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和三支队队长顾予秋带着人进入顶楼时,中央的巨型钻石沙漏竖直旋转,穹顶密密麻麻的都是数字,每一圈数字都代表着不同的意义,浮雕向上推开,每个门都对应着一定的数字。
凌川扣好挎包,盘着的双腿迅速直立转身,“诶姐姐,你终于来了,我已经找到……”
“滚边去!”
一时之间弹如雨下,凌川被江枫一脚踢出十米开外,撞在柱子上,只觉肋骨寸断。就在他打算开启臭屁发言邀功的时候,一个队员上前触摸了一下钻石沙漏,触发了穹顶的机关,要不是那一脚,估计自己已经成筛子了。
“咳咳……大家尽量往边上靠,不要,站中间,”凌川双手扶着腰边打滚边粗哑着嗓子提醒,一口气差点调不上来。
虽说都穿着防弹衣,但这些武器的威力实在不容小觑,被打到脱力的人不在少数,江枫左肩中弹,拖着几个队员来到了盲区。
“姐姐!快,你们进左手边第三个门,那是逃生通道,快去追,我去主控室拿东西。”
顾予秋及其他三个队员都和凌川窝在同一边。
凌川喊道:“快进去!下一轮攻击专打靠边。”
江枫和其他人扯着腿往前移动,“顾予秋,凌川就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下一轮扫射就开启了。
一进门脚下的挡板脱落,所有人失重下坠,江枫在挣扎的同时触摸到空中的锁链,“大家抓住锁链!”
然而,多数人因为刚刚被射伤,有的已经很难在失重的情况下抓住锁链,暗不见光的深渊传来几声闷响,足有百米的高度,掉下去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江枫强忍着泪水,心中的愤怒与恨意淹没了手掌火辣辣的剥皮之痛。
几秒钟之后,幸存的人没有踩在地面上,而是踩在了战友血肉模糊的尸体上,他们蹲下身体触摸,黏腻的掌心留下了固执的余温,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死在了这里,永远也醒不过来了,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明明这种场面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但胸口还是会闷痛。
江枫咬着牙,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报数。”
带着巨大悲痛的情绪,他们的音色依旧坚定,只剩下半数的残兵,借着门口的弱光,江枫和剩下的几人背起脚下的战友,瘫软稀碎的尸体在出门的那一刻连同他们短暂的一生一起走向永恒的冰封。
爬出战壕一般的雪坑,能够听到远处海浪的激荡,借着洛斯特酒店投射的金光,鹅绒般的雪花细密庞杂地钻入眼球,在黑夜中如同坍缩宇宙中跌落的星辰,拼不出一片完整的天空。
这里应该是酒店的后方,堆放的杂物时常划伤他们的身体,在黑夜里只能踽踽向前。
海岸线在灯塔忽明忽暗的闪烁下显露出黑色的轮廓,现在他们要向反方向走,因为灯塔和渠灵码头不在同一地点。
顾予秋和其他三人掩护凌川前往主控室,室内操作台前一人刚要按下手中的遥控,就被一枪打掉,顾予秋上前控制了操作员,凌川赶紧操作电脑拿资料。这才发现那帮人在离开前安装了热成像仪,江枫他们还有玄夜都刚刚暴露,再晚一步所有人都会被炸成灰。
凌川一阵后怕,同时庆幸来的及时,突然,他放下手头的工作,冲到一旁狠狠揍了操作员一顿,顾予秋也没有阻止,而是碎了口唾沫,“等着接受审判吧你!”
“嘶……嘶……嘶……嘀…嘀——”
耳边不断传开尖锐的爆鸣,他们已经失去了联系。
热成像只能看到玄夜特战队已经到达渠灵码头,只是海上的情况已经无从侦测。
季汀兰带领特战队快速移动到栈桥上,并利用周边的资源作为掩体。
此时,小型游轮的甲板上一道手电光晃了两下,一个人用蹩脚的中文说到:“尼玛不要命了!”
另一个人讥笑似地说:“给你怂的,马上就开了,留下那玩意不是没引爆炸弹嘛,说明没尾巴跟来,你不是连全家都杀了吗,怎么鳖孙成……”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拳干倒在地,对方撕扯着他的头发狂躁地吼道:“Down to hell !bitch !**,** you !!”
说完,便将其扯进了内舱,一时之间,刺骨的寒风携带着鬼魂般的哭嚎划过耳畔,海水像是被抽去了灵魂,引渡其走向无下限的地狱。
季汀兰没有犹豫,当务之急绝对不能让船开出码头,狙击手做远程掩护,防爆员进行扫雷工作,其他人组成突击小队,按照小型游轮的普遍布局,先夺下了驾驶舱。
霎时间,船内响起剧烈警报,季汀兰发疯似地踩住驾驶员的头,用枪架在对方额头上,“人质,在哪儿!说!”
对方喉咙里发出桀桀的狞笑,脸孔也变得无比狰狞可怖,“马上,马上这里就会自爆,哈哈哈哈……”
早知道对方是亡命之徒,季汀兰全身血脉膨胀,扣动扳机,随着脑浆渗出的还有一身的冷汗,他押着嗓子防止声音发抖:“一层一层找,从最底层开始,快!”
不远处的海上血光乍现,江枫意识到这是最后的博弈,他们用尽全身的力量奔向游轮。
风力在耳边清晰可辨的放大,甲板上的残雪迷乱了双眼,世界在警报的摇篮里晕进了黑色,铁锈的护栏碰撞刮擦,连同船身摇摇欲坠。
枪响,惨叫,惊恐,人质被一个一个递出船舱,到平稳落地,就在所有人都往外撤离的瞬间,江枫看到仓库的角落里一个人形的轮廓,短发细密地挡在额前,高挑的鼻梁锋利沉静,仿佛死亡的来临对她没有任何影响,那个样子,让她想起一个人,铺在心灵中的根茎随着过往的回忆找到了坐标,在这一刻长出了叶子。间隙的幻视后她回到了现实,江枫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影子旁边,将其打横抱起,对方也没有任何反应。
“快!!”
“再快点!”
……
这是游轮爆炸时她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她把那团黑影用尽全力抛向栈桥,气浪震出的残片划破她的皮肤嵌进了身体,与冲天的爆炸声一同跃入水中。
汩汩……
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四肢被炸的麻木到极点,刺骨的海水堵住伤口与感官,除了心跳,她感受不到身体其它零件的存在,大脑在这一刻也不能将它们调动起来,只能任由身体下坠。
快点吗?可为什么就是快不起来呢?明明再快一点我就还有机会,还有命来找你,都怪我,还不够快,我总是跑的不够快,才会把你弄丢的。
她又在心里自嘲,自己所谓的家国情怀,保护人民的信仰一开始的初衷就只是为了找一个人而已,她不配做警察,更不配做暗警。
我谁也保护不了,一开始是你,到后来是无辜的民众,保护不了自己的姐姐,也做不了谁的姐姐,对了,还有凌川那小子,总说要认我当姐姐,因为我战力爆棚,他让我罩着他,说自己什么亲人也没有,我就是他唯一的“野亲人”,他时常这样开玩笑,虽然我们连对方的真实姓名和长相都不清楚,呵,这个人还真是奇妙,还有对她严厉苛刻的执行官严承旭,说这次任务结束后会交给自己一个前所未有的特殊任务。但这次,恐怕要说对不起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里坚持多久。
她已经不记得最后一次抬头看太阳是什么时候,也忘记了活在阳光下是什么滋味,过去就像是一场独属于别离的梦,所有都是为了最终的失去做铺垫,几千个日日夜夜,迷离的橘色灯光,黑色的石壁,各种解密和实战演练,汗腥味的地下训练场占据了精神里那部分逃逸的空虚,在周围海水构成的虚空宇宙里,坠落没有底线,灵魂饱含着热泪。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睁着眼睛,执拗地把脖子拧到左边,应该是左边吧,她这样想,想象着等雪停了,太阳在海天交界的地方缓缓升起的那一刻,霞光万丈,晨曦腥甜,她穿着最好看的衣服,牵着心底那个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一起坐在沙滩上看日出,亲眼看着阳光轻抚她的发丝,脸颊,再到全身都镀上一层金,好像珍藏了许久的唱片终于能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播放。
她们还要把捡到的贝壳串起来做成手环,送给对方,是的,她说过自己想去看海,如果有那么一天,那将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浪漫的回归仪式,因为,她们回到了彼此的家乡。对了,她喜欢晴天,还想给她做个晴天娃娃,也不知道以前做的那个她到底有没有好好保管……
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一个人,她的遗憾也仅与一人有关。
可恶!还不想死的,该死的,手和脚去哪儿了,怎么用不了!
耳边似乎传来几声呼唤,是错觉吗?还是说鲨鱼循着血腥味过来了。
黑,太黑了,黑到她怀疑自己是否真实存在过,明明最怕黑的那个人,不是她。
已经憋不了多久的气了,尽管她在水中的憋气时长超过世界上有记录的最高时长十五秒,但她此刻派不上用场,脑袋顿顿的,意识也到了溃散的边缘,模糊中好像看到了好多光束,就算是错觉她也甘愿接受其暖意,就和那个人的名字一样听起来干燥舒适。
沐,和,晨……
嘴唇嗫嚅着说出了三个字,汩汩汩,泡泡飞走了,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回应。
分部地下办公室内,严承旭看着电子屏幕上手环传回终端的数据,江枫的心跳频率让他意识到出了大事。