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璃和鬼掣在鬼市街头漫步。糖画吃完了,鬼掣还帮她买了街边的很多小吃。陆璃吃得满嘴都是。
这时,鬼掣就拿起兜里的帕子,对她道:“陆璃,低头。”
陆璃低下头,鬼掣抬手帮她擦净嘴边的食物残渣。
陆璃见到鬼掣认真的样子,有些脸红,因为这本该是大人为小孩做的,鬼掣这个小孩,竟然和大人一样细致认真,她有些羞愧。
“好了好了。”陆璃连连抬头,要接过鬼掣的手帕拿来自己擦,鬼掣不给。
陆璃羞愧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鬼掣,她懊恼的样子在鬼掣眼里十分有趣。
不远处,响起了戏台歌声,戏台上的人说,这出戏讲得是鬼王的前世今生,众鬼鼓掌,他们都表示兴奋。
鬼王的前世今生,无论讲多少遍,都有鬼爱看,因为它已经成为了鬼界的经典传奇了。
“陆璃,你不是问我,鬼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鬼掣抬头看着陆璃,脸上带着羞怯小女孩的情态,眼神却很小心认真地请求陆璃的同意,“现在,你要去看看么?”
“好呀。”陆璃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她牵着鬼掣的手就往那个方向去了。
可鬼掣停留在原地,陆璃没有拉动她。
陆璃停下脚步,回眸看鬼掣:“鬼掣,怎么了?”
鬼掣站在原地,抬眸看着陆璃。
她站在鬼市的市井烟火中,穿着她为她准备的鎏金衣裙,戴着她赠予她的鎏金发簪。百鬼来来去去,长明灯亮着永恒的光,绚烂如彼岸花的烟花在空中绽放。
她站在灯火中,站在了如诗一般的画中,成为了心动。
鬼掣出神地问:“陆璃,如果有一天,那个鬼王想对你以身相许,你可愿意?”
陆璃受宠若惊:啊?什么?我?何德何能?被鬼王以身相许?
我对鬼王以身相许鬼王都要把我一脚踢开好莫?
可是鬼掣看着她的眼睛好认真,她只能逼自己好好回答。
半晌,陆璃认真地回应她:“我说了不算。”
“不,你说了算。”
......
戏台上,灯火中,血月下,唱着现如今执政鬼王的曾经。
市井歌谣,通俗易懂,坊间传唱,朗朗上口。
鬼掣拉着陆璃的手,带她找了一个视野最好最舒适的雅间坐下。
“婉儿,生于寻常百姓家,父战死沙场,母改嫁小官。初以为生活稍善,然母遭妻妾陷害,难产而亡。”
一个容貌姣好的女戏子穿着杏色素服,两条编发垂落于胸前,她挥着衣袖抱住了她的母亲。
母亲倒在病床上汗水淋漓,一边的大夫唉声叹气,表示无能为力。
母亲哀恸地看着女儿,她伸手指指点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瞪圆双眼,一命呜呼了。
窗前的妻妾在捂帕偷笑,门后的小官丈夫色眯眯地凝视着婉儿。
婉儿握住母亲的手痛哭流涕,哀叹世道不公。
戏台搭建得精致,服化道又讲究好看,陆璃饶有趣味地看着。
但是她不知道鬼掣这小女童,为何对这戏曲索然无味。
在陆璃看来,鬼掣好像有多动症一般,一会儿吩咐人端茶送水,一会儿拨拨茶叶,一会儿要看她手心的掌纹,一会儿又要给她喂嘎嘣脆吃。
陆璃被塞了满嘴的嘎嘣脆,但是她平日里大小姐惯了,也知道看音乐会歌舞剧之类的都要认真严肃,这是对表演者的尊重。于是她将嘎嘣脆含在嘴里,无声地慢慢软化。
“丁母忧时,婉儿几被继父所辱,愠怒不胜。”
婉儿穿着白衣服为母亲守孝,跪坐灵堂间,哭着念叨“婉儿思阿爹阿娘久矣,阿爹阿娘何日方归?”
突然,烛光一灭,门砰地一声关上。满座宾客哗然,陆璃也被吓了一大跳。
那色眯眯的目光从门后慢慢亮起,阴气森森,继父转到婉儿身后,伸出手,要摸她的肩膀。
宾客狂怒,骂骂咧咧指指点点这是一个什么畜生东西。
陆璃看着的时候,心里也为婉儿而紧张,但她发现鬼掣已经将脑袋埋在她怀里了。
“鬼掣,怎么了?”陆璃小声地问她。
鬼掣脸色微红地抬起来,看着陆璃,她良久吐出一个字:“羞......”
她甚至要抬手蒙住陆璃的眼睛,不让她看。
陆璃笑着把她的手拉下来,心道鬼掣现在不愧是个小孩。
陆璃小时候和父母一起看剧中男女主吻戏时,也会主动乖乖地蒙住自己的眼睛。
她揉了揉鬼掣的脑袋,并把她的眼睛蒙上,说没事没事,不看不看。
鬼掣气得拍开陆璃的手,小声道:“......是不让你看,不是不让我看!”
陆璃拿了一手嘎嘣脆,顺手塞进鬼掣嘴里,出神地看着接下来的内容,见鬼掣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回应她:“啊?你说什么?什么你我看不看的?”
鬼掣气得不行,她扭过头去,耍小媳妇心思了,不去看陆璃了。
“夜半持刀斩之,毁尸灭迹。见其妻妾子女瑟瑟发抖,遂弃屠刀,离家而去。”
舞台一震,婉儿披上了外套,点燃了屋内的灯火,床上闪现出继父酣睡的脸。
婉儿不知从何处拿了一把大刀进来,笑意盈盈地走向继父。
继父瑟瑟发抖,尖叫求助,想要出逃。
婉儿笑意盈盈地跟在他身后。
他走到门前,门被反锁;走到窗前,窗被反锁,他惊怕地尿了裤子,跪倒在婉儿面前,求她放过。
婉儿持着刀,放声狂笑道:“我父战死沙场,皆因尔等贪官污吏,侵吞朝廷银两,致其饥寒交迫,无力抗敌;我母改嫁,皆因尔之好色,如今难产而亡,亦为尔所害!如今,我守孝之际,尔亦不敬我娘,且对我别有所图。此等恶行,令人发指;欺压百姓,天理难容!我誓要手刃于尔,为爹娘报仇雪恨,以慰在天之灵!”
婉儿手起刀落,将继父大卸八块,血肉横飞。
宾客们无不鼓掌叫好,大快人心。
但陆璃见这血腥场面,有些难以忍受。她转过头去,这鬼市的戏尺度有些过于大了,竟将什么都演了出来。
身边鬼侍解下纱帘,帮陆璃半遮了她眼前的画面。
陆璃心有余悸道:“你们这节目效果好逼真啊。”
鬼掣挑眉:“因为这是真砍。”
陆璃:“啊?”
鬼掣笑:“鬼么,早就是死人一个了。在鬼界的鬼都是鬼魂而已,肉.体于我们而言只不过是件衣服。”
陆璃有些于心不忍,她依然能听到台上男戏子的惨叫。
“那也很疼吧?”
“没事。在演出之前,戏子们会施展魂体分离术,肉.体的痛与魂魄是相分离的。表演之时,鬼魂会依旧附着在肉.体上,以达到操纵肉.体的效果。”
陆璃恍然大悟。
“那你们这边的肉.体是不是也要像衣服一样要进行买卖了?”
“没错。为防止违法犯罪,鬼界的肉.体买卖都要登记在册,一次买一件,并核对鬼魂与肉.体按下手印与灵魂标记。此外,好的肉.体比较贵,贵的可以进行定制身材长相,这就是为什么富鬼看起来更好看,而穷鬼看起来就很粗糙随机。但对于这种演艺活动,是按组织名义团体购买一批肉.体,供演员使用。”
陆璃点点头,但思来想去又不解了:“这个肉.体这么贵,那表演的时候直接用道具好了,为何还要这般损失肉.体呢?”
鬼掣笑了:“其实也有很多戏台是这样的,但鬼界群众对演出的真实感有要求,他们大多愿意为这种正版剧付费,对流水线烂剧和烂演技往往嗤之以鼻。”
“嗯......那鬼掣,既然于鬼而言,肉.体如衣服,那么鬼就是不是就成为不死不灭的存在了?”
“不是。鬼也是会死亡的。”
“那什么才算是鬼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啊?”
“魂飞魄散。鬼魂在,则鬼生;鬼魂灭,则鬼亡。”
......戏台上的剧还在继续。
“见其妻妾子女瑟瑟发抖,遂弃屠刀,离家而去。”
婉儿将继父一铲一铲埋土里的时候,所有的妻妾子嗣都抱团哭泣,敢怒敢哭而不敢言。
婉儿拿着刀向她们走近的时候,她们抱着瑟缩在一起,有妻推妾,妾将女儿推在婉儿的面前,将儿子拼命护在怀里哭泣:“此乃妾之长女,若欲加害,可取其命。但请勿伤我及我儿,其命最贵也!汝若杀我儿,犹如夺我命!我愿以女儿之命,换儿子之生!”
婉儿见长女无辜,与她同病相怜,且妻妾皆为女性,于心不忍。因此,她放下屠刀,收拾完已故母亲的一切,简装行囊,彻底离开了这个地方。
“婉儿独行至京城,以经商为生。然涉世未深,被人所骗,沦为斗兽场女奴......”
戏台唱及此处,一阵阴风袭来,女人的笑声在戏台上空盘旋。
宾客们不解,有些多刷此出经典剧的鬼观众疑惑:这个片段大概未曾会有如此戏码啊?
有些宾客们对此表示兴奋:这舞台效果实在是太好了,这气场这魄力,简直都是百闻难得一见的高阶鬼的排面了!
鬼掣打开鬼刃,在地面上展开阵法,将所有鬼群宾客们圈在其内,那女人就无法在戏台上降落了。
“陆璃,”鬼掣持刀离开雅间,离开前特意叮嘱她,“和鬼众们待在这里,哪儿都别去。”
陆璃连连点头,她也起身,想着要不要帮助鬼众们做些什么,于是她吩咐身边的鬼侍与她一同将鬼众聚集在安全圈内,并抚慰鬼众情绪,不要恐慌。
鬼掣提刀来到戏园外,她早就单独划了一块空地界,与婉儿相隔三丈远。
“婉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婉儿狂笑,她负手扶着拟态刀,轻蔑地笑:“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鬼掣直接提刀飞奔到婉儿面前:“你三番五次扰民乱界,我这次对你决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婉儿笑着拿起拟态刀阻挡鬼掣的攻击,鬼掣眉头一紧:她何时变得那么强了?
婉儿挥开拟态刀,层层热浪风卷云涌,鬼掣后退多步,挥刀挡住了多片气浪,身边的拟态鬼层层而出,鬼掣刀刀将其屠杀殆尽。
“不愧是十八地狱的力量,助我上青云啊!”婉儿狂笑间,戏园内鬼掣的法阵早已削弱不少。
十八地狱。
坏了!
地狱开,万鬼灾。
一旦十八层地狱开放,原本太平盛世的鬼界可能要重新来一次大屠杀和大洗牌了。
鬼掣眯着眼睛抬头,可这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婉儿现将拟态刀架在陆璃的脖子上。
拟态刀逼近陆璃的颈间,在喉咙处划了一道浅浅的血痕,陆璃疼得不敢发声。
婉儿笑意盈盈道:“鬼掣,她是你很重要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