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落下的触感细密而轻柔,她的呼吸过于贴近,洛伦能真切地看清她眸光里一种名为怜惜与心疼的情绪。
是他许多年都未曾获得过的感受。
被捏住的下巴早已松开,他只知道原渔一开始用探究的眼神在他的脸上来回扫视,像是要透过他的面容来勾勒描绘什么人的相貌,最终似乎确认了一些事实后,连举动都沉稳了下来。
总觉得自己像某个人的替代品呢。
“我和你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容忍你对我动手动脚的程度吧。”洛伦想到这一层后,不甘心地直接将她的手拍落,然后弯下腰身将面具捡回来戴好。
见原渔怔愣的模样,他竟难得生出些无言的懊恼。
刚才他的举动,是不是太过分了?
“没关系,”最后还是原渔打破这沉默,她悄悄将眼尾洇湿的泪痕擦拭掉,用力弯起眼睛,看向洛伦的目光里还隐约透露出一丝……慈爱,“我们之前是有些误会,但现在好歹也算是生死与共过。”
“所以交个朋友吧,好不好呀?”声音细软,像是小猫柔软的肉垫轻轻地在他的心间蹭了蹭。
若是克洛再长大些,应该也就长成眼前青年修长挺拔的模样了吧?原渔笑得很满足,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却能再度与他相逢,这种失而复得的欣喜让她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浑身泛着暖意。
洛伦觉得她笑得过于渗人了,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移开眼看向旁边架子上摆着的帆船木雕:“啧,这就免了。”
“我不需要朋友。”他干巴巴地留下这句话,就准备往二楼走去,想着找个房间先睡上一觉。
可原渔的尾巴竟然先她一步,勾住他的右手尾指将他挽留。
青年步伐顿住,垂下眼感受着指间绒毛扫过的刮擦感,浓密而细长的睫毛细微地颤动起来。
原渔也不知道自己的尾巴为什么会对眼前的青年有种天然的喜爱,“莫非是尾巴比我更早将他认了出来?”她眯起眼暗戳戳地想。
“怎么,是要我留下吗?”洛伦将尾巴回握住,嗓音里带着些漫不经心的调笑。
“额,”她脸上情不自禁地又发烫起来,伸出手想要将尾巴拽回来,它却像炸了毛一样,死活卷缠住青年的手腕不肯放开,“拜托,别影响人家休息行吗?!”
原渔发现若是手上使些劲,弄疼的只能是自己,只能皱起脸松开手。见它又温顺地再次服帖着躺在洛伦手心里,心情很是复杂:“抱歉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透亮的绿眸里是真切的歉意。
“啧,”洛伦方才对威尔先生催眠过后,身心消耗得厉害,难得有了些乏意。他扶了扶面具,也不想再多说什么,“那你只能跟着我一起回房间了。”
原渔表情变得有些为难起来:“不行,我放心不下维兰瑟,不能将他独自留在这。”
她眨眨眼,满脸希冀地看着眼前人:“这样吧,先去房间抱一床被子回到客厅里,你们都好好地在这里睡下,我守着你俩,可不可以呀?”
洛伦正想一口回绝这个荒谬的提议,可不经意对上她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拒绝的话语停在喉头,居然说不出口。
“随你,”他听到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
*
距离天亮大概只剩下不到四个小时了,原渔方才一直盘着腿,觉得有些酸软,她动了动膝盖,又换了个姿势,继续盘坐在地板的毯子上。
她用手撑住下巴,强忍住不断袭来的浓重困意,扫了一眼窗外逐渐褪去漆黑的夜色,又将视线转向客厅里沉沉睡过去的两人身上。
维兰瑟躺在沙发上睡得很安稳,只是眉间还时而无意识地微微皱起,像是在睡梦中还经历着什么痛苦。
而洛伦连睡觉都不愿意将面具摘下,尾巴就这样搭在他的胳膊旁陪伴他。
原渔听着他细碎的呼吸声,忍不住伸手轻轻触碰他散落在枕头外的卷发,发出近乎蚊蝇鸣叫的呢喃:
“没关系的,你想不起我不要紧,我记得你就好。”
灯火昏暗,她眼皮一直耷拉着,完全没有留意到,青年的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
“伊玛,伊玛。”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原渔的头沉重得都快要抬不起来。她努力将眼睛睁开,发现自己在半夜还是忍不住趴在地上睡了过去,脑袋还正好靠在洛伦的身侧。
“神明殿下,你醒过来啦?”她揉搓着眼角,看向一旁单膝跪在地毯上的维兰瑟,高兴得将睡意一扫而空,连忙麻利地坐直身子,抓住他的肩膀认真查看他的身体状况。
“你没事吧,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昨晚你突然晕过去,快把我担心坏了。”一连串话语从嘴里止不住地蹦跶出来,让他的耳朵闹哄着嗡嗡叫。
“没事,昨晚睡了一觉之后,我感觉好多了。”维兰瑟也不在意自己脖颈上散不去的勒痕淤青,安抚性地摸了摸原渔的脑袋。
“那就好,”原渔长长地舒了口气,“反正如果你有什么不适的话,记得及时告诉我,可千万别逞强。”
阿帕罗小镇的街道在天光大亮后终于迎来了一丝喧嚣,聚拢在街区前的鸽子被早起散步的行人驱散开,发出翅翼扇动的声音。
“真吵,”洛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漆黑的眸子幽幽地盯着原渔的侧脸,方才的话语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想起昨晚她在自己耳边说过的话,心头升起微妙的不悦。
昨晚还说什么记得他,今天一早便又对这破落理发匠嘘寒问暖,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妖精果然是善于骗人的。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原渔见洛伦一头卷发睡得有些蓬松散乱,有点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心头一软,下意识想伸手去揉揉他的头,余光蓦地注意到维兰瑟投来的视线,察觉到这个举动的不妥,又讪讪着将手缩了回来。
“诶,我的尾巴怎么还没有收回去?!”她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身后那根蔫蔫地垂落着的长尾,嘴角不断抽搐着。
维兰瑟本来还在疑惑为何一夜过后,原渔对洛伦的态度截然不同起来,听到她的话,也注意到这根尾巴的存在。
这也太碍事了,如果被镇上的人发现的话,她不会要被当成妖怪抓起来吧?原渔捂住脸,不愿直面这个惨淡的现实。
洛伦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被褥旁,垂头凝视着坐在地面上无措得快要把自己蜷成团的红发少女一小会,随后一言不发地朝二楼走去。
“穿上挡一挡吧,”没过多久,一件残留着淡淡霉味的衣物从天而降,直接将她笼罩住。
原渔慌乱地把它从头上扒拉下来,才发现这是件棕色的长袍,后摆很长,穿起来应该能将她身后的尾巴很好地掩盖住。
因为刚睡醒而混沌的思绪终于回归到了实处,她与站在面前的青年对视一眼,露出颊边一个浅浅的梨涡:“对诶,我怎么就没想起可以用衣服挡住呢,只要尾巴不乱动的话,应该就不会被别人发现了。”
“谢谢你呀,”果然无论怎么变化,他的骨子里还是那个善良腼腆的小少年呢,原渔很是欣慰。
洛伦依旧不太习惯她对自己露出这般明媚的笑意,仿佛能将生命里所有的阴霾都扫尽,可惜他的世界里并不需要如此明艳的色彩:“谄媚的小猫妖。”
原渔将这件长袍穿在了身上,衣服对她而言有点过于大了,衣摆长得能将纤细的脚踝全都遮住。
“出门后你可不要随便乱动,要是被别人发现的话,直接把我给抓起来,你也会惹上大麻烦的。”尾巴终于听从了她的话,不舒服地将自己蜷缩在后腰处。
维兰瑟见她一本正经地与自己的尾巴谈判,觉得这场面有点好笑:“好了,我们收拾收拾就离开这里吧。”
“嗯嗯,”原渔点点头,又看向洛伦,绿眸亮晶晶的,“我们一起离开好吗?”尾音里还隐匿着期待。
“这位小姐,”青年弯下腰身,随意将她耳边一缕散开的长发挑起,“所以,你是要抛下这位可怜的理发匠,选择跟我走吗?”
不安分的手就在这时被身旁人直接拂落,原渔还没开口,维兰瑟便从他俩中间穿过,硬生生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就不劳烦你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如果你有事要先行离开,请自便吧。”
薄薄的日光隔着窗户投入进来,洒落在屋里的每一处角落里,却驱不散眼前这无形的暗涌。
原渔想起上个世界神明殿下对克洛生出的那种本能的排斥感,也能理解如今他对洛伦的这番举动。
只是若能与洛伦在一起,三人结伴同行,她更能多些安心。想到这里,她悄悄揪了揪维兰瑟的袖角,试探性地低语:
“他那么熟悉这里,我们要不然,跟着他走一段路?”
维兰瑟对上她带着央求的绿眸,闭上眼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吧。”
本来还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就这样轻飘飘被化解了,洛伦也不意外这个叫维兰瑟的理发匠会听从原渔的话,“一定是这只小猫妖施展了什么厉害的妖法,才让人总是拒绝不了她的请求,”他默默嘀咕着。
可他竟然一点也不反感,也不愿就此离开,这才是奇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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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幻境世界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