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有人来了。”有个声音对苏月说。她的声音很冷,很低沉。
“黑暗的气息……”一个空灵的声音叹息道:“我不喜欢。”
“留神,留神。”温和的男声响起:“你要小心。”
苏月一下子站了起来。
“看上去我没来晚哈?”有个男人探头进来。
看到他稻草般黄色的头发,还有熟悉的风衣,苏月脑袋里有个女高音开始尖叫:“这是原版的康斯坦丁!!”
“太丑了!”对方爆发出巨大的排斥:“我不管OOC,给我基努里维斯啊啊啊啊啊!”
苏月的眼睛开始变蓝,她的嗓音因为紧张而发干:“请不要进来。”
辣个男人当然没有听,苏月警惕地和他绕着圈子。在小精灵的眼睛里,这个家伙简直全身都冒着黑暗世界的岩浆泡泡,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他全身都是硫磺和灰烬的味道。
康斯坦丁面对一只炸毛小猫咪倒是很有礼貌——也可能是因为耳朵里的黑漆漆蝙蝠正用不善的声音警告他。拜托,叫我来的也是你,怪我吓到你家崽的也是你,要不你是正联主席你是真的很难搞。
苏月紧紧盯着穿浅黄色风衣的男人。她把整个餐桌当做柱子绕着,“不要碰我。”你看上去真的像一个烂人。
来自内心的声音已经表达过对他的质疑,这个人从“烂人”提升到了“非常可疑的烂人”。
“你的魔法来源自黑暗,”女巫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深蓝色,仿佛其中蕴藏着沉沉的风暴。她警告道:“它总有一天会吞噬你。魔法师,你正在钢丝上起舞。”
“你也是,lady。”苏月警告地瞥过藏身在角落处的女人:“不要接触。”
小女孩强调性地摇了摇头:“我们不能承受后果。”
苏月低着头,轻轻地抚摸着餐桌上的一道划痕。她很清楚它是怎么来的。
随着她的动作,似乎整个空间内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是的,他们都知道它是怎么来的。
在她警告了那两个使用黑暗魔法的魔法师(这是这么叫吗)之后,这件事情就好像水滴融入了溪流,似乎从没发生在她的生活里。
但是苏月知道并不是这样,她的兄弟们和姐妹们也知道。她的父亲知道,她的心也知道,一切都在起变化。
因为试探是不会被言语吓退的——但是所有漂浮在空中的东西可以。小精灵的魔法天赋是与生俱来的。
为什么他们会找上自己?苏月不知道什么叫做敌意,她还很稚嫩,但她知道真正的敌意并不是这样的。那位女性魔法师眼中带着淡淡的关怀,做不了假。
他们应该是被布鲁斯邀请来的。就像“冒牌的康斯坦丁”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检测。
这正常吗?苏月不知道。也许布鲁斯可以直接和她说这些事。又或者站在他的角度,这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的、用来收集关于她信息的机会?
就像她知道姐姐们并不是去了酒吧,她们应该在蝙蝠洞内,或许正通过摄像头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知道这个——风告诉她她们并不远。
哈,那么那些谎言又是为了什么呢?每一次当她意识到有人在撒谎,她总是那么索然无味。
她不知道这样到底算不算是疯狂?或许只是偏离光谱的一点点?毕竟她的心安慰她“这个家肯定多少沾点”“他们就是控制欲有点强、疑心病有点重、被害妄想条件反射……好吧有那么亿点点过分而已”
“咱们还是直说吧,你全家肯定没有特别正常的人,”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想了想,有几个人还补充道:“你不得不承认你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
“所以是遗传。”苏月总结。
“我更愿意称之为吸引力法则……”她内心有个男孩子底气不足地说。
她感到一种模糊的焦躁,就好像你向大海质问,它回报你的只有无尽的涛声。亦或是你挥拳向虚空,只能感受到手背上的风。为什么和人的相处如此之难?明明他们血脉相连,他们彼此关怀,但所有人都遵循着什么神秘仪式一样,像毛毛虫似的头咬着尾互相旋转,他们就是不碰面。
或许他们真的会往那个方向滑落……但那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我需要帮助。”苏月抬起头,她的眼珠在兄弟们身上转动:“嗯……有人有空吗?”
“我能知道是什么样的帮助吗?”布鲁斯温和地询问道。
假的。他的反应表现了他高超的演技。
她焦急地意识到他们距她越来越远。
“见证人。”苏月说:“我的魔法需要见证人。”
话音落下的那刻,空气静止了。
苏月直直地看着布鲁斯,她当然知道他们正在飞快地交换眼色,交流信息。这一秒钟似乎流过了千言万语。
布鲁斯仍然维持着他精致的假面。
苏月不喜欢说谎。这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可能是她在这方面的技术实在拙劣,而辨识它们的本能又太过敏锐——她很难抵御发现谎言那刻的怒火和伤心。
但她应该指责吗?指责一群爱她,只是过度防备的家人们?
她看过电影,看过游戏视频,她失眠过,想象过半夜在街上游荡是什么心情。这就是全部了。即使这点微薄稀少的全部,也告诉她生活在夜晚不是什么人干的事。
何况他们还经常度过一个追击和暴乱的夜晚,也许还有一些近身搏斗,命搏命的东西,近距离接触死亡和暴力,或许不止一次被死亡亲吻,精疲力竭地回来,忍受着头痛和骨头断裂日复一日地坚持。
有些人连每天刷牙都做不到,有的人却能做到每天夜巡。
她的委屈当然是宝贵的,是重要的,但苏月并不认为她的痛苦和他们的痛苦可以相提并论。或许有人会觉得她这样多少有点界限不清——她也并不避讳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她的确是会为了他人牺牲的人。这说起来可能有点矫情,或者有点道德优越感,但她认为这是好事,应该坚持。
男生们的话混杂着响起。提姆哥哥和格雷森哥哥似乎都想要说什么,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然后在达米安的话语里越来越快地刷新着。
杰森重重地锤了桌子。他站起来:“我陪你去。”
“你有的时候真的很神经质。”杰森对苏月说:“这可不像那老头。”
他说着,又砸了砸嘴:“可能也像他。”
这是这段时间来苏月收到的第一个负评。
他们正漫步在海滩上,韦恩庄园附近有一块海滩,阿福说是属于他们的,所以他们可以来这走走,这里距离庄园并不太远。
灰色的天空,泛白的海浪,哥谭的著名阴天。对面的大都会露出云后蓝蓝的天空。
“我看得太多,我说得太少。”苏月说:“请原谅我杰森。人的情感就像月亮的潮汐,我不能很好地控制它的方向。”
“你应该学会不交由自己独自承担,女孩儿。”杰森毫不客气地说。
苏月干笑了一下:“向谁学?家里谁不是这样?”
他们沉默了。兄妹两个人在海风中无言地对视着。
杰森知道她很敏锐。是的,她没有经历过除了一场暴雨以外更大的伤害,或许失去母亲算得上惨痛的一件事——但她表现得很好,或许是华夏比哥谭和平许多的关系。但一个人敏锐的特性并不会因为平和的生活而泯灭。只要看见她偶尔在窗台前若有所思的样子,杰森就知道她比她表现出来的知道的多得多。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年经历的东西可能比常人一辈子都多,他们在遇见苏月之前就经历过太多。心碎时刻,黑暗时刻,那些以为所有人都要分崩离析的时刻。但他们最终挺过来了,还遇到了这个小妹妹。
他们的经历塑造了他们的做法,即使那样注定会让他们(他们和她)越推越远,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条路。
早几年杰森会因为这些做法痛恨到怒火高炽,但现在他已经是少年人的领袖之一,有自己的小团体,他也是那个继续往前推的人。
苏月睁着淡蓝色的眼睛看着他。带着一些伤感,焦虑,还有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
苏月她总是这样,不知道她自己注意到没有。他们当然在试探她,一步一步,逐渐试探和侵入她的底线。她被那些细节折磨到发疯,但她就是不肯戳破它。宁愿维持着这些虚假的和平,她不愿意真正尖锐地面对他们。因此所有的拷问都被她锁死在心里,只有某些时候——比如刚才——人们会从她出人意料的举动里发现一些端倪。
所以每次最先宣布投降的也是她。
她又像是歉疚又像是安慰地拉起他的手:“来吧,来吧,哥哥。”
“对我来说,魔法是一种情感。”苏月说着,拉起杰森的手。
差点没拉动。杰森人很大个,手也重。手上仔细看还有各种深浅不一的伤口。
苏月还是很坚持拉起了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当我们感觉到风和阳光,听到大海和雨滴的时候,当我们的心真正快乐,如果足够轻松,再加上一点幸运,魔法就会产生了。”
“听上去很迪士尼。”杰森说。他说话的时候即使不带语气也显得不无讽刺。
苏月摇摇头。“我不知道别人,在我这里是这样。”
她第一次和家人说起魔法师。“为什么他们的魔法本源那么黑暗?它很邪恶,很贪婪。”
如果被大精灵们发现,说不定会举起弓拿起箭把他们揍成饼饼。
“我们认识的就是那样。”杰森耸了耸肩:“魔法侧的东西,弄不懂。”
“让我们来试试。”苏月说:“如果做得好的话,应该会得到允许。那样我就可以使用魔法了。你能感受到海水吗?”
“当然,当然,小美人鱼。”杰森说着。他们站在浅水区,浪花扫过他们的小腿。
“仔细听。”苏月说:“大海在说话。”
杰森看着这洋娃娃似的小女孩闭上了眼睛。他很想大声叹息,但他只是咕哝了一声。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海浪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大了起来。杰森做了几个深呼吸。
苏月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歌。隐隐约约地,杰森似乎听到了。
“我要去,世界的尽头,
留下你,向梦的出口,
别回头,勇敢往前走。
就算终点没有人为你等候。
我会在另一个时空,
化作自由的清风。
也请你要忘记我,
就当是昨夜的梦。”*
在海风中,在海水中,有人呢喃着歌,她们的声音融合在一处。海浪越来越猛烈。
杰森想要大声提醒苏月。一个浪打了过来。
海水吞没了他们,杰森猛地睁开眼睛。
在海水里睁眼不是好体验。杰森抓紧了手中瘦弱的肩膀。苏月闭着眼睛,黑发在水中漂起,拂过他的脸。杰森嘴中吐出轻盈的气泡,他的声音在海水里听起来那么怪。
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臂上。杰森扭头望去,一双湛蓝的眼睛仰着头看他。
它……她有着和苏月极为肖似的一张脸,下半身是深色的鱼尾,在光下闪着鳞光。她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向他触碰。
在深色的海水里,杰森握住了她。水膜从她那里迅速蔓延过来,包裹住他。歌声也随之变得清晰。
“……
就算再见不会再见,
就算大梦终将瓦解。
别回头,勇敢地向前,
一切都为了筑成你的世界。”
小人鱼和苏月一样闭上了眼睛,她们正心诚意地大声歌唱着。
“我可以逆转那时空,
化作伴你的清风。
穿过幽暗的宇宙,
抚平深海里的梦。”
海浪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舒缓起来。
“大红,你还好吗?”夜翼在频道那头呼唤着。“你怎么样?”
杰森猛地打了一个哆嗦。他们被海浪推得一个趔趄,差点双双栽倒在小腿肚深的海水里。
“那是什么?那是谁?”红头罩询问着他的妹妹。“我们成功了吗?刚才那是——”
苏月和他身上干干净净的。她睁开眼,带着一种笃定的淡淡喜悦。“完成了。哦,那个是,呃,”
“——你的朋友?”一个格外好听的声音在她的心里小声地说。
“对!我的朋友。”苏月说:“我的一个朋友。”
她说着,用手控水清理了他们鞋子里的沙子。杰森盯着她的手,然后眨了眨眼。
“这就是魔法。”杰森喃喃。
“我的魔法。”苏月赞同地说。
“还是有很多问题。”杰森说。他抓住她的腰把她放在台阶上,向庄园的方向往回走:“有人得跟你谈谈这个。它从哪里来?它能做什么?有什么限制条件?你和邪神做交易了吗?你总是做完再解释。”
苏月说:“我解释不清楚。”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不想对你们说谎。但我在还未见过它之前就已经了解它。我说不上来……我不能。我说出的话应当更清楚。”
有太多事了,甚至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有时候觉得这甚至只是一场梦,一个女孩关于豪门、超能力还有家庭的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或者自己得了精神分裂,觉得脑内有无数个自己在跟自己说话。
亦或者只是看哈利波特走火入魔,把生活中的巧合当做自己有魔法/仙力的证明,如果不是仙侠剧看得太少她还能蒙一个和自己纠缠九千年的仙道至尊伴侣出来。
很多时候苏月并不能完全确定自己是什么东西,,只能说她觉得他似乎并不是人类……她总觉得自己与人群格格不入。这应当是一种缺陷。
杰森看着她,用那种能吓哭一个壮汉的凶狠表情。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鉴于……”鉴于家里已经有了好些奇怪人物,而他本人甚至是个死而复生的玩意儿,杰森嘟囔。他随意地挥挥手:“这就是家族。”
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我又没有和你说过阿福的小甜饼……”
*(泠鸢yousa的单曲《再见深海 -泠鸢翻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我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