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窗下,一灯如豆。
傅玉萱的玉指穿针引线,手中的绣花已经绣好了一大半。
月下牡丹栩栩如生,不难看出,这绣工是极好的。
林姨娘推门而入,看到这侄女还在痴痴地做女红,微微叹了声,喊道:“萱儿,你还绣什么花,快到花厅去。”
傅玉萱放下绣花,转过头眨着美眸问道:“姨妈,出了何事?”
“柳姨娘的侄女梅姑娘勾引你大表哥,在酒杯里下了药,差点成事。被大夫人抓了个正着,此刻正在花厅问审呢。”
“什么?”
傅玉萱微微一怔,心口直跳。
她原以为那日容梅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她竟真付诸行动。
容梅与她在这谢家的地位并无二异。名为谢家“表亲”,难听了说,便是来投靠的穷亲戚。
谢家家大业大,祖上三代为官。这代家主谢柘为尚书省仆射,位高权重。下面的三个儿子,谢仁,谢礼,谢智,也皆在朝为官。傅玉萱的姨妈林氏,乃谢智的四房。容梅的姑妈张氏,乃谢礼的三房。
傅玉萱的爹娘兄长在南方洪涝中死去,家破人亡,三年前来盛京投靠林氏。如今已经长到十五岁,正是要谈婚论嫁的年龄。闺阁女子不易抛头露面,只有寻得一良人,后半生才有保障。这谢府里心思浮动的远亲“表妹”们不在少数,其中也包括容梅。
当下谢府里,有三位少爷最为出挑。谢智的嫡次子谢明之和谢礼的庶长子谢知之容貌不俗,风度翩翩。谢明之风流倜傥,能言善辩,只是爱沾花惹草,在外面有不少的情债。谢知之能文能武,性情温和,只是出身太差,他的生母朱氏,不过是谢礼身边的洗脚婢,耍了手段爬上了主子的床,名声不好。
而谢仁的大儿子,谢府的嫡长孙,谢宜之为最首。不仅风貌出尘,才华四溢,且最为低调清冷,从不招惹外头的花花草草。十八岁高中状元,现在外当官,一年一归。他的母亲,谢府大夫人宋氏出身门阀贵族,家世显赫。他的亲姐谢淑华十四岁便入宫为妃,如今贵为皇后。
这府里的适龄女子,谁不曾肖想谢宜之?才华,人品,前途,都是他最佳了。
如果能嫁给谢宜之,绝对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以容梅、傅玉萱的出身,就算勉强和谢府搭上了关系,借着谢府的一点点名义,能寻到的夫婿,也绝对抵不过谢宜之的一根手指头。
府里客居的适龄女子们,有胆小的,便也是想想,绝不敢付出行动。反而谢明之、谢知之这样容易搭上的,是她们的主要目标。胆大的如容梅,便是铁了心的要攀上谢宜之。
“就算是做谢宜之的妾,那也比嫁给我姑母给我说的那些人好。”
容梅是个心高气傲的。她的父亲本就为官,因为站错了队,被人抓了把柄,才家道中落。她只看得上谢宜之。
傅玉萱扶着林氏来到花厅,里面早已站满了人,小厮和丫鬟们凑在门口瞧热闹。
她俩算是无关紧要的人,也不是什么主角,进了花厅也没人注意,遂一声不吭走到最角落。
傅玉萱看见容梅在地上躺着,衣衫不整。她的身上浑身是血,十分刺目惊心。
傅玉萱倒吸了一口气,大夫人正坐在上方,看一只快要死去的蝼蚁似的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容梅:“梅姑娘,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容梅的姑母张氏只能坐在一边,低头啜泣,不敢为她说一句话。
“小女……”容梅道,“只求大夫人信我,我对大表哥情真意切,是一时糊涂……”
“住口!”
大夫人把茶杯摔碎在地,滚烫的茶水溅到了容梅脸上。
“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货色?说这些个不知羞耻的话,脏了人家的耳朵!”
说完给身边两个婆子使了眼色,俩婆子长得十分敦厚,手糙肉厚的,刷刷就给容梅扇耳刮子。
容梅被打得快昏了过去。
张氏实在忍不住,才颤颤巍巍说:“大夫人,过几日便是老太太的寿辰,这要是打死了人,多不吉利。”语气带着哀求。
“哼。”大夫人气在头上,扫视了一圈这花厅,道:“谢家家大业大,养几个人不算什么事。安守本分,规规矩矩,咱谢家也能给各位提供些门路,到时候好聚好散。怎么总有人不知足,想耍些污遭手段,想飞上枝头?”
大夫人的目光突然移到傅玉萱身上,傅玉萱不敢与之对视,只把头压得更低,屏气凝神。
也对,容梅在这府里和她走得最近,大夫人第一个要敲打的,肯定便是她了。
大夫人向来不喜欢这些娇娇妖妖的女子,尤其是容梅,长了狐狸眼睛,她是家道中落,骨子里更是骄傲。早就叫人盯着此女,今日要不是早有准备,恐怕容梅就要入了谢家的门了。
而傅玉萱……
此女倒长得清正美丽,小家碧玉,望之楚楚可怜,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虽不是倾国倾城大美人,但最是勾男人心窝那款。要是她敢动什么念头,这府里想勾引谁,肯定有人上钩。而且还和容梅这狐狸精走得最近。
大夫人气得头疼,要不是老爷准允这些个妖女留在府中,她早就二话不说把这些人都撵出府。要是勾引别的少爷就算了,这回可是她的心头肉谢宜之,真的好大的胆子!趁着谢宜之回来过老太太的寿辰,容梅竟使出这样的下作手段,做出此等肮脏之事。
大夫人恨不得将容梅这个狐狸精打死。
张氏说得对,她不能在老太太寿辰的节骨眼上当众弄出人命,这样不吉利。
那就让这狐狸精安静地,不引人注意地死去好了。
“来人,把容梅拉下去,养几日,过了老太太的寿辰,再将她撵出府。”
张氏急了,连忙说:“大夫人,可否容许妾请大夫来府中给侄女看病?”
大夫人冷笑:“病?她有什么病?哦,对,她是脑子有病。”
大夫人带着一群婆子丫鬟大有架势地走出了花厅,扔下一群人瑟瑟发抖。
张氏急得团团转,因为大夫人主持府中中馈,请大夫这些事还得先请示她。现在她这意思,便是不能给容梅请大夫?她是想让容梅在府里悄无声息地死去?张氏给谢二夫人使眼色,谢二夫人视而不见,张氏不得好,她简直喜闻乐见。
傅玉萱待人走后,想过去扶一扶还在挣扎着的容梅,却被林氏一把拦住:“瓜田李下,你想干什么?”
傅玉萱不忍心:“姨妈,我就去帮忙把容梅扶回去。”
林氏死死拽住傅玉萱:“我以为你是个清醒孩子。现在所有人都巴不得和容梅划清关系,你偏要上赶着,你怎如此蠢钝?”
说完,给身边的小丫鬟春琴使了眼色,俩人一起把傅玉萱拖回了雪香院。
林氏给傅玉萱倒了一杯茶,吩咐春琴把大门都关紧,才叮嘱道:“以后,就别打谢大少爷的主意了。”
傅玉萱手里的茶杯一抖:“姨妈,你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