提到斛律霰，他就变得很关心。

“是很重的病，外实内虚，如果不早点医治，恐怕会暴毙而亡。”边歌心想，把事情说的严重一点，你还不赶紧放我回去？这要是耽误了病情，你们的柔然战神一命呜呼了，看是谁的损失！就算这个柔然贵族会说汉话，也理解不了什么叫外实内虚。

“既然是重病，为何你要到柔然的集市来买药？”男子掐着边歌脖子的手松开，显然已经有点相信了，“不要耍诈！不然你的小命走不出这个大营！”

边歌得到了暂时的自由，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解自己的紧迫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斛律霰的问题是离开柔然太久，吃多了抚冥镇的食物，再加上不适应抚冥镇的风气，染上了恶疾。所以我到柔然的集市来，也是在他的授意下来的。”

“他叫你买什么？”男子问道。

边歌搜罗了脑海中关于柔然的东西，但是一个都想不起来：“柔然的……土特产……”她看到男子脸上怀疑的神色，赶紧补上一个东西，“柔然的羊羔肉。”

男子还是将信将疑，他转身离开营帐。边歌松了口气，跟在男子的背后出去，结果，营帐外的两个守门的柔然士兵拦住了她，边歌只好回营帐里呆着。

她向老天乞求：“老天爷！老天爷！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要是听得到就让他赶紧来救我！”边歌心想，还是不要让栖川来救我了，让斛律霰那家伙来救，栖川要是出现在这里，肯定会惊动柔然王庭那边的人，绝对不行。

边歌乞求完，又趴在营帐的地面上，掀开了营帐的一角。柔然的营帐都是可以移动的，逐水草而居，到一个地方就会在一个地方安营扎寨。营帐不会钉死在地上，只是拿附近的石头压住营帐的边缘而已。

外面有好几个白色馒头一样的营帐，大约半个时辰有一堆巡逻兵走过。营帐的大门外，站着两个守门的士兵。周边都是战马，有三个专职喂马的柔然士兵扛着干草料给过来。

边歌放下营帐角，坐在屋里，静静等待。也不知道哪个带着紫色水晶戒指的男子到底是谁？边歌仔细回想栖川给她讲过的柔然八部的情况。

柔然王族姓郁久闾氏，跟魏国的鲜卑拓跋部同出一族，两族均是汉代匈奴的后裔。汉武帝时期，匈奴被霍去病驱逐到了漠北之地。后来匈奴壮大之后，又跑回了漠南。五个单于分裂，南匈奴呼韩邪单于归顺汉朝。北匈奴退回漠北之地。后来鲜卑拓跋部崛起，打败了匈奴，并收编了匈奴，继续南下，建立了魏国。

郁久闾氏原本跟鲜卑同出一脉，后来拓跋氏要斩郁久闾，郁久闾带着一批人逃进了草原深处，联合塞外诸胡建立了柔然汗国，发展壮大之后，就跟魏国连年交战。

柔然贵族分为八个部落，斛律氏在东南，游牧领地跟魏国的边境挨得很近，这个部落的人是不希望跟魏国开战的。一开战，不仅草原没法放牧了，就连自己部落的牧民也要征调从军。对斛律氏来说，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虽然边歌没有见过斛律氏的族长戒，不过看刚刚那个年轻男子手上戴着的，想必那就是族长戒了。因为她在斛律霰的手上没有看到族长戒，那么就是他弟弟戴着了。边歌猜测，刚刚那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应该就是斛律霰的弟弟斛律桑洛。

她正思考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战马鸣叫的声音，撕裂长空！她以前听说过柔然的战马勇猛无比，柔然的马都比魏国出产的马要高大，四肢更强劲有力。她立即走到营帐门口，两个守门的柔然士兵还是伸出了手拦住她：“不许出去！”

“我知道，我就是站在这里看看风景。”边歌探头往外看去，天上又下雪了，鹅毛大的雪花从天上落下来。斛律桑洛站在营地的辕门处，披着灰色的狼皮大衣，头上带着白色的狼皮毡帽，半张脸都隐藏在狼皮之下。六个柔然士兵穿着厚重的狼皮夹袄，右手各自牵着一匹马。

他正在跟六个柔然士兵说话，用的是柔然人的语言，边歌听不懂，只听到了一个两个比较熟悉的词，一个是抚冥镇，一个是斛律霰。单从这两个词来看，边歌已经猜到了这是斛律桑洛要派士兵去把斛律霰找回来！

斛律桑洛说完之后，六个柔然士兵抬起右手横在胸前，手指按在自己的左肩上行了个礼，之后就立即骑马离开。斛律桑洛看他们离开后，就转身，目光看向了边歌所在的营帐。

边歌这会儿正看着他，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转身回眸，直接与斛律桑洛的视线对上了。这个柔然人生在在北方，从小打大都是吃牛羊肉，身材长得高大魁梧，脸很白，高鼻梁，眉眼深邃，俊朗无比，不过斛律桑洛的眼中带着一种高傲，尤其是看边歌的眼神中，带着浓厚的鄙夷。

斛律桑洛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边歌心想，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得罪他的事情吧？这人怎么这样？

边歌回到了居住的地方，将火盆从木架子上取下来，随后又找了个干净的地方，铺上毯子。她从进入集市之后就没有再吃东西了，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从包袱里拿出肉干，原本想给肉干加点水，但是自己葫芦里的水已经结成冰了！她拿起冰葫芦摇了摇，根本摇不响，里面除了一大坨冰碴子，什么也没有。她将冰葫芦放在火盆旁边。走到营帐门口。守门的士兵又拦住她，告诉她不许出去。

边歌一边用手比划着指指地上，又指指自己的嘴巴，一边说道：“我想要点雪！雪……喝的！”右边的柔然士兵理解了，点点头，到地上用双手给她抓了一捧雪，走回来。

“谢谢！谢谢！”边歌学着刚刚的礼仪给他行了个礼，随手伸出双手，结果那捧雪。她把雪拿回来之后，找了个铁盆，放在路边烤。等雪融化之后，她把水洒在肉干上，肉干本身已经很干了，如果不加水，直接烤的话，边歌的牙齿怕是啃不动！加了水之后，边歌把肉干放在火盆上烤。柔然人只是拿她的包袱搜了一下，没有收缴，要是收缴了，她可能就没东西吃了。

肉干烤软之后，边歌叹了口气：“柔然还是有好人的！”她拿着肉干咬了一块，味道虽然不是很好，但是勉强能吃。

这时，外面走进一个柔然士兵，给她送来了一盘子的烤羊肉。边歌看着放在面前的烤羊肉：“是斛律桑洛叫你们送过来的？”

士兵点头没有说话，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吃吧，吃完了可是要干活的！”斛律桑洛慢悠悠地走进来，走进来之后，他就脱下披在肩上的狼皮外套交给柔然士兵，里面穿着的是一件青色的羊毛长袍。他摘下头上的毡帽后，露出了英俊的面容，头发编成发辫垂在两侧，右耳戴着一个金色的耳环。

“我不吃可不可以不干活？”边歌说道。

“听着！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余地！你要是不吃，活还是照样要干的。”斛律桑洛说道。

边歌将自己的肉干放在火炉旁边，烤干，自己先吃斛律桑洛送来的羊肉。斛律桑洛在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边歌吃饭。边歌吃得很小心翼翼，她最不喜欢别人盯着她吃饭，尤其是在一个危险的环境中，身边还坐着一个随时可能要了自己小命的人！

斛律桑洛的眼中充满了鄙夷：“吃快点！别慢吞吞的，像个女人！”

边歌心道，我本来就是女人啊！但是又不好直接说出口：“不是，我习惯了细嚼慢咽。我是大夫，身体不好，所以平时非常注重养生。”

“矫情！”斛律桑洛给她甩了一个白眼，“我问你，我的名字可是斛律霰告诉你的？”

“是。是他告诉我的。”边歌只能先认下，将错就错吧，要是让他知道了郁栖川的存在，更加不得了！

“他……他说了我什么？”斛律桑洛犹豫了一会儿问道。

“嗯？”边歌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知道该如何说，她现在不清楚斛律霰跟斛律桑洛两兄弟的关系怎么样，万一说错了，岂不是要穿帮？！

“嗯什么？我的话你没听清吗？斛律霰跟你说了我什么？”斛律桑洛不耐烦地问道，“吃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呆头呆脑的！”

边歌还是第一次被人骂呆头呆脑！“我……斛律霰只跟我说了他有个弟弟叫斛律桑洛，其他的没有说。他还说……”

“还说什么？别说一半吞一半的，我最讨厌你们汉人这一套，从来不把话说完，老让人去猜！”斛律桑洛斜睨着她。

“他还说你是斛律部的族长，是个有能耐的人，他很放心把族长的位置交给你。”边歌编了一大堆瞎话来欺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