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歌 第23章 斛律霰

边歌在阿云的引导下走上二楼，随后进入一个装饰华丽的屋子，阿史那贤也跟着进来，在珠帘后面是一扇屏风，屏风后面躺着一个虚弱的女子。边歌给那女子诊脉，眉头拧得越来越紧。

阿云哭着问：“边大夫，阿絮她怎么样？”

边歌摇摇头：“她之前小产，身体极其虚弱，后来又感染了风寒，再加上这段时间劳累过度，病邪已经侵入五脏六腑，我救不了。”

听到这个消息，阿云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瘫坐在床边，她满脸涕泪问：“边大夫……真的……真的……救不了吗？”

边歌再次摇摇头，将病人的手放回绣被中。

阿絮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伸出手抓着阿云的手：“不要麻烦别人了，我……我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阿絮，你不要放弃，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我去给你找更好的大夫……”

“阿云，真的不用了，你放心吧，我觉得这辈子已经活够了，认识你真好……阿云……不要……不要再为我浪费钱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好好地活下去……一定要离开这里……不要不要听信男人的话……不要像我一样……”

边歌听不下去了，她虽然一向自诩见惯了生离死别，可真的到了束手无策的时候，还还会难过，尤其是阿絮的眼睛像极了当年她娘亲临死前的眼神……她转身悄悄走出了屋子，让那两姐妹好好告别。

阿史那贤也跟着她出来，两人站在二楼的栏杆前，看着这个圆形大楼，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走廊上形形色色的嫖客搂着各色姑娘有说有笑，管弦丝竹声声，飘荡得到处都是。侍女端着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进入屋中，随后屋里穿来了调笑的声音……

最令阿史那贤震撼的还是飞仙楼的楼里跟楼外，仿佛是两个世界，楼里的人纸醉金迷，不知今夕何夕，楼外的人忙着生活，为了一口饭几乎要大打出手。

“边大夫，我们走吗？”

“再等一会儿。”边歌回头看了一眼阿絮的屋子，她摸了摸药箱里的一包药粉，如果阿絮想在死前少一点痛苦，这点她是可以做到的。同是女子，她最能理解女子的心思，也知道在这乱世当中，女子究竟有多命苦，今日被卖，明日被埋。人命比草贱的日子，她见得太多了。

阿史那贤依靠在栏杆上无所事事，他的目光随意流转，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梯上下来，他瞪大了双眼，直到看到那人的脸后，心里无异于被雷劈了。他下意识地朝边歌身后躲了一下。

“怎么了？”边歌看他这个反应，有些诧异，一个比她高比她壮的男子竟然躲在她身后，成何体统！

“那……那……那个人……”阿史那贤指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男子，那个男子大约二十三岁左右，长着一张帅死人不偿命的脸，高鼻梁，白皙的皮肤，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却带着几分的颓废与落寞，身长八尺多，披散着一头黑色的及腰长发，穿着一身黑色华贵的长衣，宽肩窄腰。他的右手拿着一瓶酒，走路踉踉跄跄的，显然是喝多了。

“你怕他做甚？”边歌问。

“他他他……”阿史那贤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见那男子也看到了他们两个，下了楼梯之后径直走过来，先是一双嘴眼看了看边歌，又看看边歌背后的阿史那贤，露出了个笑容。

“阿贤？这位是……长得不错，”男子凑到边歌的身边，靠近边歌然后吸了一口，“好特别的气味，不像是飞仙楼里的小倌。”

边歌有些气愤，好歹自己堂堂一介大夫，竟然被人当做小倌：“我是大夫。”

“阿贤，长大了哈！竟然把大夫拐到飞仙楼里了！”男人喝了一口酒，然后抬手抚摸边歌的脸庞，一直摸到了脖子，带着调戏的表情，“不错啊，手感挺好的。要不别跟着阿贤了，跟我吧，我可比他强多了，保准你永远不会忘记我……”

边歌抓住对方的手腕，将这个醉鬼往后推了一把，后者打了个趔趄：“你喝醉了，去找别人吧。”阿史那贤拉着边歌的手想逃跑，边歌抓住他：“你怕什么？他不就是一个醉鬼吗？”

阿史那贤咬着牙，看到那黑衣男子哈哈大笑，心里更加害怕了：“他……他是斛律霰。”

斛律霰？斛律霰！传说中的柔然战神？！！边歌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眼前这个醉的一塌糊涂的男人，面容俊美，一双桃花眼满含柔情，谁能猜到当年那个一连拔下魏国三座城池差点打到平城的柔然战神，竟然是眼前这个男子。

“你是斛律霰？”

男子伸出修长的食指放在自己嘴上，示意她不要声张：“我在这里的名字叫胡霰。”

阿史那贤有些害怕他，还是躲在边歌身后。

“胡霰，你来这里干什么？”边歌问，她现在真是觉得现实太离谱了，怎么所有的柔然人都混进了魏国里面。

斛律霰张开双手转了一圈，整个人处于迷糊状态，示意他没有带任何武器：“我来这儿玩啊，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快三个月了。”

“你不要你的部落了吗？天天在这里花天酒地，哪里还有一个战神的样子。”边歌看着他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真怕他万一发酒疯乱杀人就不好了。

“他们并不需要我，这里需要我，所以我就来了。”斛律霰的目光盯着边歌身后的人，“阿史那贤，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快速速招来！”

“我……我……将军叫我来看着他，不是我想来的。”

斛律霰绕到了边歌身后，一把将人拎出来：“哦，阿史那耶橪也来了？他怎么不来呢？”

“他……”阿史那贤捂住了嘴巴，“不能告诉你。”

“让我这个醉鬼猜猜，阿史那耶橪在扶摇山驻扎找人，他叫你看着一个中原大夫……难道是他受伤了？”

“你……你……”阿史那贤瞪大了双眼看着他，心想他怎么猜到的？得赶紧回去告诉将军，不能在呆在这里了。他拉住边歌的手，“边大夫，我们赶紧走吧，走吧……走吧……”说到后面都快哭出来了。

“那么急着走干什么？过来，我带你去玩……”斛律霰笑的时候一双桃花眼当真是杀人不偿命，深情至极，要不是看到阿史那贤这么恐惧，边歌都要以为这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在这里拉拉扯扯了。”边歌分开他们两个，对阿史那贤说，“你要是想回去，就先回去吧。”随后又转向斛律霰，“我不知道你在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既然人家不愿意跟你去，你就不要勉强了。”

“好，好，好啊！”斛律霰喝了一口手中的酒，揪着边歌的衣襟欺身上前来，“我不勉强他，我勉强你怎么样？”

“勉强谁也不行。”边歌见对方上手了，赶紧从药箱里抓了一把迷药向斛律霰一洒，斛律霰登时晕过去了。边歌捞住他，“阿贤，把他弄到一间空屋子去。”

阿史那贤将人接过来，还是有些犹豫害怕。

“快去啊！把人丢进空屋子就赶紧走，没人会知道的。”

在边歌的催促下，阿史那贤立即扛着斛律霰走了。

恰好这时阿云也出来了，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今日之事多谢边大夫了。”

“不用谢。我这有一种药可以让她没有那么痛苦地离开，她要是需要的话你就交给她吧，这是我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帮阿絮了。”边歌从药箱里摸出一包药散，用黄纸包着。

阿云接过药粉，眼泪又簌簌地流下来：“多谢边大夫，阿絮知道了，会永远记得你的。”

后来边歌才知道，原来是阿絮的一个客人长得还可以，人是经商的，有点小钱，就跟阿絮说要为她赎身，并娶她回家。结果阿絮没有等到那个客人，又怀了那人的孩子，被飞仙楼的老鸨责罚，孩子没了，自己也累死了。

回去的路上，边歌问阿史那贤他为什么那么怕斛律霰？阿史那贤说以前在草原上时，斛律霰经常捉弄他，因为他俩的名字有些相似，周围的人喜欢拿他俩放在一起比较。可偏偏阿贤是总是被比下去的那个。

斛律霰比他大五岁，知道有这么个小弟弟之后，斛律霰就很喜欢来捉弄他。

“你那个药不会有什么问题吧？”阿史那贤问。

“不会，不用担心，只是迷晕了而已，过一会儿他就醒了。”

回到杏林堂，阿史那贤立即去报告向阿史那耶橪报告关于斛律霰的消息。阿史那耶橪决定现在就收拾东西走，边歌也没说什么，更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妥，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钱已付清，去留随君意。”但是心里却巴不得他们早点走，她甚至还给阿史那耶橪抓了五副药，让他回去慢慢服用。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边歌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是隐隐感觉有些奇怪，他们干嘛那么怕斛律霰？况且斛律霰那人看起来颓废至极，应该不会来管他们的事吧？

“公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接着郁栖川从门口跑进来，拉着边歌上下仔细打量，全然忘记了眼前这个大夫是个女子的事情：“这两天他们没有打你吧？”

边歌张开双臂大大方方让他看：“没有没有，我是大夫，他们是来找我看病的，不会打我的，放……”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一把抱住郁栖川，压低声音，“别回头，抱着我。”随后抬起手臂挡住郁栖川的脸。

事情发生突然，郁栖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按边歌的话照做。靠近边歌，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就飘到了他的鼻子附近，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边歌是个姑娘，他一下子面红耳赤的，但是又不敢放开边歌，因为他听到了阿史那贤的声音。

阿史那贤去而复返：“边大夫，我们才刚走，你就跟小情人亲热起来了？”那脸上挂着的似笑非笑。郁栖川听到了阿史那贤的声音，赶紧把脸埋在边歌的颈边。

边歌也吃不准他到底看没看到郁栖川的脸：“你突然回来干什么？”

“我忘了点东西……”阿史那贤走进来，径直走向柜台拿了一沓边歌抄写的药单，“边大夫，你教的汉字，我回去会好好学的。”

边歌舒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去吧，好好学。”

阿史那贤朝边歌怀里的人多看了几眼，那怀抱里的人身形高大，比边歌还高出了一个头，明显是个男人。没想到边大夫竟然喜欢一个男人？！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嫉妒之情。他努力克制下来，压制在心底，但是这种嫉妒的情绪并没有随着他的转身消失，而是越来越深。

他攥着一沓药单追上了阿史那耶橪的脚步，幸亏后者身上的伤尚未好，故而走得较慢，到了抚冥城的通关口，三人装作互不认识，用伪造的通关文书出了城。

杏林堂里，等确认阿史那贤已经走了之后，边歌才把人放开：“人走了，这三人实在难缠得紧，尤其是阿史那耶橪，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谁都欠他钱似的。”

“他一直都是这样。”

“不过好在阿史那耶橪出手还是挺大方的，你看……”边歌拿出了一块金子，用手掂量着，大约有一两的重量，“我现在手头终于宽裕一点了，打算给杏林堂修缮一下，尤其是要把这干草覆盖的屋顶换成瓦片，后院的围墙也要买一车砖头围起来，还有……地面，地面也要重新把坑坑洼洼修补起来……”

边歌指着杏林堂的布置，开始慢慢盘算，郁栖川跟在一旁听，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

到了晚上，边歌神神秘秘的端出一个东西，用碗装着，上面也用一个碗扣着，放到桌面，拉着郁栖川坐到桌面：“你猜猜，碗里是什么？”

郁栖川看着碗，又看看边歌，买菜的时候是他俩一起去的，边歌今晚买了什么，他都知道：“鸡蛋？”

“嗯？你怎么这么快就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