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歌 第12章 族长戒

“哦，太好了，月娥今年正好十六，你觉得……”刘大娘正要开始说亲。边歌咳了一声，拉着刘大娘：“刘大娘，小川他有婚约，这恐怕对月娥不太好。”

刘大娘本来喜上眉梢，听到郁栖川有婚约，顿时脸色变成了青黑色，李月娥有些羞愧和恼怒，朝刘大娘嘟囔了一句：“阿娘，你怎么这样？！”说完，她立即跑进后堂躲起来。

刘大娘的笑容僵在脸上“这样啊，那就算了，算了。两位要不试试衣裳合不合身？”

“这个就不用试了，我们相信刘大娘您的手艺。”边歌抬手抱拳，“刘大娘，我们先走了。杏林堂还开着门呢！”

“两位慢走！不送了！”

离开刘大娘的裁缝铺，郁栖川悄悄问：“你跟刘大娘说了什么？”

“说你有婚约。”

郁栖川愣在了原地：“我有婚约？跟谁？”

“瞎说的。这样比较省事，等明朝一传开，就不会再有人给你说亲了。”边歌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明早……传开？”郁栖川已经开始跟不上对方的思路了。

“对啊，这一条街都是街坊邻里，谁家有什么事，基本上整条街都会知道，瞒不住的。”

郁栖川想，这样的做法确实是最省事的，以后不会再有人给他说亲了，但也意味着在这条街也不可能有人会嫁给他：“公子为何要这么做？”

“你又不是抚冥镇的人，总不会一直呆在这里吧？像你这样本该在草原翱翔的雄鹰，就不要来祸害我们抚冥镇的小花了，不地道！”

“哦。”郁栖川只是应了一声。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杏林堂，边歌累了一天，径直走进里屋睡觉。郁栖川回来之后则是先打扫大堂，整理好散乱的药材，再收拾好桌面的黄纸。他收拾黄纸的时候，看到了压在最底下的画。

画面上的人正瘫坐在椅子上，长发散乱，眼神迷离。

这……画的不就是我吗？郁栖川赶紧叠好黄纸，把带着他画像的黄纸原封不动的放回去。为什么边歌要画我？他心里又多了个疑问。

整理完大堂的杂物，他小心地关上门，熄灭了蜡烛。回到里屋，边歌在床上已经睡下了。他放轻了动作，然后把自己的草席从柜子里拿出来，在地面摊开，躺下。

到了半夜，一场大雨忽然不可预料地从天而降，哗啦啦像泼水一样直接浇在杏林堂的屋顶上。可怜的屋顶摇摇欲坠，破烂不堪，根本挡不住雨水。

郁栖川从梦中惊醒，手忙脚乱地收拾铺盖。

边歌也听到了雨声，赶紧睁开眼：“把被褥拿到床上！快！”

郁栖川闻声立即双手一抱，将衾被枕头一把抓，放到床上时，回过头想去拿草席时，地面的草席已经被屋顶楼下的雨水泡湿了。

他捡起滴水的草席，看着地面肆意流淌的水：“公子，我去外边睡？”

边歌看着破了一个窟窿的屋顶：“算了，上这儿来吧，明天雨停了再修缮一下。”

郁栖川将草席摊开晾在柜顶上，爬上了边歌的床榻，他嗅到边歌的被子有些奇异的香气：“你被子好香啊！”

“用白芷、香草熏过了。”夏季闷热，挨着被子实在难受，于是边歌把所有的被子都扔到床榻里侧，与郁栖川并排躺着。

外边是狂风暴雨，里面兵荒马乱，边歌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郁栖川？”

“呃？公子？”

“还没睡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没睡。”

“我也没睡。”

…………

两人尬聊之后陷入了一阵沉默。

之后边歌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旁边这个人在摸什么东西。她刚想问怎么了？要点蜡烛吗？还没有说话，就感觉到了一股凉风。

郁栖川摸到了床头放着的蒲葵扇，正在替她扇风。

边歌心中有些动容，实话实话，郁栖川对她真的太好了，所有的事都在替她考虑，可是她呢？偷了人家的戒指还骗人家当了自己的奴隶。

他抬手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一股痛感直冲脑门！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知道自己不该再继续瞒着郁栖川四枚戒指的下落，可是又怕万一告诉了对方，对方拿到戒指之后，就会离开自己。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有人这么默默地陪伴着她的时光。

私心占了上风，她不希望郁栖川这么快离开，所以打算再继续瞒一段时间。

夏夜里蚊虫也多，虽然有人给她扇扇子，凉快了，但是一直被蚊子咬也睡不着，只能时不时地伸手驱赶蚊子。

“公子？还没睡？”

“没有，蚊子太多了。”她的话说完之后，扇子停下了。

随后，他听到对方坐起来的声音，随后接着天光隐约看到对方解开衣裳，边歌有些诧异：“你这是干什么？”

“哦，太热了。”

“脱衣服等会儿会被蚊子抬走的。”

郁栖川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着上半身躺在边歌旁边，拿起扇子继续给边歌扇风。

边歌想：晾他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她没有太当回事，渐渐的，睡意上来，也慢慢睡着了。

一夜的大雨终于在鸡啼之际停下了。

边歌睁开眼，看到身边的年轻人睡得很沉，扇子还握在手里，白皙的皮肤上被蚊子叮得全是包，右侧腹部的伤口已经好了，但留下了一条手指粗的伤疤。在郁栖川身上，还有很多其他深浅不一的伤疤，可想而知这小伙子过去的十八年里到底过着怎样艰苦的生活。

她意识到是自己浅薄了，说什么羡慕他的生活，也许把自己扔到郁栖川的处境中，他可能活不过一年。她抬手把郁栖川手中的扇子拿出来，放在床头。

郁栖川眼眶周围还有一圈黑眼圈，明显是熬夜太久。边歌也不知道他为自己扇了多久的扇子，也许一直到天明才入睡吧？

最令边歌感慨的是郁栖川竟然愿意为了她舍身喂蚊子，她不知道该说眼前这个熟睡的年轻人究竟是聪明还是傻！

“怎么办呢？你对我越好，我怕以后越舍不得你离开啊！”边歌自言自语道，她从外衣上翻出锦囊，隔着轻薄的布料，手指捻搓着四枚戒指。“该如何是好？”

她的视线移到屋顶上，昨夜一场滂沱大雨，把她杏林堂的屋顶都撕开了一个口子。地面到处是雨水，像涨洪水一样。

她穿好衣裳下了床榻，回头看看郁栖川，心中怜惜，就给他盖了一层薄薄的麻布衾。她轻手轻脚地把屋里的水扫出去，然后搬了个梯子，准备用前几天清理院子的杂草盖一下屋顶。

她本来想有了钱把茅草屋顶换成瓦片，没想到孙家兄弟根本没有钱，给郁栖川置办衣裳也需要花钱，手头所剩无几了。

她把袖子绑起来，准备爬上木梯。但是想到爬上去之后就没人给她递干草上来了。她又折返下去，把干草捆成一小捆一小捆，随后把一捆干草背在背上，自己爬上楼梯。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上到屋顶后，后堂位置缺失的干草最多，整个一大片都是被封刮走了，露出一个窟窿。她慢慢地爬到窟窿附近，把背上的干草解下来，铺到窟窿上。

铺完之后再下去，背上来再铺，反反复复铺了三层，她觉得应该不会漏水了，在大功告成的时候，脚下的屋顶突然承受不住她的重量，直接塌下来。

“啊啊——”

烟尘满天，到处是干草，她感觉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坠落。

砰——她以为自己要摔个半死，结果手摸到了一片光滑温暖的皮肤。

边歌抬起头，舒了一口气：“缘分啊！”又掉在了你身上！不过后半句她没敢说出来。

身下的人闷哼了一声，随后低沉的声音从胸腔里传出来：“什么缘分？”

“差点摔死……”在边歌挣扎着要起来的时候，突然蹭到了对方的某个地方，发现对方竟然有反应了，她这才发现，别看郁栖川才十八岁，可身体刚健，常年锻炼，身材是极好的，而且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你……”

郁栖川的脸蹿的一下红了，他赶紧别开脸，缓解自己的尴尬，耳朵也感觉烧的厉害。

“没事没事，”作为大夫，边歌一看就看透了青年的心事，赶忙给他找个台阶下，“别担心，别害羞，都是男人！正常现象。这次都怪我，我这一不小心从屋顶上掉下来，砸到你身上，结果你这个……这个身体阳气四处乱窜，气息不顺，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的，不用想太多！”

她立即翻下床，自己的心也砰砰直跳，她的目光无处安放，只好抬头看了看屋顶：“这下好了，白修了一早上！哎！我真是个废人，干啥啥不行，捣乱第一名。”

她回过头见郁栖川已经起床，迅速穿好衣裳，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公子，以后修屋顶交给我。”

“好啊，你注意安全。”边歌自然乐得清闲。

郁栖川自顾自走出后门去，昨夜一夜暴风雨，院子里的杏树落了一地的叶子，还有不少刚打的弹丸大小的青色杏子也掉在了地上。

他捡起捆好的干草，两捆背在身上，左手再夹一捆，直接用右手单手上梯子。上来之后先是把断裂的房梁、木椽给衔接上，再一层一层地铺上干草。

确定屋顶不会再坍塌之后，他又扛了一捆木柴上去，给屋顶进行了全面的加固。

边歌站在院子中，看他修补屋顶，真心觉着这人还真好用，可惜是自己骗来的，由此越发舍不得让他离开。

“要不然……一辈子都不告诉他真相？”

她苦笑了一下：“我怎么又说胡话了？没有什么秘密能瞒一辈子，那四枚戒指的真相他早晚会知道。”

“也是，早晚会知道，那就晚一点再知道吧，可以再多用一段时间。”

“等等……为什么不用其他的方法把他留下来呢？”

她的思绪纷乱复杂，比地上的杏叶还要凌乱不堪，一会儿觉得愧疚，一会儿又因为自己的私心不想把事情告诉郁栖川，一会儿希望郁栖川不要走，一会儿又告诉自己，没有谁能陪自己一辈子，他总归是要离开的……

“算了，眼下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让他留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想通之后，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到杏林堂中，打开店门，继续坐诊。沈大娘带着十岁的孩子进来：“边大夫？”

边歌立即起身迎接：“沈大娘，怎么了？”

“孩子他说有点头晕，我就趁着馄饨摊没客人的空隙带过来给你瞧瞧是什么原因。”沈大娘将孩子推到诊台前。

这个孩子叫宋子玉，今年十岁，生得聪明伶俐，平日里手脚勤快，能帮着沈大娘洗碗扫地什么的。只不过他不大爱说话，平时没事总喜欢一个人在捏面团。现在生了病，更加不爱讲话了，整个人蔫蔫的，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眼皮似睁未睁，脸也很红。

边歌抬手摸了一下宋子玉的额头，微微发热，随后又给他把脉，脉象浮滑，明显是外邪侵体：“没事，沈大娘，他只是着凉了。子玉，昨晚是不是没有好好盖被子？”

宋子玉勉强睁了一下眼，双眼木然地点点头。

“不想吃东西，还觉得全身乏力？”边歌提笔在黄。纸上写药名：桂枝、芍药、炙甘草、生姜、大枣。

宋子玉点点头，随后吸了一下鼻涕。

“你呢，不用担心，回去吃了药好好睡一觉，出一身汗就好了。记住，下次睡觉药好好盖被子，不能再让你阿娘担心了！”

边歌拿着药单准备起身去抓药，看到郁栖川从里屋出来，直接喊道：“郁栖川，过来抓药了。”

“是，公子。”郁栖川径直走过来，看到沈大娘，下意识地问了一声沈大娘好。

“小川，你那天送来的粽子很好吃，子玉可喜欢吃了。”

郁栖川猝不及防地听到了沈大娘夸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谢……谢谢沈大娘。”

“赶紧抓药。”边歌坐在椅子上催促。

“哦，哦……”郁栖川赶紧拿了药单，照着上面的分量抓了三份，随后打包扎好，双手递给沈大娘，“沈大娘，这是子玉的药，一日两帖，早晚各一次，三碗水煮成一碗水。”

“谢谢，谢谢你们俩了。”

“沈大娘，说谢谢就见外了。”边歌摸摸孩子的头，“记住哥哥的话了？”

“记住了。”宋子玉用虚弱的声音回答。

“记住了就赶紧回去吃药吧。”

沈大娘从兜里掏钱出来，边歌连忙拦住她：“沈大娘，您不用给钱。”

这话一出来，旁边站着的郁栖川看不懂了，这个中原大夫这么缺钱，天天想着要赚钱，怎这会儿别人送钱来他都不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