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答应我的第一个要求算是完成了。”离开农场的时候,原渔还沉浸在刚才喜悦又带着些惆怅的氛围里,兜里探出头的小骷髅煞风景的话语瞬间让她感怀的思绪烟消云散。
她轻啧一声,摊开手掌让劳布洛德跳进掌心里:“你的另外两个要求也赶紧提了吧,”等她办完事后就从此互无拖欠了。
“我还没想好呢,等我想好再告诉你。”小骷髅气定神闲地盘腿坐了下来,手心传来的温度与他的骨骼紧密相贴,倒将秋日的萧凉冲淡了些。
原渔步履不停歇地往学校的方向走去,琢磨着趁竞技赛之前的封闭训练还没开始,得赶紧去办正事,积极寻找杀害男主的凶手。
毕竟以她的能耐,可没有资格能混进封闭训练营地里面去继续跟踪莱修斯。
心思流转百回间,原渔还不忘补一句:“不然我去找法子让你快点恢复?我看花娅奶奶还是很想念你的,你也该早点回去陪她了。”
“况且,农场里的活你就这么撒手不干了么?”是的,这才是她最想要表达的重点。
今天的生日宴,老人家虽然脸上不显,但心里大概还是惦记着劳布洛德的。还好有依汶带去的小雪蛛聊以慰藉,才不至于让她如此寂寞。
花娅奶奶没有和依汶谈及自己年轻时与雪蛛一族的渊源,只是让依汶留在农场里陪她多住些时日。而刚孵化的小魔兽,自然也一并留了下来。
只是尔菟和丝芮也不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至今还未能回来,看来这几个晚上在兔子小窝里,又只剩她和劳布洛德大眼瞪小眼了。
劳布洛德听出原渔的话外之意,懒洋洋地闭上眼睛,任紫蓝花叶落在风中发出的飒飒声响吹过耳畔:“你连那株植物都没有照料好,还是少操这些闲心吧。”
自从失去了席里利特这个最大的客户后,农场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照料的,因为没人买他的蔬果,倒也落得个清闲自在。
不过是离倒闭不远了。
原渔最烦他这般轻描淡写地戳她的痛处,她之前恶补了那么多魔法知识,可埋在泥土里的胡噜树魂灵珠连半点发芽的态势都没有,似乎要将她这段时间的努力衬托成一场笑话。
她把想要狠狠锤劳布洛德一顿的心努力压下去,咬牙切齿地将这个小骷髅塞回口袋里。
只是一时没注意脚下的路,右脚被窝在路中央似是扎了根的绿背石蜗绊了一下,没能稳住身形,眼看就要脸朝前方与地面来个密切拥抱,下一秒,身下出现熟悉的漩涡光芒,再次将她卷了进去。
“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察觉又要进入新世界的那一刻,原渔在内心里无声呐喊。
*
阿帕罗镇是个矗立在山顶上的海滨小镇,周围除了碧蓝海域,便是连绵的群山与森林。镇上的砖石建筑大部分都被粉刷成了杏黄色,在伴着湿雾气息的阳光终日照射之下,多了几分宁静与祥和感。
落在原渔的眼里,这些近似十六世纪建造的房屋与店铺,让她有种正在异国他乡游玩,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荒诞错觉。可事实上,如今她蜷缩在维兰瑟背着的木匣子里,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喵呜?”你是变成理发匠了咩?!
眼前的神明殿下,一头霜雪长发被简单编成一条辫子垂在左肩上,发带间还插了根小巧的白色羽毛,身上穿着件没有半点花饰的墨蓝粗布短袍,再加上脚下有些磨损痕迹的方头鞋,倒显出些干练质朴的气质。
其实原渔更关心的是,他身上到底有没有钱。
“我也是刚进入这个世界不久,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维兰瑟偏过头看向从木匣里探出毛绒绒脑袋的小浔猫,原本淡漠的神色缓和了不少,灰眸里流淌着脉脉的暖意。
“喵呜?”原渔急不可耐地跳到他的肩膀上,四处打量他身上各处,试图找到受伤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我这副身躯,似乎还没有迎来死亡,”维兰瑟将乱动的小浔猫轻缓地揽进怀里,慢条斯理地开口,省去她的这番探究。
原渔把爪子随意搁在他的手臂上,眼神里带上了疑惑:“喵呜?”所以这一次是你会在不久的将来亲身经历死亡,那只要我守在你身边及时将凶手逮住,我们就能结束这个世界离开了?
不过她是不是将问题想得过于简单化了?绿眸里倒映出不远处的血色残阳,她深深叹了口气。
太阳快要落山了,他们今晚要宿在何处呢?原渔觉得比起去摸清这个世界的状况,还是考虑今晚的住所更为迫切而实际。
“我的身份,似乎只是个居无定所的移动理发匠,”维兰瑟长指微动,晃了晃腰间布袋里叮当作响的两三个铜币,罕见地露出了愁容。
这般囊中羞涩,是真的要小浔猫陪他一起风餐露宿么?
小镇的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仅余道路两旁摇曳着的梧桐落叶让镇子不至于像幅静态的风景画。他们站在十字路口处,短暂地感觉到空气里的奇诡气息。
周围的房屋没有建得很高,唯有远处的一座白色小教堂颇为瞩目,“喵呜?”我们去教堂找一晚庇护?原渔皱着脸提议。
“嗯,”许是不太习惯身上背着工具箱,维兰瑟轻微地动了动肩膀,试图缓解肩上的酸痛,待原渔抬眸看向他,又连忙弯起眼,不让她有所担心。
一人一猫就这样走在静谧的路上,迎着夕阳的方向缓缓走去。
半途却忽然被一个路人拦住了去路。
“帮我快速地理个发吧,我赶着回家吃晚饭呢,”眼前身材壮实,胡子与头发同样茂盛的男人放下手里的木桶与湿漉漉的捕鱼工具,就这样坐在了一旁的石椅上,等待这位理发匠动手。
原渔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整得有点懵了,她挠了挠脸,无措地用眼神询问维兰瑟到底会不会理发。
“若只是简单地进行修理,大概没有问题?”神明殿下迟疑的动作让原渔心下一惊,但又抱着富贵险中求的态度,战战兢兢地离开他的怀里,跳落到地面的石板砖上。
“对对对,只要稍微把后面的头发剪短一点就可以了,我还急着回家呢,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的。”大胡子大致比划了个手势,又好心提点这年轻小伙一句:
“你是从外面来的吧,天黑前别在外面逗留了,等会帮我理完发赶紧找个落脚处吧。”
“喵呜?”原渔盯着维兰瑟将木匣里的剪刀、梳子与围布一件件取出,动作虽然生疏,但不慌不乱的态度莫名看起来有些可靠,便示意他趁这个机会赶紧追问关于这个世界的消息。
风里掺了些鱼腥味,脚下十几条肥美的鱼正活蹦乱跳着在木桶里发出扑棱声响,打破了似乎酝酿许久的静寂。大胡子也是个爽朗性子,听到问询,还是热切地与维兰瑟唠嗑起来:
“咱们这个镇,总共才几百个居民生活在这里,彼此都互相认识,邻里间也都没啥矛盾,本来大家日子过得挺好的……”
维兰瑟大概不小心扯痛了他的头发,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只是没想到,几年前镇上居然出了命案,还一连死了十几个镇民。”
讲到这里,他还心有余悸地捂住了胸膛:“凶手的作案对象都是随机性选择的,其中有一个死者还是我从前的老师呢。”
“是现在还没抓到凶手,你们才这般小心谨慎,不敢天黑出门?”
“不,”大胡子将拳头捏紧,深深叹了口气,“凶手抓到了,是戏剧院的一名女演员,据说是因为在舞台上扮演连环杀手过于投入,出不了戏,才开始在镇上犯案。”
“抓到她之后没过多久就审判结束了,镇民一致同意对她实施绞刑,可惜在行刑的那天我正好出海捕鱼,没赶上那难得一见的场面。”
原渔正抽搐着嘴角,看着神明殿下悄悄将剪毁的一缕头发面不红心不跳地藏放到木匣里,听到大胡子的话,她抬起头:“喵呜?”凶手都被抓住了,你们还慌张啥?
维兰瑟适时地替她发出这个疑问。
大胡子蹙紧眉,神神秘秘地将声音压低:“现在是她的鬼魂回来复仇了。”
“不知道是不是当年那个案子还有隐情,她心有不甘,所以又回到镇上掀起腥风血雨。”
“镇长也没办法,只能提出让大家日落前必须回家,不得在外面逗留的严格要求,否则就要到监牢里呆上一晚了。”
说完,他看向天边即将要将最后一丝余晖洒落,然后隐于地平线之下的夕阳,终于忍不住开始催促:“你剪好了吗?我得赶紧离开了。”
最后一剪结束,维兰瑟帮他将头发梳平整,语气很是和善:“感谢你提供的信息,这次理发就当免费为你服务了。”
“嘿嘿,小伙子这服务态度还挺好的嘛,行,下次还找你理发。”大胡子咧开嘴,把自己的东西拎起来,匆忙朝家的方向走去。
“喵呜,”他这头发,好像比狗啃强不了多少……
原渔怜悯地目送大胡子顶着个随风乱飘的新发型远去,突然意识到:该不会是被剪毁头发的顾客恼羞成怒,最终一气之下把维兰瑟干掉吧?
她想到这里,心情骤然复杂了起来。
“走吧,”维兰瑟迅速利落地将工具收拾好,抱起地上的小猫准备离开这里,继续往教堂方向走去。只是在这时,原本还泛着昏红色彩的天空,终于还是全黑了下来。
“喵呜,”糟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原渔心绪不宁地让神明殿下赶紧走,身后却突然传来鬼魅般的脚步声,吸引住他们的心神:“年轻人,天黑了可不要到处乱走喔。”
一位身穿黑色制服,头上戴着顶印有黑白方块的大檐帽的青年,挡住他们前行的脚步。
当注意到维兰瑟怀里的红色小猫,视线与她的绿眸对上,他又带了些兴味。
夜色沉沉,青年脸上还戴着几乎能将脸全遮挡住的黑色面具,叫人完全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凭声音猜测他很年轻,身形高大清瘦,褪去少年人的单薄,显得沉稳起来。
“抱歉,我们只是刚到这里,不清楚这里的规矩,会尽快去寻找落脚之处的。”维兰瑟微微低敛眉眼,不愿与眼前人引起冲突。
可惜青年并不让他如愿,清冽的嗓音恶劣了几分:“这可不由你做主了,今晚……就去监狱里过夜吧。”
“还可以免去你寻找住宿的烦恼了。”
“行,走吧,”维兰瑟闻言也没有抗拒。
这般爽快答应下来的态度,倒是让青年蓦地错愕了起来,他握紧手里的防卫棍,举止不善地想要把那只小猫抢夺过来。
维兰瑟察觉到眼前人的意图,神色冷峻地将他的手阻挡住:“你想做什么?”
“这位先生,”青年没想到维兰瑟动作如此快地进行反抗,他缩回手,幽幽地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干巴笑容,“我们镇子里的监狱,可是需要人畜分开囚禁诶。”
“喵呜!”原渔不满地龇牙咧嘴起来,思索着要不要冲过去给他挠两下子。
“伊玛,别乱动,”维兰瑟轻声安抚住怀里的小猫,又抬眸与眼前和他差不多身高的青年冷静地对视,“没有商量的余地吗,我不能离开她的身边。”
“讨价还价这一套,在我这里……可不作数。”青年眸光闪烁,咄咄逼人地一步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