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换个别的要求嘛,”原渔想起曾经将人家指骨踩断的糟心事,感觉方才拒绝得太干脆,又重新堆起笑,讨好地戳了戳他那如牙签般细小的胳膊。
可惜没收住力,差点没把小骷髅从桌上推落下去,把两人吓得够呛。
“把我拒绝之后还想进行谋杀呀,”劳布洛德紧紧捏住桌布,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原渔自认理亏,将视线移开,心虚地东瞄西瞅,就是没敢和他对视上,一瞬间小屋里变得寂静无声。
还是劳布洛德主动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也罢,那你随便送我个东西好了。”
“这么简单?”原渔没有预料到他的请求是这个,紧紧抿着唇,突然犯起了难。她眼巴巴地盯着桌角许久,像是想起了什么,把小骷髅撇到一边,小跑着回到房间里开始翻箱倒柜翻找起来。
没过多久,她拿着一枚泛着银光的胸针走了出来,如同献宝一样递给劳布洛德,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就把这个当成礼物送给你吧。”
跟踪莱修斯的那段时间,她也出入过炼金系的练习室,毕竟那位尊贵的索福尔家族继承人兼小说男主,也不会仅仅专修一个院系的课程,而是对各种术系的魔法都有所涉猎,原渔只能悄悄跟着前去旁听。
可当她发现炼金系学生在将昂贵的砂极石研磨成粉末,加入魔法金粉与暗灵鸟羽翼制作魔法药水的过程中,会在制作室里留下大量的碎屑残留。
于是贫穷得就差没走上犯罪道路但动手能力max的原渔,还是鬼鬼祟祟地趁他们离开之后,将那些没人要的金属粉末收集起来。
然后向丝芮借用提炼熬制草药精华的仪器,按照书上的步骤将它们熔化再重新融合,打磨出一些稍微值点钱的小首饰,拿去集市上摆摊售卖。
这枚用砂极石做成的小胸针,也是她的作品之一,只是和其它的相比更为特殊。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渔当时端详着它,不知道是否一时心血来潮,意识里闪现出这样的想法,她绣了朵小雏菊缝在胸针上,还特意将它保留下来。
如今送给劳布洛德,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若是他还要身穿破旧的袍子遮挡自己的面容,那在衣襟上点缀这朵小雏菊,大概会将阴晦消磨些,留下一道小小的亮色。
劳布洛德看着这枚雏菊胸针,手指微蜷,差点被它扰了心神。
原渔的刺绣很美,他阖上双眸,却能感知到灵魂的颤动,就好像它本来就该是属于他的礼物,一朵独属他的小雏菊。
他很开心。
*
“早点睡吧,明早我还有事要忙呢。”自劳布洛德收下那份礼物之后,他已经维持怔愣的状态许久了。原渔也懒得管,而是继续努力研习防御魔法,试图在短时间内能成功施展咒语保护自己。
可惜她大概还是没有这方面天赋,直至学习到深夜,也无法释放出一丁点魔力来制作防御法阵。只能揉搓起沉重的眼皮,垂头丧气地回到卧室睡觉。
【普通人和真正的巫师之间果然是有天壤之别的,】她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
【你若是有特殊之处,就不会只是个连描写都不配拥有的背景板了。】996的机械声调没有丝毫起伏。
【呵。】
“晚安。”今夜是满月时分,窗外的圆月随逐渐浓郁的夜色化作一片轻纱,温柔地披落在窗前。
原渔弯翘的睫毛颤了颤,声音放得极轻,对睡在窗边的小骷髅道了声晚安,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闭上眼皮,沉沉陷入睡眠中。
只是今夜还是没有让她如愿安稳睡去,睡梦中,她又看见了萨布丽娜正狞笑着朝她伸出手,想要再次贯穿她的腹部。原渔试图逃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脚被几缕长发束缚住,她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眼看着那只噩梦般的魔爪离她越来越近,她张开嘴,大声发出呼喊声。
“滚开,离我远点——”
就这样惊吓着从梦中惊醒,却发现全身大汗淋漓,心脏正在疯狂地跳动。
原渔捂住胸口,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平安地回到兔子小窝,稍微松一口气,正想继续躺下来,蓦地察觉到窗外响起窸窣动静。
而劳布洛德不知道是被她的梦话惊扰,还是听到外面的声音,也从被窝里坐了起来,警惕地望向窗外,一回头便看到原渔那张迷茫的脸。
两人对视那一瞬,居然异口同声地张口:
“你是不是招惹了什么麻烦?”
“你得罪过的人上门寻仇来了?”
原渔终于从茫然中抽离,不安的思绪顿时充斥身心:完了,不会是莱修斯真的派人来灭口吧?!
她条件反射般掀开被子离开床铺,顺手将小骷髅揣进睡裙的兜里,然后往厨房方向跑去,直到将两把锋利的菜刀紧紧攥在手心里,心头才踏实了些。
踮起脚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她静悄悄地移动到门口,把门打开一条缝之后,开始万分谨慎地观察外面到底是敌是友。
劳布洛德也从兜里探出脑袋,待看清门外蠕动的生物后,拍了拍连呼吸都变得急促的原渔,语气变得无奈:“这次是我的麻烦找上门,连累了你。”
“啊?”原渔垂下头看着他,满脸都是疑惑,“外面太黑了,我好像看不清人影,他们是什么人?”
“它们不是人,”劳布洛德指了指地面,“是银锥蛇,成群成群的银锥蛇过来了。”
听清他的话后,她连背部都僵直了,甚至能感知到几十道冰冷的视线投到她的身上。原渔内心的恐惧不断发酵,连说话都变得结巴:“那……那我们……怎么办?”
她只在魔化生物图鉴上草草地浏览过这种蛇的名称,连它们的习性与喜恶都完全不了解,印象里唯一记得的仅有:银锥蛇很丑陋,丑得多看一眼都会犯恶心。
“不能让蛇群闯进屋里,它们身上的魔气会将屋里的一切灼烧殆尽的。”劳布洛德语气也严肃了起来。
“什么?!”原渔不自觉地将声音抬高八度,这一动静却引来了蛇群的注意,爬行的声音转而开始离门边越来越近,她焦急得手心里全都是汗,“我去把它们引开,绝对不能让它们破坏屋子里的任何东西。”
话音刚落,她便走到离她最近的一个窗户前,以极快的速度把窗推开后,身姿轻巧地翻越至屋外的小院里,然后朝黑暗中爬行的不明生物大吼一声:“我们在这呢,要寻仇就过来追我们好了。”
密密麻麻的蛇群离开阴影处,落在冷白的月光下,也映入她的眼眸里。原渔看到它们银黑色的鳞片上凸出的疙瘩遍布全身,紧紧贴着地面,哪怕她没有密集恐惧症,都看得头皮直发麻。
她倒吸一口凉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后,便马不停蹄地朝丛林奔赴,心想绝对不能将这些祸患留在这里,免得给兔子三姐妹造成麻烦。
睡裙的裙摆宽大却单薄,随着她的步伐泛出片片波纹,叶随风落,温柔地坠至她的发顶处。
原渔此时已经慌不择路了,也顾不得枝桠将光洁的小腿割伤造成许多细小伤痕,脑海里只有有多远跑多远,尽可能远离兔子小窝的念头。
身后的蛇群穷追不舍,她差点喘不过气,却不忘向劳布洛德询问缘由:“你到底是怎么惹上它们的,居然大半夜还不肯放过你。”
口袋里的小骷髅被这颠簸弄得头昏眼花,他艰难地让自己的头脑清醒过来,回应她的疑虑:“银锥蛇的身体能分泌出一种让生物兴奋的黏液,提高他们的性魅力,催化他们陷入意乱情迷的状态里……”
“说人话!”原渔累得有些气急败坏了。
“它们在黑市里贩卖催/情药剂,被我向黑市执法者举报了。断掉它们的财路,才因此结下了仇。”劳布洛德言简意赅地解答。
“不是吧?”她的双腿传来酸软感,却不敢放缓速度,“卖这玩意儿是犯法的?”
“向成年期生物出售不犯法,可它们没有原则与底线,连幼年期兽人都贸然进行售卖,幼崽的身体承受不了这刺激性的副作用,很可能会对体内器官造成严重损害。”
“那这事你没做错。”原渔点了点头,可不小心恍惚了一瞬,没留意到小路中间横生的枝蔓,重重跌倒在地上,手心都擦破了皮。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一阵脱力感无助地朝通身袭来,回头望向身后,泛着魔气的蛇群以摧枯拉朽之势步步紧逼,所过之处变得满目疮痍,即将靠近他俩的身边。
“你去找个树洞躲起来吧,我身上有菜刀,可以对付它们的。”原渔指尖颤抖着把小骷髅从兜里掏出来,脸色有些虚弱。
“你想多了,”劳布洛德握住自己的左手手腕,下一秒,他的身体逐渐变大,最终变回正常的大小,“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没等原渔反应过来,一双全是骨骼的手掌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然后紧紧牵住她的手,继续往未知的丛林深处逃去。
“你……你身体恢复了?”没被发带扎起的长发胡乱飘散到眼前,她既诧异又欢喜,还没来得及处理这复杂的情绪,就已经将疑问说了出来。
“嗯,”劳布洛德也顾不上解释,他只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不是巫师吗,为什么不念魔法咒语驱赶他们?”
原渔眼角微微抽搐着,现在只感觉自己像只躯干麻木的风筝摇曳着,被他紧紧地拽在掌心里。
她一时也没想起自己这副身体还有这技能,经他这番提醒之后,也开始一边逃命一边绞尽脑汁地将所有能记住的咒语都念了一遍,然而直到她把全部咒语念完,期待的场面并未出现。
没有一句咒语可以成功被赋予魔法力量进而施展出来。
“额……”果然背景板不配拥有金手指,她皱着鼻子,欲哭无泪。
【宿主,有新的任务了。】996竟然在这个时候上线,唤回她濒临崩溃的思绪。
【这种时候了你还让我做任务,你还是人吗?!不对,你根本就不是人!】原渔开始语无伦次了。
系统无视她的胡言乱语,继续说下去:【请宿主马上前往紫月丛林的西部,在丛林护卫队卫兵醉酒闹事之时,坐在他们身后朝他们投向不屑与鄙夷的表情,然后默默远离争执。】
“丛林护卫队?”原渔被分了神,下意识出声。
劳布洛德却注意到她的话语:“你看到他们了?”
“啊?”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匆忙问他,“丛林护卫队可以帮我们驱赶银锥蛇吗?”
“可以,它们不敢与卫兵起冲突。”
“那我们赶紧往西边走!!”原渔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个背景板任务还有用处,顿时感觉全身的力量都恢复过来了,跟随着劳布洛德的脚步一路狂奔。
在夜色下不经意望向他的骷髅头,竟恍然间生出了种似曾相识之感。
她和洛伦,也曾这般遇险而奔逃过,那时他们也从未将对方抛下。
在这种要命的关头,她竟然不合时宜地想起这位不知在何方的朋友。
护卫队的所在地很快就到达了,那是一处流动酒摊,摊主是位独眼鹿女,她见今夜月光正好,便在此地支起个摊位,供途人伴着清辉享用醇香佳肴。
他俩恰巧赶上不胜酒力的卫兵将酒杯砸碎,嘴里高哼起没有旋律的歌词之时。原渔拉着劳布洛德背对着这群人坐了下来,银锥蛇盘旋在附近的杂草堆里,却不敢靠近这个地方。
她见状,知道终于可以歇息一小会了。
“两位客人,欢迎来品尝这杯赏月酒。”周围的酒客已经因为被醉酒的卫兵烦扰而陆续离开,鹿女却面不改色地越过其中一位醉倒在地的卫兵走到他们面前,木制托盘里还放着两杯散发出茉莉香的清澈美酒。
原渔感知到老板娘的善意,不由自主地露出真诚的笑容。她把菜刀放在桌上,礼貌地接过酒杯后,顺便指了指身后抱着大树杆子跳舞的卫兵:“需要我们帮忙吗?”
鹿女轻轻摇了摇头,含笑的独眼又指向那些停止爬行却虎视眈眈的银锥蛇:“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谢谢您的好意了,”原渔弯起眼睛,轻轻碰了一下劳布洛德的酒杯,然后将酒一饮而尽,“敬今晚动人的月色。”
“敬……依旧活着。”劳布洛德认真注视着她的侧脸,空洞的胸腔里,挣扎着生长出鲜活的血肉。
他从未如这般感觉到,月色如此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