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洵安死了。
他死在Y大的教职工宿舍之中。
死因大概是连续熬夜赶稿,猝死。
虽然他作为一位大学老师,本身就有一份不算低的收入,但是对于一个拥有需要长期治疗的病人的家庭来说,还是太过于杯水车薪。
他的父亲原本是一名装修工人,经常接触各类装修材料的他于三年前不幸患上了白血病,母亲在床边照顾了一年多,实在是忍受不了,与父亲离婚,净身出户。
不过幸运的是,当时有人愿意捐献骨髓给他的父亲做骨髓移植,他借遍了一切能借钱的亲戚朋友,终于是让父亲成功做完了手术。
然而,由于骨髓的匹配程度并不是特别理想,术后出现了免疫排斥现象,至今仍在医院接受治疗。
作为家里现存的唯一一位劳动力,他需要赚更多的钱来维持家庭的各种开支。于是,他在网上给自己接了一份为某服装品牌设计服装的活。
正值春夏交替的四月,众多商家竞相推出夏季新品。为了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品牌方居然让他在一周内交出三款不同设计的夏装,并且审美要远超同行,让人耳目一新。
在这个服装市场已经趋于饱和的时代,各大厂商每年每季推出的新款服装其实都差不多,同一个版型加点花样改改颜色就直接作为新品售卖。
这个要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是在看到不菲的酬金后,许洵安还是硬着头皮接下来了。
设计是设计出来了,但是品牌方一直不满意,只能退回重改。
许洵安白天上课,晚上赶稿子,时间紧任务重,只能不断压缩自己的时间,得不到充足睡眠的身体还是没挺住,于是他在一个寂静的夜晚,猝死了。
现在,他正趴在树杈上看着白大褂和帽子叔叔进出他的职工宿舍。
活像一个杀人命案现场。
估计今天下午就会出新闻报道了吧。
他缓缓起身,抬起一只爪子用力揉揉脸。
果然还是没有适应这幅猫咪的身体,和人类相比来说差远了。
许洵安只记得昨晚正努力调整设计稿,久坐眼干疲劳,他决定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可没想到一站起来眼前阵阵发黑,他奋力甩了甩头,然而并没有缓解,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Y大校园里的一只小流浪猫。
一只很瘦小的、还没成年的小白猫。
他不再是一个人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没多大波动。
父亲的病情正在好转,彻底痊愈的概率非常大;弟弟大四了,已经通过校招进入大厂实习。而他,死后还能给家里带来一笔赔偿。
其实说起来,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自从父亲重病,母亲离去,他就默默担起了这个家。研究生五年都是靠着兼职以及各种奖学金助学金和助学贷款,不但付了弟弟高中的学费生活费,还结清了父亲的医药费及各种借款,然后毕业迅速入职,一刻都没停歇过。
唯一对不起的就是那个品牌方,付了定金,结果他死了,稿子还没改完呢。
生活的重担压得他麻木不堪,从来没松过一口气,直到他死。
也许,上天让他变成一只猫,是看他足够可怜了,想让他歇一歇。
不过变成流浪猫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稍微了解过这方面的都清楚:流浪猫的平均寿命仅有两三年,幸运的也许会被收养,不幸的则可能连一个冬天都挺不过。
小生命就是这么脆弱。
而刚从人类变成小猫的他更加脆弱——
因为他似乎……卡在树上,下不来了。
猫咪是自然界中最擅长爬树的生物,它们的爪子又尖锐又有力,能牢牢地扒住树干确保自己不会掉下去。
许洵安轻而易举地攀上了那棵参天大树,然而却在想下来的时候胆怯了。
他颤颤巍巍往下面看了一眼,估摸着距离地面不过两米,可是对于他这么一只小猫咪来说,已经是万丈之高。
杏仁状的眼睛眯了起来,微凉的风拂过,淡粉色的耳朵轻轻耸动。
……还是不行。
许洵安又退回去,在树杈一直待到了晚上,看着一波又一波人进出他的宿舍,直到宿舍门被上锁。
他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舌头沿着嘴巴轮廓舔了一圈,砸吧砸吧。又顺着胳膊一路舔毛舔到腹部,干瘪的肚子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太久没有进食了,饥饿感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来回锯着他的胃壁,引起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才刚复生,总不能再饿死吧。
求生的本能让他突然生出一股勇气。
他吞了吞口水,深吸一口气,耳朵折成了飞机耳。
没事的,别害怕,才两米高而已。
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他先试探性地伸出一只后腿,趾甲紧紧扒住树干,然后再伸出另一只后腿,一步一步往下退,四肢协同发力。
就这样慢慢地,还真让他下来了。
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肉垫踩在落叶上,发出微弱的啪嗒声。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食物。
其实在大学中的流浪猫并不容易饿死,至少在非寒暑假期间不容易挨饿。富有爱心的学生们总是会自发地买来猫粮放在特定地点,投喂校园里那些可爱的小动物。
不过他一直在忙碌自己的事务,从来没关注过哪里有投喂点。
因此,他只能先碰碰运气,试着寻找一番。
这条路通向教职工宿舍,此时傍晚,一路上也没什么人。
许洵安从草丛中钻出来,来到宽阔的大马路。
也许,他应该前往学生经常出没的地方,那里应该有不少吃的。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中途躲避了不知多少想要摸他的学生。
之前给他们上课的时候可从来没感受过这般热情。
最终,他来到了学生宿舍楼下。
远远的,他看见草丛里有些用快递纸箱制成的猫窝,旁边还摆放着许多陶瓷碗。
但是很可惜,这些碗中的食物所剩无几。
他不愿舔舐剩下的那些猫粮,只是俯首轻轻嗅了嗅水,确认无异味后才放心大胆地喝下去。
直到喝了个水饱,他才停下。大量清水中和了胃酸,使胃里的反应不那么激烈。
陆续有三五成群的学生发现了他,纷纷驻足试图靠近他。
"哇!是小白!好可爱啊!"
"咪咪——咪咪——嘬嘬嘬——"
"你唤狗呢还嘬嘬嘬,小猫听不懂啦。"
面对女生们的热情,许洵安有些招架不住,急忙钻回灌木丛中,留下了失望的大家。
“唉,怎么跑了。”
"还好已经拍照了,我们回宿舍再看吧。"
等到她们离开之后,许洵安才重新探出了脑袋。
变成猫再与学生待在一起就有点怪,好像是在玩什么羞耻的角色扮演。
变成小鸟、老鼠、蟑螂都可以——呃,蟑螂就算了,变成猫实在太不方便了,无论他在哪里都能被学生发现。
而且,猫咪的外观也实在太可爱了,根本防不住。
他在猫窝附近徘徊了几圈,意外发现不远处有一只母猫带领着三只小猫崽。
小猫崽的身形看起来只有两个月,母猫正在教它们爬树。
许洵安在另一棵树的掩护之下悄悄观察起它们。
毕竟他以后的身份就是一只猫,作为猫怎能只会上树而不会下树呢。
母猫先是迅速蹿上树,随后抓紧树干转身呼唤它的崽子们,示意它们跟上来。
小猫们很快便领会到诀窍,模仿着爬了一小段。
接着母猫调头,像是从山坡上往下跑,在中段后脚用力一蹬,平稳落地。只是这个“山坡”的角度近乎垂直,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摔成一滩猫饼。
小猫们自然很害怕,就像刚才的许洵安一样,耳朵紧抿在脑门,“哇哇”地叫着。
母猫无奈之下只好重新上树,将它的崽子们一个一个叼下来。
正当他偷师偷得正起兴,却忽然发现那只母猫已经消失不见。
——唉?它去哪里了?不管孩子了吗?
正当他四下张望之时,猛然间感觉背后好像有什么动静。
全身的毛“噌”地炸了起来,使他的体型看上去膨胀了整整一倍。他回头,母猫已经扑了上来。
一阵天旋地转,他被母猫压在身下。
母猫仔细审视了他的面容,随即低头嗅了嗅他的尾巴根部——那是猫咪的气味腺所在之处,气味腺分泌物中含有信息素,每只猫的气味腺分泌物气味都不同,算是猫咪们的“身份证”。
许洵安再度炸毛。
"你你你——快放开我!"
倘若他还是一名人类的话,就能发现自己此刻的脸颊已经涨得通红。
这个部位对于猫咪而言仅仅是个社交和排.泄的器.官,但对于人类来说却是实打实的隐.私部位,如今竟被一只母猫这样轻.佻地对待,令他有些崩溃。
"是你?"母猫疑惑道。
居然是互相认识的吗?
许洵安半信半疑地回应道:"……是我?"
母猫毫无预兆地抬起了爪子“砰砰”给他两巴掌:"这么快就把你妈忘了?!"
"妈?"
许洵安被打得有些疼,但此时的他顾不上,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位猫妈妈。
母猫松开了爪子,低头为他舔.舐凌乱的被毛。
许洵安试图避开,却被母猫喉咙深处传来的低沉咆哮声吓得不敢动弹。
事实证明,无论是什么生物都无法抗拒来自母亲的压制。
即便是人类变成的小猫咪也不例外。
气味腺是猫咪的gang门腺,是猫咪非常重要的器官,不过不要轻易去闻,极其凑[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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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