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心烦意乱的看了几天书,想去看阿婆,又不想碰到余沐,无可奈何,烦闷不已。
谢晓川倒是来过几次,邀他去游泳,更是踩了他的痛脚,一口给回绝了。
方一塘难得不去参加些什么文会,书会,诗会,研讨会,在家呆着。田翠河去厂里上班了,不至于在家又听她数落方一塘。
虽说难得清静,但方浅还是嫌太吵,树上的虫子们太吵,偶尔经过的汽车太吵,半个小时发出麻将被推到桌上的声音太吵。还有这天气也闹人,早上晴空万里,这会儿却黑云压城,风吹得不知哪一家没关好的窗户啪啪作响。
方浅趴在床上,用一本书压了头,睡不着,只等着这天要黑到什么程度把这雨压出来,才痛快。
突然他听到隔壁他父亲走出房间到阳台去了,又听到他喊什么。
方浅耳朵竖起来,听不太真切,便开了门透过客厅,看向阳台。
只见方一塘靠在阳台上,朝下面喊道:“木弟,快上来。”方浅皱了眉,又听他老爹喊道:“马上下雨了,你和二妹先来家。”也不知道楼下的人说了什么,方一塘又开门下了楼。
风又大了些,吹得阳台上晒的衣服甩得衣架框框铛铛翻滚,似乎要脱离那根晾衣杆和这风毅然私奔。一道闪电劈开黑沉沉的天幕,接着滚滚天雷砸向地面。
方一塘这时已经领了余沐和余湲进屋,方浅看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自顾进了房间。
那声惊雷后,雨啪啦啪啦一颗颗砸到地面,声音越来越密。
“诶唷诶唷!一身雨了!”只听一记高跟鞋急促奔跑上楼的声音,门就被推开了,田翠河一边喊一边闪进屋里。
方浅心一沉,感觉不妙。
客厅里沉默了一阵,接着就听他老娘阴沉了声音道:“怎么回事啊,我回来得不凑巧啊?”
“下雨了,孩子们避一下雨。”方一塘说道。
余沐和余湲叫了声方叔妈。
田翠河脱下高跟鞋摔在地上,嘀嗒作响,然后笑道:“今天接来家了,明天我们娘俩就该滚蛋了!”
“田翠河你说什么呢?”方一塘对她这套阴阳怪气的言论无奈到极点。
“我说什么你方一塘心里清楚得很!”田翠河又道,“什么时候把你正经夫人也接来,把我这个小老婆扫地出门?”
连方浅都有点听不下去他老娘这话,他走出房间,看方一塘脸色很不好,就上去劝田翠河。
田翠河脾气上来了,不撒泼个痛快不会罢休,方一塘越是一言不发,她越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也越证明自己说的是事实,满腹的愤怒和委屈。
外面风雨交加,倾盆的大雨打在阳台上,积了一大摊水,又流进客厅里。余沐拉了余湲就要走。方一塘立马拉住说外面这么大雨去哪里?
“方叔,对不起,我们在这里让你们不愉快了。”说着就要走,方一塘拦住不让走。
田翠河见这样,深吸了口气终于嚎出声来:“王八短命的方一塘,我的儿白白的死了,你却还护着这野种!”
“田翠河!你说这话太过分了!”方一塘动了怒,“细弟的死就是个意外,和木弟没有什么关系,你到底还在执著什么?”
田翠河见方一塘维护余沐,万念俱灰,自己的男人不帮自己,只能自己上了,上去就扇了余沐一巴掌。
“妈!”方浅觉得这巴掌好像打在自己脸上,难受得说不出话,立马上去拦住田翠河。
“田翠河,你无理取闹什么!”方一塘气得脸发白。
田翠河挣扎着还要去撕扯余沐,余湲上去抱住田翠河的腿哭道:“不要打哥哥!不关哥哥的事……那天弟弟要打我,哥哥只是把我拉开了,弟弟刹不住车,掉进河里去了。”
细弟的事在方浅一家人心里就是不能揭开的疤,此时被这个女孩又还原一遍,就像是把没有愈合的伤口的皮又扯开,翻出里面的嫩肉。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余沐一家到方一塘家做客。
余越海的爱人是个外乡人,很是精明能干,余大嫂想着家里困难,听说现在改非农户口可以在城里找点事情做。余家和方家有点沾亲带故,又听说方一塘田翠河一起在谷溪劳动时和余家兄弟关系很好,田翠河有个亲戚在县政府上班,余大嫂就怂恿余越海来碰碰运气找找路子。
方浅从小文静又爱干净,看见些乡下亲戚总觉得他们脏兮兮,一身泥巴汗味,心里不喜欢,面上又不敢表现嫌恶,吃饭时装了饭就躲到别处去吃。
方浅的弟弟,小名细弟,只五岁,还没这些心思,马上就和余湲玩在了一块。但这孩子从小就很骄横,可能得了田翠河的真传,两个小孩玩丢石子的游戏,细弟输了就发起脾气来,余湲觉得没意思,就不爱和他玩,他又生气骂骂咧咧了一阵,还是跟在余湲身后转。
余湲是山里面的孩子,爬树、滚河滩自得其乐,细弟又羡慕又挨不上边,就只能语言攻击,好像把天上的鸟打下来,那鸟飞不了就只能和他一起玩。
余沐年长些,不玩小孩子的游戏了,吃好饭转出门去,在院子里闲逛。他看见方浅在一条小巷里鬼鬼祟祟嘀嘀咕咕,便好奇地悄悄扒在墙边看他,只见方浅捧了个碗,吃一口饭又挑一筷子饭粒扔在地上,余沐皱眉心道这人好浪费。却见几只小鸡叽叽喳喳凑上来捡那饭粒,方浅嘴里念叨:“小鸡你们快吃,别让我妈看见,她不让我喂你们呢。”方浅又学田翠河的语气道,“你拿饭喂别人那玩意干嘛!关你什么事,你又没得喝一口鸡汤,你这小赔钱货,不给我省心,下次再看见你帮别人喂鸡,我不抽你!”余沐险些笑出声来。
饭后方一塘和余越海到书房聊天,方一塘有些疑虑的开口道:“我看木弟越来越像一个人了,我说了老弟你别多心,我看他越来越像……”
“方大哥,我真不想再瞒你。”余越海叹气良久才道,“这孩子是叶怀素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两张纸,一张是孩子的生辰,一张是一封简短的书信,落款是叶怀素。
方一塘脸上惊疑不定,脑子里走马灯似回忆着她们在谷溪时的日子,他与怀素最和得来,平时讨论些文学诗词,那时候是方一塘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文件下来,叶怀素回了林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当然方一塘自知做了那样不堪的事,也没有脸再联系她。
余大嫂和田翠河在外边乘凉,田翠河已知道他们的来意,有些得意,可以弄一弄自己的本事,虚荣心得到了很大满足,便满口答应着没问题,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不要客气见外的话。
说着想起余家带了西瓜来,立马去切了两盘送到书房去,才到书房门口就听见方一塘有些激动的声音重复念道:“木弟是怀素的孩子,放心,我会负起照顾这个孩子的责任。”田翠河呆立当场,心里一时百转千回,想起方一塘和叶怀素如何要好,要不是自己,他们两个恐怕有情人已成眷属,真是报应!田翠河一时觉得心里被一张不透风的网网住,无法呼吸,她踉跄着跌坐在沙发上。余大嫂见她脸色发白,上来询问,她竟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是喘气。
“不好了!你们家细弟落水了!”田翠河正失神间,突然听见楼下有人喊。
方浅在院子里闻言,丢了碗就往河边跑。
那天河水湍急,就见一个小小脑袋已经在河心扑腾,而余沐也下了水,但是水流太快,余沐也只是个孩子,根本没有能力赶上水流的速度,方浅顾不得自己不太会水,也跳下河,险些被水呛死,还是余沐把他拖上岸,大人们纷纷下水去栏,可是却再也找不到那孩子的身影。
方浅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的,天上突然下起雨来,他想询问细弟上来没有,可是发不了声,想挣扎起来看看可是动不了,只眼珠转着迷迷糊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没有干过。
母亲哭喊着扑腾到水边,又被人抱着拦住扯上岸,她无可奈何摊跪在岸边。方浅在心里祈求老天爷细弟不要出事,可是周围的一切都告诉他,细弟没有了。
那之后方浅和田翠河都大病了一场,田翠河每日以泪洗面,精神恢复些就开始咒骂余沐一家不得好死,特别是余沐,野种和杀人犯常在田翠河嘴边挂着。
余家自觉惭愧再没有来过方家,后来余家生活越来越艰难,余大嫂跑回了外乡,就在两年前,终于是跟着别人跑出了省,再也没有音信。
田翠河不愿接受细弟死的理由,就像她接受不了细弟的死一样。可这伤疤一揭开,她似虚脱了,只有伤心的泪,嘴里呜呜咽咽喊道:“浅浅,你抓住他,他害死你弟弟的……”
方浅眼睛里蓄着泪,看向余沐,并没有动。他其实早就该接受细弟的死是个意外的,可是失去亲人的悲伤又让他怎么能释怀,听了余湲的话,方浅只想痛哭一场,但此情此景又容不得他放声大哭。
余沐叹了口气,拉着妹妹走出门,方一塘待还要拦,余沐摇了头,带着余湲快步下了楼。
田翠河悲愤交加,见方一塘关心余沐,便大发脾气,拉住方一塘道:“方一塘我们今天说清楚,余沐是不是叶怀素的孩子?!”
方一塘惊讶地看着她,田翠河又道:“我猜对了吧,怪不得对那野种这么好,你负心挨千刀的!”方一塘看了一眼方浅,又对田翠河叹气道:“随你怎么想。”于是没再理会她,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田翠河瘫坐在地上,声泪俱下:“这个家呆不得了,我算什么呀!”
方浅心想叶怀素是谁?和父亲又有什么关系?但田翠河的哭声容不得他多想,只能上去先劝慰母亲。
方浅看向窗外,雨没有变小的迹象,远处的街道,迷茫的雨幕中隐约看见余沐脱了衣服盖在余湲身上,两人迎着雨快步走着。
方浅突然懊恼怎么没有拿把伞给他们,可是看看母亲这个样子,估计受不了他的倒戈。
我以为审核通过就没有被屏蔽的字了,还好有同学提醒,看来以后审核通过的还要自己检查一遍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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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