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的河东狮吼震得谢明之耳朵发聋,素日,只要他和谢宜之走得近,大夫人的眼刀子可毫不留情地刮过来。他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灰溜溜跑路,留下谢宜之应对。
大夫人一大早才听说谢宜之给容梅请大夫之事,早饭都不吃了急匆匆就赶过来。那可是她的宝贝儿子,将来是要娶一位门当户对的正室的,千万不能先被这些莺莺燕燕毁了名声。
谢宜之坦然自若,给宋氏行了一礼:“母亲。”
大夫人脸上甚为不悦:“你先给我仔细说说,你和容梅。”
谢宜之挑眉,不过一桩小事,竟也惹出个风波?
“我和梅表妹并无私情。”
“那你为何?”
大夫人怒目圆睁,“宜之,你这才回来,多少人盯着你呢?和这样的女子牵扯不清,多败坏你的名声。”
谢宜之皱眉,对他来说,这样的风波,解释清楚便是。信的人就信,不信的人怎么也不会信。
“不过一件小事,你又何必小题大做。”谢宜之顺手给大夫人倒了茶,大夫人左看右看,这不对啊,她的儿子她最清楚了,从小认真刻苦,一心读书,考取功名后更是全身心扑到仕途上。从来没有和哪个女子走得亲近过,连正儿八经亲的那些表姐表妹都是冷冷淡淡,怎就突然对一个卑微的女子另眼有加,跳过她去给那女子找大夫?这其中,必然有什么猫腻。
谢宜之有些不耐烦了。先是谢明之,后是他亲娘,不过就答应了一个小姑娘去救人么,掀起的风浪也太多了。他突然想起来,还没有找那小姑娘要回报呢。忙着和仕途上的人应酬交际,都忘了这件事。
“母亲,你为这子虚乌有的事情生气,不值得。”谢宜之像撸猫一样慢慢撸顺大夫人的炸毛,“儿子就是看那梅姑娘罪不至此,一时兴起就请了大夫。过几日便是奶奶寿辰,这算替奶奶积了阴德。”
大夫人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并不是说谎。也是,虽然她摸不透谢宜之喜欢什么姑娘,但谢宜之见过的高门贵女天仙美人多不胜数,区区一个容梅,那么容易就能让他上钩?加之谢宜之的茶格外好喝,谢宜之的声音格外让人舒心,大夫人的气才消了些。
“不提这事了。对了,你那日进宫面圣,见过你姐姐没?”
谢宜之顿了顿手里倒茶的动作,脸色转冷:“见了。”
“她……怎么样?”
谢宜之声音低沉:“姐姐还是如此,身子不大好,太后指了朝阳郡主照顾她。”
提到朝阳郡主,大夫人眼睛就发亮。
这朝阳郡主,可就在她的儿媳妇候选名单之中。她的父亲是太后最疼爱的厉亲王,母亲也是侯门贵女,出身高贵。太后疼爱她把她接到宫里抚养,现下十八岁,就比谢宜之小一岁,年龄也合适。不久前她进过宫的,这朝阳郡主温顺恭顺,贤良淑德,有才有貌,配她的宜之,再合适不过了。
“啊……有朝阳郡主照顾着,我放心。”
谢宜之见大夫人变脸变得飞快,简直就恨不得把嘴巴裂开了,他却给大夫人冷不丁地倒了一桶冷水。
“姐姐是得了心病,我看着不妥,倒不如和今上和离了。”
“啊?”
大夫人被谢宜之的话吓得摔碎了茶杯,“谢宜之,你在说什么胡话?”
“姐姐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偏非选中了她进宫,做了皇后,虽然地位尊贵,可始终闷闷不乐。长此以往,说是毁了她一生也说不定,倒不如和离,再嫁。”
大夫人气得跺脚:“你……你四书五经都白读了?一个女子,再嫁?你看不被外头人笑话?还有,那可是皇上,和皇上和离,怕不是脑子进了水?”
谢宜之却道:“四书五经固然是经典,但我却也不尽信。毕竟尽信书不如无书。何况,这和姐姐和离没有任何关系。过得不幸福,那就结束,有何不妥?”
大夫人无话可说,但一股气凝结在胸中,面红耳赤。谢宜之见状,又说:“儿子也就是说说,姐姐怎么想,我也把控不了。”
“儿子要晨练了,母亲,不送。”
大夫人被谢宜之“惊世骇俗”的发言震得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谢宜之的底下人送出了门。她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这样呢?谢宜之小时候一直是很乖的,她给他挑的老师,也都是大儒生,照理说耳濡目染,近朱者赤,怎么偏生他就有这样“另类”的思想
大夫人越想越不对劲,想来想去,还是绕到了女人的身上。她的怀疑对象再次锁定到了容梅身上。
正想着,迎面就撞上一人。
傅玉萱领着春琴正想到谢宜之院中道谢呢,竟直接与气冲冲的大夫人对上了。
她的瞳孔抖得厉害,但马上恢复了平静。给春琴使了眼色,然后把大夫人扶起来。
大夫人脑袋正昏着呢,冷不丢被一柔软的手扶起来,似乎还稍微碰到了那女子柔软的胸。她定睛一看,这不是傅玉萱?
从前只是远远地打量这位,现在靠近着看,傅玉萱虽不是天香国色,却有种清正柔美的韵味。
傅玉萱自认为摆出了最恰当的笑容,裹挟着歉意和恭敬:“大夫人,您还好吗?方才,是我没看到您,这就给您赔罪。”说完,姿势端正地行了一礼。
大夫人知道她做得是很恰如其分的,半分错都挑不着。但她就是莫名厌恶这样的女子。她甚至鸡蛋里挑了骨头,傅玉萱行为简直太不检点了,如果她是个男人,就刚才傅玉萱那样,不就是勾引?
“哼。”她冷冷地看着傅玉萱,她可记得傅玉萱和容梅走得最近,质问道,“这不是萱姑娘?你这是要上哪?”勾引他儿子?想都不要想!
傅玉萱的喉咙有点发干。
自从住到这大家族里,她很少与这样身份的人来往。生怕露出一丝破绽。而且大夫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显然她很不幸地触到了大夫人的霉头。
她想了想,说她路过?那不可能,毕竟这就是琉光院的正门。
她都有点后悔今天来这里了。这次说是道谢,其实她就是带着要“与谢宜之多接近”的目的来的。不来白不来,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正当的借口。只是没想到,撞上了这位。
——大夫人宋氏,出身贵族,从小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虽然脾气暴躁,但地位高,所以就算这个主母当得半桶水晃荡,也没人敢说一句不是。只有一点很好,手段雷厉风行,还算有威严。若想找个什么借口折磨她傅玉萱,想必也是轻轻松松。
傅玉萱凝视着大夫人,又瞥了眼站在院门口的小厮,转而对大夫人淡笑了下:“大夫人,我是来找大表哥的。”大表哥三个字说得非常暧昧。
果不其然,大夫人登时就炸了,大夫人长得比较矮小,傅玉萱个子虽不算高,但也比大夫人高了一个个头,大夫人只得跳起来揪住了傅玉萱的耳朵:“好啊,你这个狐狸精!”
傅玉萱没想到大夫人居然这么野蛮,粗鲁得犹如村妇。可能是面对谢宜之的事情,她就无法淡定。
傅玉萱拼命挤出几点泪,扯着嗓子喊:“好疼,救命,救命啊——”
傅玉萱的嗓音很亮,隔着老远打扫的下人都能听到这声惨叫。更不必说就在院子里练剑的谢宜之了。守门的小厮跑进来,说:“大少爷,大夫人在门口打萱姑娘。”
谢宜之收了剑,不得不说,这小姑娘的声音真有点凄惨。
他擦了汗,领着小厮走出门去,就看见这一幕。
身形矮小的母亲揪着傅玉萱的耳朵,母亲的大丫鬟名香正撸着袖子,就要扇傅玉萱的耳光。傅玉萱疼得脸都红了,不过,机智如谢宜之,他很快看出了破绽。
以这样的身高差距,傅玉萱是完全可以避开他母亲的,而她说话一直很收敛,不至于就这么一下就招惹了母亲。
谢宜之眯着眼睛,所以这是在做什么打算呢?偏生在他院子口,做这一番苦肉计?谢宜之心里有些不悦,本来对那张脸是没有坏感的。
傅玉萱瞄见谢宜之出现,大喜,马上说:“大表哥,救我!”
谢宜之走过去,分开了这俩人。
“母亲,你这是在做什么?”
大夫人也实在是失了智,身为主母,当着儿子的面做这样的举动确实不妥。但刚才,确实是把对容梅的气都撒到了傅玉萱身上。
大夫人整了整衣衫:“教训狐狸精。”
傅玉萱马上跪了下来:“大夫人,您误会了。我只是来找大表哥道谢的。”
大夫人哼了一声:“道什么谢?难道你也学那容梅,勾引不成,反被打了一通不成?”
“闭嘴。”
大夫人和傅玉萱面面相觑。
不错,这两个字正是从谢宜之嘴里说出来的。
“母亲,你这样,有何主母的颜面?”
大夫人显然想不到谢宜之竟这么直接不给她面子,反而教训她起来。傅玉萱则是愣住了。
谢宜之的目光移到傅玉萱身上,指了指她:“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