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浅想最近可能总是忙于朗诵比赛的事,没工夫收拾余沐,让他猖狂了。于是和谢晓川商量,要怎么拿住他的把柄,好整治他。
“我的方少爷,你整天和他住一起,怎么还问我怎么找他的把柄。”谢晓川无奈道,“他又不和我们一个班,总不能让王汐去监视他吧。”
谢晓川今天的头发有些奇怪,方浅本不在意,但是他头发尖上那点不变的造型让方浅不自觉多看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道:“你这头发是擦了猪油了吗,怎么这尖尖上油光水滑还不塌下来?”
谢晓川听他这样说眼睛一亮:“什么猪油?!你也不闻一闻有多香!”说着把头凑到方浅面前,方浅觉得一股奇怪的香味扑面而来,立马闪开,这香味刚才他就闻到了,只是没想到是谢晓川头上散发的。
“你这是什么啊,也没比猪油好闻多少!”
“这叫摩丝,我给你弄弄。”谢晓川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瓶,在瓶子顶端一按,一堆泡沫就挤在手上,就要往方浅头上招呼。
方浅一闻就是这个味道,感觉很刺鼻,立马躲开。教室后排上大嘴和鸭子看见谢晓川弄这东西,眼睛一亮就凑了上来,三个人就在头上交流开了。
方浅想到刚刚谢晓川说的,让王汐监视余沐,那自然不可能。但是他得了启发,自己不就和他住在一起吗,那他可以偷偷潜伏观察余沐,总能找到余沐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恶习,那不就变成了有力的把柄了吗。
可是几天过去,余沐早出晚归,就算提早回来也是在外廊上编竹筐子,方浅自觉没意思。
周五下午一般只上两堂课,四点钟放学,方便乡镇上住校的学生早些回家。王汐早说了周五要去州府就不能和方浅一起练习了。于是方浅就打算到河街,收拾了自己的生活用品,回家住。
下午这个时候,阿婆不是在家编些小物件,就是到菜园子里锄土。
他进门来,没见阿婆,想是去菜园了。他走出外廊,却突然看见余沐在走廊尽头上了楼,方浅觉得奇怪,楼上只有阿婆住的房间,就是阁楼了,方浅上楼干嘛。
他害怕脚步声太大,打草惊蛇,立马脱了鞋,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方浅在墙拐角悄悄观察,只见余沐走进了阿婆的屋子,方浅矮着身子轻快地移到窗下,偷眼往里看,见余沐打开了抽屉,好像从抽屉里拿了什么又轻轻关上。
方浅紧张得心脏突突跳,在余沐从房间出来之前,他以极快的速度下了楼,穿了鞋,装成才从外面进来的样子。
方浅还没有平复心跳,余沐突然转了出来与方浅迎面相遇,方浅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余沐的表情却和平时一样沉静。他定定在余沐脸上看了一会,余沐说了一句借过,方浅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余沐一笑,把方浅让到门的右边,说道,“大少爷还要我抱你才能让道吗?”方浅慌忙闪到一边,余沐就穿过阳台进了房间。方浅突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他心想如果他偷拿了阿婆什么东西应该放在哪里呢?会不会放在房间?还是放在身上?
正在方浅思绪万千时,余沐已经拿了书包又出门了。
晚上又不上课了,他还去学校?还是去做什么别的——坏事?
本想回家的方浅,没心思收拾东西,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左思右想。
西晒的太阳从窗边移到了床边,平时悦耳的虫鸣也变得聒噪,下晚变了天,空气变得更闷热,突然爆发的蝉鸣好像要划破低沉的云层,迎接一场入夏的大雨。
阿婆在下雨前回来了,做了饭叫方浅吃,方浅没胃口,只答应了等一会。
方浅思前想后,决定去余沐的房间看一看。
余沐的房门没锁,方浅大着胆子要进去,可是抬起的手又放下了,他心里又挣扎上了,这总归不好,虽然余沐未必是好人,但是自己这样悄悄去翻他的东西又算什么?
方浅皱了眉又想到刚刚余沐翻阿婆的抽屉,一定偷拿了东西,那就肯定是坏人了,自己只是为了让证据确凿把余沐绳之以法,况且余沐还是他的仇人,他不就是等着他露出什么把柄这天吗?
方浅没有再犹豫,推门进去了,他怕再犹豫一秒自己又得灰溜溜退缩了。
余沐的房间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桌上有几本辅导书,衣柜开着就只挂着三套衣服,一套就是他的破红背心,一套睡衣,一套黑色外套,底下叠着两条裤子,柜子最下面竹筐里是干净的袜子和短裤。
方浅翻了一下柜子,没有多余的东西,又看了看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枕头下面,什么也没有,枕头上有淡淡的汗味,方浅不自觉地闻了一下,并不难闻反而夹杂着好像只有余沐身上才有的气味,方浅的心砰砰砰慌乱的跳起来,他慌忙放下枕头,去翻抽屉。
方浅往抽屉里一看吃了一惊,只见大大小小的零钱挤了一抽屉。他皱了眉,把钱拿出来,都是些几毛的,五块的,十块的,合计有二百来块。
一股怒火冒上来,方浅心道余沐自己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就算家庭条件好的住校生,一个月也才有八十块钱生活费,余沐住在这里,家里面肯定不再给他这么些生活费,顶多给几块零钱,而且他的家庭情况方浅是知道的,怕是几个月也难找到这么些收入。
方浅怔怔地发了一会呆,突然一个电闪把房间照耀得如白昼,方浅被吓得一哆嗦,心差点要蹦出嗓子眼。
他又去翻看抽屉,里面只有一本诗集,书的一角冒出个小纸片的头来,他翻开来,只见里面是一张照片,方浅看着这张照片一愣,这照片上的人他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但是却想不起来。
这张黑白照片里一个长头发的美丽少女对着镜头微笑,女孩的衣着很得体大方,一看就不是乡下姑娘。照片背面用黑色钢笔写着“1978年9月摄于尾城”。
“你在做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接着一道惊雷,把方浅吓得手一抖,照片掉到了地上。
方浅抬眼一看,正是余沐站在门边,他转惊为怒,冷笑一声,拿起桌上一把钱,举到余沐面前道:“余同学,你可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余沐的脸上有一层寒霜,冷声道:“你在我房间里,翻我的东西,却让我解释?”
空气异常闷热,没有一丝风。
方浅见他的态度,突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丢了那把钱,一把抓住余沐的衣领,余沐比他高一些,他便微微仰头看着他,气势却一点不矮。
他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你这些钱是偷的阿婆的!你就是个贼!”
空气的潮湿与闷热已经到了让人窒息的地步,黑沉沉的天空又是一道闪电,把余沐的脸照得异常阴森,他薄而冷峻的嘴唇吐出的话比脸上的表情更森然,他说:“钱是我的。”
“你!”方浅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怒火,抡起拳头就向余沐砸去。天边伴随着一声响破天际的雷鸣,雨终于倾盆而下。
余沐被打了一拳,却不还手,方浅在气头上,接着就又送上一拳,余沐抓了他的左手剪到背后,方浅又出右拳来打,余沐又抓了他的右手,怒道:“你闹什么?”方浅听了这话,更火冒三丈,奈何余沐力气太大,他自认为平时也很爱锻炼了,但是此刻却被余沐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两人贴在一起的姿势,让方浅感到非常窘迫。
方浅羞恼交加:“我看见你进了阿婆房间,偷了她的钱,不然你怎么解释这么多钱是哪里来的!”
“这些钱是我自己的。”余沐好像怒极了反而冷笑起来。
“撒谎!卑鄙无耻,你这个贼!”方浅觉得余沐已经无药可救,便拼劲和他扭打起来,狭小的房间经不住两个大男生折腾,阿婆闻声赶来,见两人扭打到一处,吓得魂都掉了,嘴里喊着:“老天爷,阿弥陀佛,这怎么开交啊……”颤颤巍巍上去解劝,两人都害怕伤到老人家,便收了手。
“阿婆,余沐他偷了你的钱!”方浅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汗流浃背,单刀直入,把自己所见告诉了阿婆。
余沐一身热汗湿透了衬衣,微喘着气坐在桌子边缘,头发已经汗湿了,抬眼看着方浅。
“阿言,你误会木弟了。”
方浅抬眼看着阿婆,又看向余沐,感到很惊讶。
“木弟并没有偷去我的钱。”阿婆柔声说道,“木弟是把我给他的钱,还给我,是这样的……”
“阿婆。”余沐打断了老人家,阿婆对余沐点了下头又对方浅说,“因为木弟家里困难,我就给了他两百块钱,我知道他不好推辞一定收下,哪里知道他又悄悄退给我了。”
“那他这些钱是怎么回事?”方浅有些懊恼,指着一地的零钱。
“这是我编竹篓加上卖了家里五只鸡的钱。”余沐淡淡开口道,眼睛直视着方浅。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只听到淅淅沥沥打在桑树上的声音。
方浅自觉失态,不好意思再说话,屋里沉默了一会。
“阿言不要和木弟吵架,你们都是好孩子。”阿婆说着拉了方浅,又拉了余沐,把二人的手合在一处。
“木弟是五月的,阿言是八月的,阿言要小些,以后不要和哥哥置气。”说着又看向余沐“木弟你是哥哥,多担待弟弟,我这把老骨头还去得几年,只有看见你们好我才放心。”说着就要掉下泪来。
方浅不想和余沐牵手,正要抽回,却被余沐抓住,看见阿婆又哭起来,方浅没了脾气,任余沐握着。
阿婆出去后,方浅也想逃回房间,却被余沐拦住,余沐轻笑一声:“方浅弟弟,你惹得祸不打算收拾了吗?”
方浅脸一红,不敢看余沐,忙捡起地上的钱,收到抽屉里,那张照片方浅也捡起来,正待去找那本书夹起,余沐却一把夺过,阴沉着脸说:“好了,不用你收拾了,你走吧。”虽然余沐的语气不善,但方浅求之不得,立马溜了。
方浅懊恼不已,难以平静。
今晚的雨也过于吵了,不仅吵,每一丝雨都太过潮湿,似乎连身上也跟着潮湿起来。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又想到自己打余沐那一拳,又想到照片上的女孩,又感觉到余沐宽大的手牵着自己的手,余沐汗湿的刘海搭在额前,抬眼看他,眼神湿润,温热,黏腻……
方浅早上是被热醒的,睡出了一身汗,上衣都湿透了。
他脱了上衣,走出廊上来透气,身上的汗被风吹着一阵凉爽,雨后的天空很清澈,廊边的桑树被雨水洗得更绿了,长尾鸟在树梢盘桓,又一惊飞到远处。
方浅看了时间,才七点。
余沐走出房门就看见光着上身的方浅。他手扶着栏杆,微昂着头,微风吹着他细而浓密的头发,光着的上身皮肤光滑而白润。
听到余沐开门的声音,方浅回头,余沐快速回避了他的目光。
方浅看见余沐嘴角的淤青,心情复杂,欲言又止。
“木弟,你起来了帮阿婆接一桶水到火房。”阿婆许是听到开门声,估计余沐起床了,她从厨房里出来,一手的面粉,看见余沐的脸马上又道,“可怜见的,我的崽!阿言,你也起来了,你去堂屋柜子里找红花油来帮木弟擦一下。”
方浅愣了一下,去外面找来了红花油,方浅招呼余沐在廊上坐了。把红花油递给他,他自己本想走开,可是余沐脸上的伤好歹是他给揍的,他又觉得不好走开,便挨着余沐坐下了。
余沐倒了一点红花油在手上,问方浅在哪里,方浅无奈道:“你哪里疼不知道吗?”
余沐道:“现在不觉得疼了。”
方浅靠近他的脸,给他指了一下。
余沐笑了说:“你来吧,反正是你弄的。”
方浅无可奈何,沾了一点红花油,轻轻在他脸颊边涂了一下。
“嘶……疼!”余沐条件反射的抓住方浅的手。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方浅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过余沐的脸,他的眉英挺锋利,鼻梁挺直,嘴唇偏薄却轮廓清晰,下颌线条硬朗得恰到好处,此时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好像一潭深水,深水里又好像有跳跃的火苗。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脸颊渐渐发烫,一时呆住,竟忘记抽回被余沐抓住的手。
余沐竟也呆住了。
方浅没穿上衣,裸露的胸膛几乎贴到他身上,经常锻炼的身体线条硬朗又匀称,清晰的脸部轮廓让他看起来非常俊朗。
此刻他微扬着脸有些迷茫的样子甚至有些可怜,特别是嘴唇上的小唇珠,似乎还带着婴儿肥,让他看起来有些稚嫩。
余沐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口水,慌乱的放开方浅的手。
方浅知道弄疼了他,丢开他的手说了句:“对不起,”慌忙站起来道,“你自己擦,我换衣服去了。”
方浅穿衣时纽扣扣错了好几次,他有些头昏脑涨,心跳过快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